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吧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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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当云衡跑出去院子的时候,恍惚一阵头晕,立在漫天大雨中,竟觉得有种进入时空漩涡的错落感。

    小村庄依山傍水,红砖白房青泥板,是古老的砖墙瓦巷,还有远处错落的山间梯田,她站在这里,就好像被世界遗忘在这个角落里。

    云衡停在瓢泼的大雨里,她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抬起脚步就往村子东头跑去,一路破开雨幕,就像踏波而行,旁边院子里白炽灯光散落在水洼里,踩过去,又好像渔舟划过了万道粼光的河面。

    这时,前方的道路传来一阵喧嚣,有密集的脚步声赶过来,夹杂着男人们谩骂的话语。

    云衡扒住墙角探头一看,一个魁梧的大块头正带人往这边跑,那些人手里都抄着家伙,是格桑一伙人过来了。

    突然,云衡脚下泥土一松,身子踉跄着就要撞出去,墙角的阴影中陡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云衡被对方捂住嘴巴使劲摁在墙上,她剧烈地挣扎,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云衡,是我。”

    空气天高地远的安静下来,云衡停止了反抗,听着这道低沉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嗓音,泪水猛然砸下来。

    她一把抱住秦岭的腰肢,像是在外流浪受尽磨难的小狗终于被主人领回家,满腹的辛酸与委屈。

    云衡脑袋抵在秦岭锁骨上瘪着嘴,呜了声:“秦岭——”

    秦岭轻声应着。

    她眼中泪水被大雨冲开,抬头看秦岭,满视野都是湿漉漉的画面,偏偏只有秦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廓深深印到她的脑海里。

    冷风把云衡的脸都吹白了,头发跟着肆意飞舞,像她此刻还在张扬着的倔强。

    她手指触摸着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在夜里,分明还下着暴雨,她却觉得眼前像是一道光,刺得她眼睛直想流泪,外面模糊照过来的灯光像是给他的背影镀上一层虚化的边缘,幻梦一样的不真实。

    秦岭也在低头看她,双目笔直而温柔,四目相对,两个人久久看着。

    云衡瘪着嘴巴:“你怎么不说话啦?”

    秦岭眼睛黑漆漆的,轻轻笑开:“看见你有点儿紧张。”

    云衡咯咯笑起来,颇羞稔又无耻地叹了口气说:“谁让我这么迷人的呢。”

    秦岭低着头看她,摸摸她的脑袋。

    云衡仰着小脸,往上蹭了蹭。

    秦岭觉得自己是在抚摸一只猫。

    半晌,格桑那批人的脚步声逼近,秦岭把她拉起来,说:“跟我走。”

    云衡任他牵着手跑起来。

    格桑带人跑到这边,一眼看到墙角被踩踏的一块土垛,沉默了片刻,说:“刚才有人在这里。”

    他视线朝远处巷子的云深处看过去,眼神变得严厉,朝身后点了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去追,其余人,去支援老肥。”

    跑出巷子,深夜的寒风吹过来,云衡立竿见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冻得要死,秦岭看到,就把自己的黑夹克从身上脱下来,给云衡披上。

    云衡被裹得严严实实,肌肤的冷冽小了很多,能闻到的全是秦岭的味道。

    香烟皂荚与荷尔蒙掺杂在一起的男人味儿。

    秦岭扭头看到巷子里有人追过来,让云衡在原地等着。

    他打开巷子口石头上的一个黑塑料袋,把里面的几个玻璃瓶掏出来,用细线缠好瓶口,然后摆在巷口两边挂上,这才转回来牵云衡的手继续跑。

    奔跑中,云衡问:“那是什么?”

    秦岭看一眼她八卦的表情,轻说:“硝化甘油、除草剂,还有白酒。”

    话刚说完,身后巷子里,头一个冲出来的暴徒一脚踩断绳子,四个玻璃瓶嘣的砸进地里,紧接着轰然一声爆炸,爆炸的气浪瞬间将暴徒撞飞出去,密集的玻璃碎片斜插进他身体里,眼看着就变成了血人。

    巷子口被爆炸的冲击波砸毁,格桑从后面砰砰把石头掀起来,跳脚上去,挥挥手带着人继续追赶。

    云衡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米牙:“威力这么大,从哪儿学来的?”

