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败犬女王
“那师兄,你大学有谈恋爱吗?是初恋吗?”那女生接着提问的都是女生,场面有点失控,主持人连忙出来救场,“看来我们的同学们非常关心魅力非凡的邬总啊。可时间有限,请同学们把问题集中于单宁好吗?下面让我们……”
邬安皓向主持点头示了一下意,脸上职业的微笑露出了点破绽,倒像是在缅怀着什么,缓缓开口,“大学应该是个真心享受的地方,无论是学习还是恋爱,都是感受人生点滴的过程,希望你们都能珍惜。”淡淡笑着把场面交还给主持,转身退场的瞬间,脸容安静如局外人,身后的一切喧闹与掌声仿佛与他无关。
三楼公告栏前,张贴着各种各样学术论坛教授讲座的信息,其中一张画报颜色鲜艳,迅速便抓住了人的眼球,“为迎校庆,校学生会组织本科生和南区研究生举行篮球友谊赛,有意参加的各路豪杰请于本月13号前报名。”他站在大大的公告栏前,想着哪年哪月,自己也参加过这样的比赛,球场外傻头傻脑拿着水的人眯着近视眼手舞足蹈大嗓门地喊着,“11号,加油……哎呀,抢篮板啊,笨……”其实她对篮球一窍不通,就那大嗓门使劲喊着些不知所云的术语,弄得满场观众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飘荡,黑线满场飞。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梧桐枝桠稀疏落在他的脸上,明朗而亲和。
“哎哎,最后一排的那位同学。对,别乱看了,就是你,花裙子。坐在课室角落吃东西是不道德的行为哦。何况作为师姐应该有师姐的模样,来,让我们掌声有请这一届最后的“败犬”——钟小欣来和师弟妹们一起分享一下走出大学校门几年来的经验和感想。至于这个“几年”就不太方便透露啦……同学们就尽管向咱容姑娘发动攻势吧,年龄绝对不是界限哦。”最擅长插科打诨的橙子让满堂的同学们哄地一声笑了出来,全体把目光投向教室的最后一排唯一坐着的人。
3307就在楼梯口右手边的第一个课室,他怔怔地站着,听到那个名字如同幻觉一样,轻烟般飘浮在他耳边,经久不散。转身踱到只开着半扇门的后门口,微微靠着门,也不往里面看,熟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绕在耳边,嘴角发自内心地上扬,微笑淡而自然,看不出色彩却照亮了原本黯淡沉郁的神色。
“师姐,你真的是败犬啊?”理着小平头戴着厚厚大眼睛,穿着模样完全体现着理科生特征的一男同学站起来一问,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美丽又能干的女人,只要过了适婚年龄还是单身,就是一只败犬;平庸又无能的女人,只要结婚生子,就是一只胜犬!”这句话出自日本女作家酒井顺子的散文集《败犬的远吠》。”钟小欣微微笑着看了一眼一脸奸笑坐在第一排,刚才介绍她为“败犬”的橙子,便又继续往下说,“我只能说是过了适婚年龄还是单身,远远不算美丽能干,也没在职场创出个什么名堂来,所以,“败犬”之说,不成立。”
“鉴于我们容同学是当年系里出了名的最佳辩手,所以各位不能被她舌颤莲花的本领给迷惑了。在我们的定义里,单身就是“败犬”,同学们赞成这说法吗?”橙子故意找碴,硬是挑动了整个课室的人起哄。大家也在他的带动下对钟小欣步步进攻,大声地喊着,“赞成啊!”“所以,各位有什么问题就要尽管提出来,咱容同学可是过期不侯哦。”
“听说单身也能叫败犬哦,师姐,你觉得呢?”
