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两百五十九章 留下
第两百五十九章 留下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不会惹人非议，顾芊芊穿着一身鸦青色大箭袖骑服，腰间用带扣紧束，勾勒出纤腰盈盈，长发挽成男子式样，额上绑着一条青色镶玉抹额，亭亭玉立，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
谢兰儿看到顾芊芊这身打扮，顿时有些恍惚，她想起谢蓉蓉少时不爱红装爱骑射，也喜欢打扮成这种英姿飒爽的模样，然后带着弓箭，和勋贵子弟去山间行猎，每次都会为谢兰儿带一些活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和小松鼠回来……
那时谢兰儿和谢羲每次都争着要和谢蓉蓉一起去打猎，但他们年纪尚小，谢蓉蓉从来都不带他们一起去。
只是后来，姐姐好像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一样，不再三五成群地去玩乐，而是整日端坐深闺，调胭脂，贴花黄，描黛眉，穿织金描绣的衣裳，对镜理妆时，眉眼之间尽显少女青涩而又妩媚的颜色。
谢兰儿当时十分羡慕谢蓉蓉，女儿之美，大概就是姐姐这样吧，无论怎么打扮，都是人群里最出众的那个。
不过谢兰儿现在也算是弄明白了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之前谢兰儿和顾芊芊一见如故，也是因为她对顾芊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以往不知为何，现在谢兰儿大概有些明白了，大概是顾芊芊和谢蓉蓉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之处吧。
顾芊芊看着谢蓉蓉，眼中也有笑意漫出，她伸手拉住谢蓉蓉的手腕，一边带着她往客栈里走，一边笑意嫣然道：“我回王府一直都挂心着你和谢羲，今日看你气色，倒是比之前更好了，谢羲现在还好吗？”
“顾姐姐你们都是大忙人，只有我，整日在这客栈中无所事事的，除了吃就是睡，气色怎么可能不好呢？”谢兰儿叹了一口气，眉间略有愁绪道，“羲弟虽然下不得床，但已经有些气色了，顾姐姐放心吧，只是，现在，我比较担心……”
谢兰儿没有将话说完，她脸上愁意愈发浓烈，看起来像是挂心着谢羲，但听她话语又不像……
顾芊芊突然停住脚步，她转头盯着谢兰儿的眼睛，若有所思道：“兰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谢兰儿眼里有慌乱之色一闪而过，她有些干巴巴地笑起来，道：“哪有，顾姐姐，我能有什么事啊，你这是关心则乱！对了，顾姐姐，羲弟他，想见你一面。”
顾芊芊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她眸色一闪，道：“谢羲？”
“嗯。”谢兰儿点了点头道，“羲弟早就想见你了，只是之前他精力不济，后来顾姐姐你又回了京城……”
“我……知道了。”顾芊芊轻轻甩了甩手中的马鞭，敛眉静思，她随即又抬头看了周围一眼道，“怎么没看见你姜大哥？”
“听说是临近的村子今晚有野集，我和羲弟都撺掇着他去瞧个新鲜，顺便为我们带些有野趣的小玩意儿回来
。”谢兰儿笑意盈盈道，“若是早知道顾姐姐现在会回来，我就不让姜大哥去了。”
顾芊芊倒是落落大方地笑起来，道：“这段日子他忙前忙后的，也是难为他了，让他放松一下也好。”
“姜大哥是个好人。”谢兰儿闻言认真坚定道。
顾芊芊难得起了促狭的心思，她凑到谢兰儿耳边轻声道：“你姜大哥是个好人，那石公子呢，他对你好不好？”
“顾姐姐！”谢兰儿粉面含霞，神情扭捏，但还是答道：“石大哥……自然也是个好人。”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
“石公子最近没有回来看你么？”顾芊芊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处理王府各地来往的密信，一直没有去关注石心儿的动向。
谢兰儿一听见石心儿的名字便是满面温柔道：“石大哥昨天派了他身边的石和过来，说他正在处理府上的事，要后天才回得来。”
顾芊芊点点头，石心儿既然打算去南疆，走之前自然要先为他的离开做准备，石家是一个大族，石心儿又是族中得用的子弟，他在族中的作用不言而喻，如今他退下了，自然马上得推荐年轻有为的子弟顶上那个空缺才行，否则族里为了利益又会是一番明争暗斗。
“顾姐姐，我这样做，真的不自私么？”谢兰儿终于忍不住又问道。
谢兰儿始终还是觉得委屈了石心儿，要他放弃大好的仕途随她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谢兰儿以前老听戏文里唱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等拿到现实生活中，她才明白那有多么的虚幻缥缈，谢兰儿知道锦绣前程对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美人常有，前程却不可期。