    秦岭笑道:“认识了个朋友,专门玩炸药的,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云衡咚的点了点头。

    秦岭带着云衡跑出去村子,眼前是一片巍峨的山脊,分割整齐的梯田如刀削斧凿般,秦岭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一条山路上跑。

    云衡拽停他,下巴朝另外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努努,说:“走那条,路近一些。”

    秦岭诧异地看她:“你确定那条路走得通?”

    云衡想起在那条路的山顶上望着烂漫山花的情景,使劲点头。

    秦岭于是带着她往那条路转。

    雨幕下的山脊更是一片黑暗,只有山脚下几束散乱的手电光撕开夜色的口子,秦岭跟云衡在山道上蜿蜒前行,在一片墨色中探索道路。

    但仔细一看,身畔的世界也并非完全一片黑色,隐隐有那么一丝亮光,照破雨幕,将山脊晕染成墨绿的一幅图画。

    “秦岭。”

    “嗯?”

    “你是怎么找到我被关押的地方的?”

    “电话里,你说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出去散步爬山,回来睡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嘻嘻,这你都听得出来?”

    “唔,你这德性的人,大早上六点除了鸡叫能把你吵醒,难不成还能是无名定闹钟喊你?”

    深夜的山道上,暴雨淅沥打在路面上,很大,但云衡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

    那夜云衡穿着秦岭的黑夹克外套,秦岭只有一件t恤,光着膀子拉她走,云衡踉踉跄跄跟着,心中满满都是被贴心呵护的安全与幸福感,踩在山道石头上,永恒得像是亿万年前脚下这片土地仍停留在汪洋大海时一样。

    跑到半山腰的时候,秦岭拉住云衡的手突然一空,云衡被山石绊倒滑了出去。

    秦岭急忙转身去拉她,云衡身子向下滑了几米,被秦岭的手牢牢抓住。

    山下有手电光胡乱照射上来,秦岭看到了云衡有些苍白的脸,听见她沉沉喘着气。

    头顶山石松动,突然飞沙走石起来,连续的暴雨使得这边山体倾斜,碎石块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卷过山道,从上面滑落。

    秦岭连忙抱住脑袋,同时另一只手更牢固地抓住她,低声道:“攥紧我的手,不许松开,把头抵在石头上。”

    云衡原话照做,身子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山脊,丝毫不敢乱动。

    狂风吹散她的头发,泥棕色的泥石流从身边的另一条山道滑下去,稀泥污水碎石头满世界的飞,砰砰砰往下落。

    半晌,泥石流停下来,山野间再次只剩倾盆的雨水声。

    “没事吧?”秦岭问道。

    云衡没有应答,抬头望他一眼,脸色却更白,眼睛有些空洞。

    一道惊雷劈过夜空,骤然照亮山野,秦岭猛然看见云衡外套上破开口子,身上全是血。

    刚才有几块碎石砸到了云衡身上!

    秦岭瞳孔瞪大,使上力气想要拉云衡上来,第一下没能拉动,第二次云衡挣扎着配合,抬脚往上蹬,上去一点的时候,几道粗犷的嗓音在身边不远处的山腰响起来。

    “是往这边跑的吗?都爬上去一半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肯定是这边没错了,咱们一路追过来,只有这边走得通,兴许他们爬得快呢。”

    秦岭拉着云衡停止了动作,不敢再发出响声,怕惊动那些人。

    手电光在那边照来照去,山势陡峭,他们爬得很慢。

    这时,云衡因为剧烈的伤痛呻|吟出一声,虽然声音很低,但似乎被那些人听见了。

    有人说:“哎,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是不是女人的叫声?”

    “从那边传过来的,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人指着秦岭这边说。

    “会不会是山猫叫的?”

    尽管有一道质疑的声音,但他们仍是打着手电往秦岭这边拨开山林走来。

    秦岭咬牙拽紧云衡的身体,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雨夜,瞬间如死一样的寂静下来。

    山道上过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秦岭俯身趴在那里,无声却很强烈地喘着气,胳膊因为长时间被身体压迫而有些痉挛,甚至变得颤抖。

    云衡身子紧贴在山脊的石头上,长时间的疼痛刺激得她已经快昏过去,脑海中模糊一片,手指下意识仍抓着秦岭的手臂。

    那边的人走过来,山上的草木跟石头掀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四处搜一下。”有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秦岭咽了咽嗓子,雨水混杂额头的汗水滑到眉角,落进眼睛里,他用力眨眨眼睛,耳朵捕捉着周围每一丝每一毫的动静。

