良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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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众人心

    “那阿婆?”安延昆轻声问道。

    “走了,只为省下一些药钱和吃食还有一件冬衣…”

    安延昆悠悠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眸中升起的怜色,见状那青年忽的冷笑道:“怎的?你这皇族贵人未曾想到人命竟如此之贱?”

    安延昆不由一怔“你怎知我是皇族之人?”

    那青年没有答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安延昆裤脚处隐露的明黄布料,面有不屑之色。

    安延昆低头看了看后,自语道:“倒是疏忽了。”随即看向那青年问道:“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青年却只是冷冷的回道:“我只想知道你们可曾想过,如今这显州,一条人命竟比不过一口吃食、一件冬衣了?”

    安延昆面色一滞,沉默了良久后,他才低声道:“是朕之过...”

    那青年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他:“你是云晋的皇帝?你怎的会在这显州?”

    安延昆挥手止住了正要开口斥责的成顺,轻声回道:“雪灾将起,太府司便拨派了三百万两白银,可未及半月,显州州府便又上奏,说今冬雪势连绵一月都未曾停歇,受灾的百姓更是遍及州内各地,那三百万两的赈灾银两已是不够,望朝廷能追加银两。”

    “朕自即位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灾,着实心忧不已,于是便以自己为使,想来这显州亲眼看看,却未曾想,看到的竟会是这般情景...”

    青年看了看他,见他神情真挚,不似作假,方才起身跪地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安延昆忙伸手将那青年拉了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书案旁,拿起那本手记,回身问道:“此书可是先生所写?”

    青年怔了怔后才回道:“是,这是草民游历诸国后的拙作。”

    “先生大才,这天下论真可谓是论遍了天下诸国,其中更有诸国情势,个中论述实是国士之见,先生有此才华实不该埋没于山林之间,若先生肯与朕回京,朕愿以国师之位相请。”

    “多谢陛下赏识,但草民只是一介闲散布衣,向来只求有衣遮体,有饭果腹,有一遮风挡雨之所,从无大愿,实在当不起国师之重位。”

    “先生过于自谦了,先生当知朕即位不过三年,朝中诸事朕实难一一把控,这显州之事便是个血淋淋例子,朕需要如先生这般才德兼备之人的辅佐,万望先生莫要再推辞了。”

    青年见安延昆决心已下,只能道:“陛下,草民并非云晋之人,只是为躲避仇家才隐姓埋名四处漂泊,当不起陛下如此看重。”

    安延昆却只是微微一笑:“先生如今既居于朕土,那便是朕之臣民,至于仇家,便让他们来寻朕吧......”

    青年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道:“若陛下执意要草民随陛下入京,那便请陛下应下草民的三个请求。”

    “先生请说。”

    “草民虽不是云晋之人,可这显州种种惨状,却着实让草民心中悲戚,如今外面饿殍满地,这第一请,便是请陛下快些救救这些灾民,这些百姓万万耽搁不起了,每耽搁一日这外面便会死上百人,还请陛下早做安排。”

    “先生请放心,朕已经让人去调集附近州府的兵士和银钱了,这显州之事朕会处理妥当的。”

    “草民的第二请便是这主持赈灾的人选,草民游历之时,曾偶然与渚州府仓令付塰结识,此人满腹才华,为人刚直且胆大心细,做事精明干练,又从不为强权所压,草民的第二请,便是请陛下让此人主理赈灾之事。”

    “明日起,此人便是这显州的州府督管。”见安延昆一一应下,那青年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道:“草民的第三请,便是草民自己,草民实不敢当国师之重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许草民一个闲散官职即可。”

    安延昆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才道:“先生既然不肯做朕的国师,朕也不勉强先生了,就请先生做朕那些皇儿的老师可否?”青年闻言俯身一拜“臣谢陛下圣恩...”

    待安延昆从思绪中醒来时,成顺依旧躬身在旁,等候着旨意,安延昆看了看他,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声:“朕知道了,安洋的事朕会处理的,你下去吧...”

    成顺虽有心再劝,可看安延昆心中已有主意,也只能应声退下。

    .........

    荣王府中,大皇子安元昌一回府,府中的詹事许正文便急急赶来,刚进书房便压低着声音问道:“殿下,宁王那边如何?”

    安元昌没有立刻回答,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后,他才回身望向许正文,一字一顿的回道:“老三他,废了。”

    许正文顿时一惊,好半晌才喃喃道:“此事…”

    他还没说完便被安元昌打断:“各方的人都在查,我的人也去查探过,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应该是意外。”

    许正文在屋内来回的踱了几步,又想了想才说道:“如此也好,只要宁王日后不能再掌兵了就行,这几年宁王一直在外征战,可谓是军功累累,若按此发展假以时日定是大敌,可如今人已然废了,这对咱们来说可是个好消息,王爷的前路又可平顺几分了。”

    安元昌缓步走至榻边坐下后,才蹙眉回道:“本王倒是没有你那般乐观,如今虽然老三废了,可本王还有近十个兄弟,年前的朝议,父皇更是将老六的政论,拿到朝上让众臣商议施行,其他人也个个都不是庸才,父皇又迟迟不提立太子之事,也不知心中何想,如此种种,都不得不令本王心中难安啊。”

    许正文思索了片刻,才回道:“王爷到底是比其他皇子年长,又是嫡长子,这便是咱们的优势,王爷也不必过于忧虑,陛下至今不立太子,怕也是防着木秀于林,此事倒也不必心急,毕竟咱们也需要时间拉拢各方,建立自己的势力,这太子之位,咱们可以徐徐图之...”

    瑞王府,同样的一幕也在上演着,瑞王安元寿和其幕僚崔宏,也在说着元晨之事,安元寿长叹一声,颇有些感怀,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了老三那般骁勇之人了。”

    崔宏见状却是冷然道:“王爷不必如此惋惜,猛将若不能为己所用,纵然再是骁勇又如何?只会成为更大的阻碍,如今出了此番事,咱们倒也可以省了自己动手了。”

    瑞王拧了拧眉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弟,如今既然老三已与皇位无缘,与咱们更是不会有冲突了,那咱们的姿态还是要有的,日后更要多加走动才是,能拉拢到本王身边最好…”

    齐府,倾颐院,白笙自宁王府回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独自坐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良卿缓步走了过去,为他斟上一杯茶后,才轻声开口问道:“公子自回来后便独自发愣,可是有心事?”

    白笙闻言轻叹:“我在想宁王殿下的事。”

    “宁王殿下?那应是意外吧。”良卿道。

    白笙回过身看了看她,才继续道:“意外吗?也许吧,不止是这个,真正让我深思的是,方才宁王府上的众人心思。”

    顿了顿,白笙才饶有深意的继续道:“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他无事啊,许多人眸中或多或少皆露出来了些许轻松之意,这说明宁王殿下这一出事,怕是遂了许多人的心思了,当真是人心诡谲啊。”

    良卿不由一怔:“公子怎的知道?”

    白笙勾了勾嘴角,很是意味深长说道:“有时只有局外之人,才能看的分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