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诛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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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巧不成书

    撞到那几人时,苏璟完全没想过,终了会是那般意外。

    一如既往的嬉闹声在一阵急急的“咄咄”声中归于平静。

    还不是十分懂事的小沙弥前去开了门,将人引进了小轩亭来。那是一对男女,不是姐弟,亦不是夫妻,却依旧给人一种亲近的熟稔,不带一丝违和感。

    女者梳着时下普通中年妇女的发式,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微微一笑,便能看到两颗调皮可爱的小虎牙;男子肤色略显白皙,柔和的圆脸,隐隐透着一股子的沉稳。

    烦修见到两人,挑着眉问出了来意。

    女者只道她二人寻人未果,见到了林间小庙宇,便上前来参拜参拜,保佑找寻之人平安康泰,如若方便,亦望能借宿一宿。

    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却因隐在烦修身后的苏璟而改变了初衷。

    苏璟本是落在烦修之后的,只是那女子眸光不经意地一瞥,正巧对上了苏璟平静的目光。

    转瞬间,女子激动得浑身颤了颤,蹒跚着步子冲了上前。

    这一举动实实在在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连离得最近的未净都来不及有所动作,那女子已然抓住了苏璟瘦弱的双臂。

    “小小姐!”女子尖声唤了出来,似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小小姐——”

    瞬间,又是紧盯着苏璟对身后的男子急道,“郝儿郝儿!你瞧,这是小小姐,是不是?”

    名唤郝儿的男子原本讶然的圆脸顷刻间亦是显得激动起来,细细地盯着苏璟,亦是上前两步,“是、是!是婠婠小姐!”

    佟牙姑姑瞬间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若是连小小姐也……那她要如何向小姐、公主交代?

    两人的这一番举动,倒是让苏璟几人心中不下思量了几番。

    眼瞅着,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直至事了,苏璟才知,那虎牙女子,原是东兆国当朝庄恪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佟牙姑姑;而那男子更是御前侍奉的大内总管,郝公公。

    话说此刻,郝公公与佟牙姑姑却是激动万分的。

    原本两人只是想要在此小庙宇借宿一晚,却不想倒是让他们给撞了个正着。

    当下,佟牙姑姑便更是上前了些,拉住苏璟,细致的双手隐隐颤抖,却是那般的有力,偏又没让苏璟觉着一丝的疼痛。苏璟忽而有些愕然,原本想着这具身体前身的亲人应是在战乱中已然死去了,倒也免去了不少的麻烦,没成想却是在混乱中流落的千金小姐。

    面对着这对中年男女,苏璟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以后该走的道路。

    ?“兔牙姐儿!”

    正对着苏璟一脸喜极的佟牙姑姑与郝公公忽闻一声低呼,两人不禁都有些怔怔,蓦地望向苏璟身后身着僧袍的男子。

    佟牙姑姑已是十多年没再被这般唤过,猛然间有些措愣,倒是离得稍远些的郝公公率先反应过来,绕过苏璟几人,急忙上得前来,眯起有些模糊的双眸细致的打量起眼前之人来。

    未净面上显而易见的带着愕然,看着眼前一脸激动的郝公公,他忽然明白了何为孽缘!

    所谓孽缘并非自己想避就能避得开,无论岁月几何,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存在在那里。

    对于会在小小姐的安身之所见到多年未见的熟人,郝公公原本就已雀跃的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七、七爷!”

    未净挣扎了稍许,终是无奈叹息,道:“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此刻,施主何必再提七爷。”

    郝公公心中不禁有些悲伤,只因眼前之人的那一声施主,然而亦免不住感叹,如今的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儿公公了,又何来的七爷?

    “小七爷!”佟牙姑姑在两人的只言片语间亦是恢复了过来,“小七爷既然唤了奴婢一声‘兔牙姐儿’,又何必再说道这些?”

    “女施主。”未净收敛了神色,呼道,“时过境迁,七爷早已消逝于世人前。”

    言语淡然,好似之前的那一句‘兔牙姐儿’并未出过口,其实,未净在那一声突口而出后便已然后悔了,故而才会对着郝公公那般说道。

    佟牙姑姑闻言不住有了些许的气恼,刚欲再出口,便被身前的郝公公给阻断了。

    只听得郝公公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缓缓道,“大师所言甚是,只老奴依旧是七爷的小儿公公,虽然七爷已不再是当初的七爷,但郝公公始终都是那个小儿公公。”

    言罢,郝公公抬眸瞧向未净,复道,“当年之事早已了却,但这么多年来,大姑娘甚是挂念七爷,五爷同样记着七爷,时时感念当时的种种。”

    未净原本掩敛的神色在听到大姑娘时依旧还是晃了晃心神,“七爷亦是挂念长姐的。”