    一番紧张的翻找,身边的草地上投下交错的人影。

    秦岭的眼睛在雨夜里闪着冷厉的光泽,他浑身肌肉紧绷着,确保着被发现的时刻能够一跃而起,与敌人搏击。

    身下云衡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吊在山脊上的身子有些晃荡。

    秦岭的手心上已经全是汗。

    他表情阴沉沉的,牙关越咬越紧。

    那些人找来找去,始终没有发现秦岭跟云衡窝藏的这片草丛。

    或许因为下面就是陡峭的崖壁。

    云衡的呼吸愈发粗重,身子很痛苦的颤抖着,秦岭掐紧她的手腕用力抓牢,望着她已经布满泪痕的脸,眼眶也跟着变红。

    “没有啊,应该真的只是山猫吧?”

    格桑从那边走过来,魁梧的身躯往地面投下一片阴影,山野间一阵沉默,只剩雨声。

    所有人淋在雨里,格桑一步步向秦岭这边的草丛走来。

    秦岭额头上青筋瞬间绷紧,心脏剧烈跳动着,想着地下摔跤场上格桑巨大的爆发力,想着待会儿自己如何能快速脱身。

    大雨也无法抹去角落里一颗心脏的剧烈搏动,格桑走到草丛附近,没仔细看,只一眼看见前面空荡的山崖,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秦岭汗如雨下。

    格桑顿了顿脚步,说道:“但愿他们是给泥石流冲到山底下摔死了吧。”

    说完,他招招手,带着手下离开了这里。

    昏暗的草丛里,秦岭终于松开一口气,一眼瞥见云衡几乎灰白的小脸,眼泪瞬间砸下来。

    他极艰难地抓着云衡手臂往上拉,轻声唤她:“云衡,云衡?”

    云衡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把她拉离那片崖壁,秦岭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掐着人中,另一只手却摸到她身后大片的血迹。

    身上的紧张与颤抖快速褪去,他感到一阵麻木与无力。

    秦岭眼睛一红再红,望着山下还未走远的格桑他们,他咬牙,一把抱起云衡,背在身上,拼了命的往山顶爬。

    狂风从山顶涌了下来,带着漫天大雨,秦岭眼前白花花的,只有雨,看不见路在哪里。

    他强撑起麻木的身体背着云衡往上跑,背上的人身体冰凉凉的,仿佛能直接冻结他的心脏。

    暴雨满世界的下着,秦岭却觉得心口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凄徨。

    黑暗中,山下的手电光渐行渐远,山顶的人影眼睛亮得吓人,秦岭的牙齿在打颤,在发抖。

    他背着云衡一路狂奔,一路被绊倒,又一路挺直膝盖从原地爬起来。

    “云衡!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的,马上就不冷了——”

    背上的人没有反应,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因为风雨很大,大到耳畔没有了声音。

    暴雨肆虐,云衡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大脑中微薄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雨水淹没,只有一片空白。

    她仿佛能感受到死神就在自己身后,正缓慢地用力勒紧自己的脖子。

    秦岭感受到她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她身上是血红的伤痕,狼狈又惨重,安静地闭着双眼,一如相识的模样。

    刺骨的山风卷着云衡身上的血腥味飘入他鼻孔,秦岭目光流散至那个遥远的山顶,脸上不知道是雨水或是泪水。

    “云衡,你坚持住啊!”

    渐渐地,秦岭背上的女子轻轻睁开双眼,露出来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用近乎梦呓一样的声音说:“秦岭……”

    秦岭用力嗯一声,脚步跑得更快。

    她用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个狂奔的男人,轻声地说:“好冷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别胡说!”

    “以后我如果不在了,你怎么办?”云衡气若游丝的说话。

    秦岭牙关咬得更紧。

    云衡吸了口气,抬起手来,十分眷恋地抚摸着秦岭那张脸:“真的好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去一次稻城亚丁,可是,是不是我的运气太差了,这一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努力,这么努力的靠近你了,却马上就要离开。下一辈子,我还能不能这样幸运的遇上你啊……”

    “云衡,云衡你不许再说话了,不要放弃,我不许你放弃!”

    “我不要你说下辈子的事,我要你活着!”

    “只要我在,你就不能有一点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