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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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实验

    “人死后是最美的,很平静,像被风吹折的树枝,掉在草地,落叶归根。”芦主任的这段话令护士值班护士印象深刻。

    他拧下笔帽,填写死亡通知书,最下面空着家属签字。

    四姨奶安静的躺在病床,洁白的床单盖在身上,像一截起伏不平的木头。

    他走到卫生间,点起一支烟,满眼复杂。

    当王振宇赶到时,门口的护士慢慢退出门外,空荡荡的房间,一张冰凉的床,他的嘴角抖了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连张开嘴都是那么困难的事情,索性在心里把话说了出来。

    “春丽,我来了。”

    他颤抖着将手放在白布一端,轻轻掀开。

    这里躺着的真是他的妻子吗?

    他开始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朝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

    是,她是。

    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春丽,往日红润的嘴唇泛着淡淡的白,脸颊也再也没有了勃勃的生机,裸露的肌肤没有明显伤口,却泛着亚健康的深褐色。

    他伸手摸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冰凉。

    “你睡了么?”王振宇心里喃喃问道。

    “不,我死了!”

    突然,耳边一个惊悚的女低音,沙哑,恐吓,仿佛带着一张怨恨的脸!

    王振宇浑身一惊,连忙四处张望。

    过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像个神经病,苦涩的摇了摇头,一嗓门哭了出来。

    痛哭流涕!

    他从未想过春丽竟然会这么快就离开自己:“亲爱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我那么爱你,什么事都能原谅你,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

    他哭诉不止。

    随后赶到的二姨奶心里一凉,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颤颤巍巍的走到一旁,轻轻地拍着王振宇的肩膀:“老爷,再别难过了,这都是命,四妹没这缘分和你享福,她病的太重了。”

    王振宇又哭了好一阵才停下了,擦了擦镜片,转身对前来的院长和医护人员点头:“让你们费心了,她的确病的太重了。”

    “哎,王先生,我们彻夜会诊,刚拟定出一个方案,可没想到,眨眼见就——”芦主任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死亡诊断出来了:急性心力衰竭。

    换句话说,

    就是一个人突然呼吸不了了。

    一小时后,二姨奶拿来她最漂亮的衣服,亲自为她洗浴更衣,最后,送入了太平间。

    绝代佳人,就这么突然离开了世界。

    阎做好登记,默默地开始化妆。

    一旁的牛犇把大块冰块搬到停尸房,让温度定格在零上1度。

    二姨奶伤心的看着两人忙前忙后,临走前连连道谢。

    一直忙到下午,

    趁着阎去食堂吃晚饭,牛犇点了根烟,静静的坐在尸体前。

    她太美了。

    经过化妆,一个绝色美人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

    衣裳华丽,处处散发着金钱味,奈何红颜薄命。

    突然,

    牛犇心里一阵悸动,呼吸开始急促,虽然自从有了秀儿和彩菊后,彻底告别了阴暗的生活,但此刻,一个容貌超群的阔太太,曾无数次幻想的对象,不,受不了!

    我受不了了!

    今晚,你将是我的猎物。

    嘿嘿。

    牛犇去食堂打了些饭菜,哼着小曲,心情特别好。

    “呦,牛犇!”

    “嘿,陶主任。”

    老陶主任喝了点小酒,正准备回家属院,一眼就望见了牛犇:“你小子,今儿不打算回去住啊,听说你俩妹妹的早餐店是越来越红火了啊。”

    “嘿嘿。”牛犇挠挠头,赶忙岔开话题:“这不是才送来一个人么,我和小阎子晚上得看着。”

    “哦!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陶主任一拍脑门,接着感慨:“哎,真是可惜了,衡阳首富王振宇的小老婆,才25岁,说死就死了。”

    “哪个王振宇?”牛犇傻愣愣的问道。

    “你个蠢货,平时就知道看死人,没事多看看报纸,学点东西!总之,人家就是很有钱,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陶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牛犇。

    钱还有花不完的?