“这问题有点奇怪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和大家分享对“单身就是败犬”的看法。”吸了一口气才说,“事业有成就吧,我说不上,在职场上也远远没有达到叱咤风云的地位,每天就是忙碌地过着琐碎的生活,不像下面第一排的众多美女主持,大外企的主管们生活丰富多彩。”她的手向下面坐在第一排的当年的大学同学扬了一下,“但是,我认为一个人吃饭,逛街,看电影是我自己的生活模式,经济独立,享受工作成就感,也绝不认为不结婚是遗憾。如果一定要把自己归入败犬一列,那我应该算是其中的女王了……”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又有学生痞痞地问,“那师姐,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整个课室又炸开了锅般热闹,哈哈笑声此起彼落。
“电话可以告诉你,但是很遗憾,名花已经择了主了,所以……”她的表情带着夸张的遗憾半开玩笑着回答他。
“看来败犬也即将成为胜犬了……”橙子的话一出,连钟小欣自己也忍住在讲台上笑了起来。“那么下面就让未来的胜犬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走出校门的一些经历……”他的话刚出口,下面和钟小欣同一宿舍的人都使劲地给橙子使着眼色,当年钟小欣的遭遇只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知道,男生对这些只略知一二,最多只是想着邬安皓那家伙要出国便和她散了,很多传言听了便算了,也没当真。
她微笑着向下面的人点头表示没关系,“其实我的工作经历很平凡,不风光也算不上糟糕,所以不知从何讲起。同学们有什么问题的都可以提问,保证知无不言。”她是这样说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的过去的确没什么好遮掩,此刻提起也不再觉得尴尬,只因为有些东西在痛苦浮沉中,不知不觉已成回忆中沉淀下来的渣滓,无味而无益。
“师姐,你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为什么当初不留在新闻这一行?”一戴着眼睛,白白净净地女生问。这一爆炸性的问题让下面好些旧校友都愣住了,门外的邬安皓更是眼神迷离没焦距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台上的钟小欣笑笑,依旧云淡风轻,“这一行是挺现实的,漂亮,聪明,成绩好,性格开朗……其实一切都不是必要条件,最重要的你有勇气在这条路走下去。我嘛,是
个挺懦弱的人,兴许当时放弃得无奈,如今也就习惯了,渐渐就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何况现在的工作也挺有挑战的,倒不觉得比媒体这一行差。”
“那当初在转行当sales有遇过困难吗?”
“无论在哪一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都会遇到很多困难的啊。比如求职时常常递了简历就没有音信……刚进入公司也肯定有某些人情道理让你不得不看清这个社会……”
课室里的声音没停止,邬安皓只如泥塑一般站在那门旁边,不敢踏进去,也移不开步伐。无法表达的痛,心里掩饰得好好的那部分软弱被狠狠地刺中,痛得连身体都麻痹着失去了知觉。那些对不起,在她的人生里,不曾有过任何慰藉的作用,也从来掩饰不了他的残忍与懦弱。
收回神转身抬步走时却撞上了厚实的一个身体,双方的对不起响起时,那个人仔细地看了他几眼,“哟,邬安皓,你是邬安皓吧……还记得我不?顾文涛啊,就是你们隔壁那个老是早上起来在宿舍门口读英语被你们投诉,借你单车载妞儿然后你把车给弄丢了……记得不?”顾文涛声情并茂使劲地唤起邬安皓的记忆。
他只是笑了笑,“记得,当时你还很义气地说找不回来也绝不要我的钱。”
“是啊,是啊!呵呵,出国这么久都没你消息了,没想到校庆却见到你了。看你小子现在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嘛。外面单宁大大的宣传海报上的ceo……哎,怎么不进去啊?这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啊,今天说是早上回来和师弟师妹们开个交流会,我都迟到了……”他一边喋喋不休地和邬安皓说着,里面的交流会已经结束了,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顾文涛还热情地拽着他往课室走,还大声喊着说,“看今天是吹什么风啊,咱今天怎么像是大一刚进来那会儿的见面会啊……”
课室里的人都看向门口这边,和钟小欣熟的女同学看见邬安皓时脸色已经一沉了,那些拉肩搭背的大老爷们却还是热情地打着招呼。其实大学谈个恋爱最后分手算的上是什么,过了就算了,多少当年的海誓山盟最后还不是劳燕分飞了,不明两人其中缘由恩怨的人也就没觉得什么了不起,拉着邬安皓说今天怎么哥们儿都得聚聚。