顾芊芊闻言只是轻笑，她摸了摸谢兰儿的头，道：“你情我愿，谈何自私？”
顾芊芊送走了谢兰儿，来到谢羲房前，她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咳，继而是一句轻喊：“进来。”
顾芊芊推来门，慢慢走到了床边，正好**那个人也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汇聚到一处，这也是她今生，第一次和谢羲对视。
印象中，谢羲自小被娇养长大，身上虽然没什么纨绔之气，但也不是长辈眼中那种挥斥方遒的少年英才，他自小长得圆润，很多人一看他便笑称：“一看就是脂粉堆里长大的。”
谢羲对此也不以为杵，再加上谢华对其有意地放纵，谢羲更是文不成武不就，一直不是在书院里和同窗赏花遛鸟，就是在谢夫人身边撒娇扮痴。
但如今坐在顾芊芊面前的这个谢羲，她都有些震惊，根本看不出以前的那种文秀富贵的样子来了。
他面色苍白，呼吸还有些微重，身体上所受的重创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样子。
原本还算壮硕的身体如今彻底消瘦了下来，宽大的寝衣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圆润的下巴像是被刀削斧砍一般，变得尖尖的，
颧骨微凸，双颊吸腮，五官变得更加立体。
老实说，顾芊芊差点都有点不认识这个曾经的弟弟了。
谢羲看见顾芊芊，先是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随后又有些了然道：“你便是二姐一直跟我提起的那个，救了我们的命的顾姐姐吧？”
顾芊芊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羲仰头笑了起来，露出了两边尖尖的虎牙，道：“一直想见你一面，如今终于如愿了。”
顾芊芊沉默着在床边坐了下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你的身体，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我的身体……”谢羲眼睛一闪，继而又笑了起来，道：“顾姐姐，我也唤你顾姐姐吧，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这辈子只怕都会像这样苟延残喘，我对此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顾芊芊闻言心中一痛，这事，很早以前凤饮就和她坦白讲过，涅盘的药效太强，谢羲又重伤濒死，能醒过来已是万幸，其他的，不能强求。
谢羲如今，很难像正常人那般风风火火地吃喝玩乐了，他的余生，也许都要与药为伴，见不得风，受不得凉，哪怕只是一场风寒，都可能来势汹汹地要了他的命。
这便是活着的代价。
顾芊芊抿了抿唇，眼底有泪光闪过，她突然握住谢羲的手，坚定道：“不会的，我们身边有江湖人称毒仙的凤饮，他医术高超，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顾姐姐！”谢羲突然打断顾芊芊的话，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能不能治好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对我而言，能够活着就好了，我活着，谢家才有希望，不是吗？”
顾芊芊沉默地看着谢羲，他双唇紧紧抿着，瘦削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显眼，瞳孔幽深如深井，又像两汪水银，里面似是映着顾芊芊的脸，又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放佛能吞噬一切……
顾芊芊放在膝上地手指微微一抖，这眼神……实在是太像了……当初她刚刚重生到这具身体里，前世的仇恨还刻骨铭心，喉咙里依稀还残留着毒药的味道，周围的一切却又是全然的陌生，她心怀抵触，蹲在地上，从盛满清水的脸盆里，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是全然不掩饰的，心怀仇恨，想要毁天灭地的眼神……
谢羲见顾芊芊没有说话，便继续道：“顾姐姐，这天下虽有举手之劳，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救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我不知你救我们姐弟是为何，但救命之恩，只要顾姐姐有所求，我谢羲能够办到的，将来我必竭力相助，我只求顾姐姐不要将我二姐牵扯进来，她不够聪明，不是一个值得你去利用的人。”
顾芊芊苦笑，是不是人逢背叛大变之后，都会将身边的人心想得十分险恶，处处小心提防着，而对善意也愿意抱着恶意去揣测，当年的她是这样，如今的谢羲也是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