    牛犇撇撇嘴:“那他太太是怎么死的啊?”

    “嘶——听内科专家说好像是心脏病猝死的,但我感觉怎么都不大像,反倒是一种离奇的死亡。”

    “哦?”牛犇顿时来了好奇心。

    “一般的心脏病,即便是突然心衰,首先会呼吸困难,接着血压下降,最后口吐白沫,浑身发紫,可据值班护士说,她听到声音第一时间进去后,人已经死亡了,而死亡前的心电图显示,就在短短的几秒内。”

    “几秒内?!”牛犇惊呼,不可思议的眨了眨小眼睛。

    “是啊,你说奇怪不,我当即就想,她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东西?”

    “吃东西?主任的意思是——中毒?”牛犇接着说到,他知道陶主任在接管病理科之前,是院里很有名的食物中毒研究专家。

    “没错,据王先生说,她太太是饭后开始不正常的,你在太平间呆了那么久应该了解,中毒死亡的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浑身发紫,而且速度要比猝死来的更快。”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年一个氰化钾中毒的,浑身青紫,我还以为是尸斑,没想到还喘着气,可刚躺床上,连氧气罩都没来得及戴就死了。”牛犇咂咂嘴回忆道。

    “是啊,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发的呢?像提前种在身体里,在某一刻突然发作死亡。”

    “会不会是——亚硝酸盐?”牛犇揣测着。

    “我看不像,亚硝酸盐中毒起码要一小时后才死亡,虽然也会浑身紫青,但芦主任注射了强心剂和利尿剂,如果是亚硝酸盐的话,身体第一时间会发生排斥反应。”陶主任否认道。

    “天呐,这人死的不明不白,该不会是被——”

    “得得得,再别瞎猜了,她指不定真是心脏病猝死的呢!”陶主任晕乎乎的看了眼牛犇,摆摆手,将脑门磕在一起,神神秘秘的吐出一嘴酒气:“其实,我之前也怀疑过,听急诊室的护士说,王振宇的三姨奶知道人死后,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后来,被王振宇活生生的骂跑了!”

    “天呐!还有这事?”牛犇转了转眼珠:“要不,我们去查一下?”

    “查个屁!人家动动指头就能捏死你,还不想着把怎么把事儿办漂亮些,一天到晚净给自己惹骚!行了,我回了!”

    陶主任打了个嗝,迷迷瞪瞪朝门外走去。

    回到太平间,牛犇不淡定了。

    悄悄探出头,阎已经睡了。

    他鬼鬼祟祟摸到停尸房,拉上窗帘。

    此时,

    眼前这具尸体对他而言充满了神秘和刺激。

    道德,法律,伦理。

    呵呵,

    我只要欲望。

    他瞪大双眼,盯着美人胚,将脸贴慢慢的贴了上去。

    她毫无表情,引起牛犇强烈的不满。

    也许好久没动过死人了,他开始讨厌这种僵硬的感觉。

    用手剥开眼睛,也许能看到那双动人的双眸。

    “滚开!”

    一声凭空乍响把牛犇吓了一跳!

    她脸上的粉霜被蹭掉一大片,斑斑点点,露出暗藏的紫青,发黑的双眼射出两道阴森森的目光,这哪是美人,分明像是前来索魂的厉鬼啊!

    牛犇吓得寒毛矗立,赶忙把眼皮合上。

    如果再晚一秒,

    头顶那双漆黑的爪子,

    会直直渗进他的脖子。

    牛犇蹲在地上喘了好一阵粗气,惊魂未定的起身开始补妆。

    期间,他不断的咀嚼着陶主任的话。

    或许,

    真的有什么意外?

    他取出一个棉签,单手撑在腹部开始积压,不一会儿,尸体嘴角渗出一股混浊的液体。

    他赶忙拿个三角杯,小心翼翼的接上。

    目的就一个,他要做个检测,是否为亚硝酸盐中毒。

    他滴入几滴高锰酸钾溶液,呈紫红色。

    接着又取来一瓶稀硫酸,如果仍是紫红色,说明食物里不含有亚硝酸盐,

    如果颜色消失……

    一分钟后,他呆呆的看着三脚杯。

    透明,清澈。

    心“咯噔”一声,他什么都明白了。

    四姨奶——中毒身亡!