钟小欣晶亮的眸子里人影重重,定睛看了一眼一身黑西装的邬安皓,只定了一会儿神,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笑了,“嗨。”客气地先打了招呼,温和恬淡,一如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无波无澜。
此刻时间如他就像切不开的乳酪,空气凝固着。她娴静的笑像一朵满是伤人尖刺的繁花,飘落人心时刺得他的心狠狠收缩着颤抖,周围的人声都不存在了似的,飘渺虚无。以至于旁边的顾文涛唤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今天就好好聚聚吧,大伙毕业后都没见过面,邬安皓也一起来,别再推脱了哈……”班里的老大,班长梁予晨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大群当年的老男生也熙熙攘攘地勾肩搭背地留他。
她也笑,眉头舒展,附和着一群人,“对啊,一起吧……”看得出他一丝的不自在,她想,连她都放下了,大概他也不会觉得尴尬吧。
他隐隐心酸,时光湮灭一切记忆的碎片,她对他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也终成过去。
第34章
“晚上叫司机在机场等着,明天公司的会议全部取消……”飞机起飞时的轰鸣感犹在耳边,他支着有点发疼的脑袋,一边吩咐着助理。
“mortimer,这次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凯瑞这几天跟着施一寒辗转了大半个欧洲,却没想到最终这样大规模的铩羽而归,心里担心之余也猜不透施一寒的用意何在。按道理他要是当初没信心拿下这个项目便不会大张旗鼓的出动了半个mrg亚太区的人力往这边赶,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亲自来了也搞不定,其中一定大有故事。只是他一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不出输了的沮丧,脸上的凝重也没觉得他不在乎。
施一寒抬起头,眼角带着笑意,“有人一开始便要将我的军,上下都打通了才来支会一声,这才叫高啊!”
他一愣,“将你一军?”显然是不太相信。
“老爷子让香港舅舅那边亲自出面扶单宁一把,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从我哥口里听到这条消息的。”既然连舅舅都出动了,那他这次出师未捷身先死也算不了什么。
连凯瑞微笑着的脸有点僵硬,行啊,人家教儿子都教到这份上来了。一大推人陪着施一寒被老爷子忽悠了,下面还有无数人如他挣扎在总部的高压下,不是不冤枉的。
“他不过是想挫挫我锐气。”转头又看了一眼连凯瑞,咧开嘴笑着说,“小迪,你这欲哭无泪的表情太经典了……”
“这个时候也还只有你才笑得出来,连续两个到手的大项目都飞了,回去对着北美区那堆家伙又有得烦了。”头痛欲裂,偏偏面前还坐着个笑得云淡风轻的人。
拍了拍连凯瑞的臂膀,脸上的表情淡淡,“这个圈子本是如此。”跟红顶白的永远比患难之交多。敛了嘴角的最后一丝笑容,右手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我要先躺一下,公司那边你让卫昊然交代吧……”沙哑的声音中疲态尽显。
他看了一眼施一寒眼底下的青影,“待会我先送你回家?”刚上悬梯时他让助理给他拿来双拐时就知道他一直硬撑着,这几天睡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五个小时,看着他的发青的脸色就觉得胆颤心惊。
“不回。”言简意赅地回应了句便躺下了,眼角的余光落在旁边小桌子文件上的那份包装精致的蓝色礼盒,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经意地上扬着。
……
午后的阳光在摄影协会的小工作室里肆意绽放,窗外的树叶在秋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最后的挣扎着不去坠落。她抬头看着墙上一幅幅作品,曾经不可一世的才华在作品的光与影之间韶华依旧,只是不知照相的人是否还保留着那年少轻狂的倨傲。
岁月是满墙的青藤,一载一载地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他们当年的热情被新生们一拨又一拨鲜艳的作品湮没,所谓的棱角也在岁月中渐渐磨平。
一阵高跟鞋声响,她扭头看向驻足在门边一身正式amanni的人儿,笑了笑。明敏是他们这一届摄影协会的牛人,被大量功课压得几乎疯狂的电子工程系高材生兼顾着这边技术部的工作,虽然因为太投入学习而对社团里的事不太上心,钟小欣却因为和她也算聊得来,住的宿舍又只隔一层楼,两人便成了交情不错的朋友,只是她后来和男友一起出国读研便断了联系。
看着明敏的一身黑色正装和淡淡的紫色眼影有点诧异,“今天这f大是多大面子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不倒的红旗”又这幅打扮啊。”这话说得不假,明敏是出了名的读书狂,即使不是同系的钟小欣也有所耳闻,文雅点的话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通俗点就是“除了吃饭就是读书”。“怎么不见陆宇呢?”