    言语之间难掩那一股子的怀念之情。

    心细如佟牙姑姑,自是能听出未净未能出口的另一番意思来。

    郝公公早生华发的脑袋不禁微微向下垂了些,眼角溢出的晶莹瞬间跌落在脚下,只是无人察觉。

    “奴婢早知七爷不是那绝情之人。若七爷亦是这般,还请有朝一日,能与大姑娘、五爷一家相聚。”

    “那小苏儿是……”未净忍不住还是想确认心中的疑虑。

    闻言,几人的目光俱是望向了立在一旁的苏璟。

    “小苏儿?”佟牙姑姑与郝公公相视一眼,“确如七爷所想,婠婠小姐乃大姑娘的嫡亲外孙女儿,五爷赐名婳,小字婠婠。”

    “原来如此,难怪。”

    “只……可惜了小世子……”郝公公抬首,语声颤颤。

    未净不禁双眉挑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俩如实说来。”

    “具体发生了何事,老奴亦不是很清楚。”郝公公敛了敛心神,神色沉重,“当日,郡主带着两位小主子自元和返回都城,谁知路经原奉炀西都却碰上了几路叛军,幸得安世子及时赶到,只是,当时场面混乱,婠婠小姐就此失了踪,而小世子则……重伤不治……”

    未净听罢,早该平静的心却依旧感到了疼痛,“那…雅儿她如今如何了?侯爷可有交待?”

    佟牙姑姑眼眸一闪,“侯爷那边至今都瞒着,郡主如今亦只当世子爷病重在宫内,皇上交代给了仇御医,对外一律说是需静养,不能打扰,倒也不曾被发现,眼下寻到了小小姐,也许,小姐她……”

    未净心中紧了紧,瞧了眼苏璟,瞬间便下了决定,这件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决计不能让兰尔雅经受丧子之痛,何况,侯府没有了继承人,少不得要牵怪于她?

    “除了你二人还有谁知道?”

    郝公公毕竟在宫中呆的时间要长得多,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却也只是一瞬,转眸之间即刻打住,如实地说道,“五爷下令封了口,事情一直都是安世子、仇御医同老奴几人安排的,并无他人知道真相。”

    “如此,最好。”未净眸光中似是闪过些许不明意味的幽光。

    苏璟心中骇然,这三人竟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就给自己圈定好了未来的人生路!

    当她这个当事人是摆着好看的么?

    “我从来没承认自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婠婠小姐!”

    言辞糯糯,却是异常的坚定,这一句没有起伏的话却是深深镇住了未净几人。

    “小小姐!”佟牙姑姑最先不淡定了,“您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您是庄雅郡主唯一的女儿宋苏婳啊!您与小少爷一胎双生,两人左手掌心都有一颗朱砂痣,老奴可有说错?”

    就算如今她的掌心确实有痣又怎样?

    “我不认识什么庄雅郡主,我叫苏璟。”

    苏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个身子居然是属于那般显贵的豪门氏族,如此,她就更要摆脱了去。

    “昭域侯府就是这等教养?”

    不等佟牙姑姑与郝公公开口,未净却是莫名先恼了起来。

    不止佟牙姑姑同郝公公,就连平日不着调的烦修亦是显得讶然起来,原本,他只是在旁边瞧着好戏,不想,这戏还是个山曲十八弯,唱着唱着,竟是唱到了自家人身上。但,他也未曾想到,未净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苏璟拧了拧细细的黛眉,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原来修者的德行却是这般。”

    刹那间,烦修觉得自己的下巴就要磕到脚下的地砖了,僵硬地转首瞧向未净。

    未净瞬间有种想要炸毛的感觉,抿着嘴竟是默默无语,显然是气急了。

    最终,还是郝公公最先回过了神,佩服地瞧了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小姐,“婠婠小姐这话却是不中听的,毕竟,七爷是您的舅公爷爷!”

    “舅公、舅公爷爷!”只这一个称呼,烦修就没法再装淡定了!

    原本,小子变小娘子,已经够让他郁闷了,现在连着自己也要涨一个辈分,自个师弟的外甥女的女儿,不也是他外甥女的女儿?舅公爷爷,他有那么老么?

    未净听罢,只是瞧着这个与他有些相像的小丫头,不知怎的,心中更是忧闷。

    舅公爷爷?苏璟禁不住撇了撇嘴,“本小姐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呃……”郝公公叱咤皇宫二十载,第一次无语凝噎。

    “小小姐,不管怎么样,您现在毕竟是郡主唯一的孩子了,如若您坚持不肯,那郡主恐怕也就没有活路了。”佟牙姑姑瞬间开始了哀兵之策。

    “小苏儿,救命之恩,以此相抵。”未净幽幽地瞧着苏璟,静待着她的回答。

    以恩挟之?确实,那日正主魂散,在她晕厥之际,正是他把失血过多的她捡了回来。苏璟素来狠绝,却也爱憎分明,认真地瞧了眼未净,思索着颔了颔首。

    “如此,再不相欠。”

    熟不知,命运便在此刻重新逆转,他们的未来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从此,这世上便再没了苏璟,而只得昭域侯府的世子爷,宋苏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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