    二天一早,

    王家的送葬队伍陆续来到医院。

    人山人海,气派十足。

    唢呐伴着哭嚎,震耳悲凉。

    王振宇一身黑西装,身后跟着穿黑纱的两个太太。

    阎面无表情带他们到太平间,王振宇站在床边眼圈红润。

    二姨奶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憋了这么多天,最后一刻,她放下了一切,嘴里满是姐妹之情。

    三姨奶一脸嫌弃瞄了眼,迅速的躲出门外。

    牛犇藏在角落里,阴影遮挡着身体,悄悄地观察着每一个告别的人,他希望看到点破绽,可临走前也没发觉究竟谁和四姨奶有仇。

    没有一个微笑或窃喜的人。

    难不成是王老爷?

    不,他那么有钱,即便玩腻了,也不至于杀死他,更何况,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很爱她。

    是二姨奶么?

    有这种可能,但她看上去四五十岁,慈眉善目,不像是争风吃醋的人,方才哭的撕心裂肺,肯定不会是凶手。

    难道三姨奶?

    虽然挺着大肚子,但她的种种迹象……

    牛犇一脸疑云。

    尸体入棺了。

    送葬队伍里突然蹿出个人影,径直朝他奔来。

    “吖!老板!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的医生啊!”他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牛犇皱了皱眉,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

    “瞅瞅,贵人多忘事吧!”他将脸贴了上去:“我是枫林晚的领班,你忘啦?”

    哦!

    这么一说,牛犇着实想起来了,狗日的就是他见风使舵,头回没钱还被这兔崽子拿棒子锤了脑壳儿。

    牛犇气哼哼的看着他,突然纳闷起来:“你怎么在王家的队伍里?”

    “哎,别提了,前不久不知怎么回事,二姐重病,突然消失了?你也知道,好多人都冲她来的,虽碰不着,玩不上,好歹也算个念想,这突然不见,一时间香火被断了般,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哎!”他摇摇头,从口袋摸出根烟,递给牛犇。

    “哦,原来是这样,还不知道你叫——”牛犇点着烟,扎了一口。

    “我叫黑子,现在可是王振宇先生的贴身保镖。”说完自豪的飞了个眉毛。

    表子从良?好兆头。

    “呦,真不错!不过,我的事你可别——”

    “嘿嘿,放心吧,老板,对了,从前老见你来场子玩,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牛犇,我在医院病理科工作,负责……太平间。”

    “啊?——哦,好的,记住了,牛哥,没啥,都是医生。对了,彩菊和秀儿还好么?”

    “她俩挺好的。”

    “黑子,要走了!”远处一声吆喝。

    “好好好,马上就来!”

    黑子慌慌张张踩灭烟头,将要走,牛犇一把拉住他的手:“黑子,明儿有时间么?晚八点,我定个地儿,哥俩喝点?”

    “啊?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从前还……”

    “咦!不提当年事,今儿你能认出我,就是缘,我年长当哥,理应坐庄,明儿巴蜀酒馆,不见不散!”

    “得嘞!哥,明儿不见不散!”

    黑子钻进一辆豪华轿车,冲牛犇再次招了招手。

    “黑子,你在干什么?”王振宇憋了眼后座,警觉地问道。

    这种场合,他竟然满脸欢愉!

    “哦!王老板,遇到了一个朋友,他在医院工作,负责太平间。”

    “哦?你之前在那种地方,怎么会?”管家转过头。

    “好了,谁没几个朋友,走吧。”王振宇揉了揉脖子,疲惫的靠在座椅,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关上门,屏蔽了一切嘈杂,唯独那颗心,还萦绕在她的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车队走了,

    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裹了个军大衣,

    将脸藏在黑暗中,

    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