明敏无所谓地笑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中无所遁形,“他拿到了绿卡,我回来了……”
她愣了一下,以前总以为这两个人是最细水流长的。同是工科生,一切都来得实际。没有大雨里一个人掉着眼泪追着另一个跑,也没有吵了架气极了扇耳光,更不会花前月后的追逐浪漫,只有日复一日地相伴图书馆里看书,最后一起拿到mit的录取通知书……“怎么会呢?”低喃一句,又觉得自己傻,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明敏见她一脸黯然失神的样子又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他要去硅谷做“高科技人才”,我要回来过自己的生活,道不同,难免曲终人散,也不是什么坏事。”舒了口气,“你呢?”刚才在走廊见到了一个人熟悉的身影,不敢确定,其实当年对邬安皓和钟小欣之间的事不算太清楚,雾里看花般远远瞧着两个如胶似漆的恋人分开,黯然。
耸耸肩,“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挺孑然一身的,我才是真正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笑容里含着一丝阴霾,在阳光下不甚通透。
“还是单身吗?”
叹了口气,“哎,你们怎么老是揪着这个问题啊?我今天回来就像是开新闻发布会一样!答案就是,正努力着让它变成过去时。”末了又问了一句,“现在还在研究所工作吗?”
明敏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结婚后就没在研究所工作了,帮着老公打理公司呢。”语气中包含着太多感情了,有无奈,有坚决。眼中那抹透明的纯净已经抹上了太多的色彩,浑浊而失去力量,只透出暗弱的微亮。
“结婚了?”这是钟小欣今天听到的又一个大炸弹。
“嗯,就去拿个证,连婚宴什么的都没有。小公司刚刚起步,步步都要算得清楚……刚才在公司还叮嘱着新进来的采购部主任,办公文具要到批发市场去买才省着钱的云云。”明敏打了个比喻时脸上的自嘲表情一览无余。
钟小欣看着她脸上的疲惫而略显瘦削的脸庞和当时还在研究所工作时的圆润截然不同,不禁感叹道,“羡慕你的勇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抛下一切从头开始的。但有些人,真的就如同《红菱艳》里的马洛希拉一样,穿上了那双红舞鞋,无论生活或爱情如何让人失望,都能旋转出最快速最美丽的舞步。
一时手机铃声大作,明敏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又说了句抱歉便出去了,边走着嘴里还边说着,“昨天就和他谈好价钱了的啊……”
明敏走了后,她又转去看了另外一面墙上的作品,身后脚步声渐近,她只把注意力放在一张照片上,不是作品,是一张工作照片。没想到还能找到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还能找到她和他。
照片里大雨中被雨水打湿了脸的她一脸认真地撑着伞遮在他头顶,他浑身湿透还在调焦……背景是葱葱郁郁的树,校园的转角处矮矮的一丛月季花,连照片的镜头都是一层密密的细雨珠。
那些过往的片段一再闪耀在心头,涟漪再漾时,笑着笑着,只觉得眼睛又湿掉了。脚步声在身旁停了下来,她没转头低声说了句,“你觉不觉得那个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一阵闪光灯如雷电般闪过,她猝不及防地闭了闭眼,拧过头来才一愣。
邬安皓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托着长长的镜头调焦,淡淡笑着问了句,“他们说要到湖边拍几辑照片,你要一起吗?”声音中有点小心翼翼,像个少年一样避开了她的眼神看着墙上的照片,眼中糅杂着温暖而又冰凉的复杂温度。
她定定地看着他早上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有些凌乱地散落额边,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衬衫又开了两颗扣子……只那么一瞬,阳光晒着他脸上发出的红晕,如同记忆中第一次吻他的右脸颊时的一片灼烧。
她失神,扯开嘴角的微笑越散越开,终是笑到心底处最深的触动。
都说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是在学校求学时,扎两个麻花辫或者披散着头发,穿着背带裙,抱着几本书脚步匆忙地走在校道中,眼角不经意瞟到那个注意已久的人,貌似漫不经心其实是处心积累的擦肩而过……
脱去正装丢开黑色公文包扔掉噔噔噔的皮鞋,一群老青年再次矫情了一把。
用橙子说的是,“抓住青春尾巴上最末端的那根毛”肆意疯狂了一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