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两百五十一章 覆水难收
第两百五十一章 覆水难收
谢蓉蓉用指尖拣起一颗南珠放在眼前细看，珠身细腻凝重、晶莹光润，用手抚之，却能感觉到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一笔一划，在指甲盖大小的南珠上刻出了一个小小的字。
而且不止这一颗，几乎每一个颗珠玉上都有这种纵横的纹路。
谢蓉蓉推开花格木窗，在光下细看，只是那字太小，光晕又太过刺眼，谢蓉蓉分辨了半天，也只认出了一个“安”和“忧”字。
安，忧，什么意思？为什么这珠子上会有字，这字，是母亲当初让工匠刻上去的吗？
谢蓉蓉一边往大殿深处走去，一边把玩着这些珠子，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有宫娥青鸢进来奉茶，谢蓉蓉兀自想着事，并不理会，只是那青鸢侧着身子倒茶，正好挡住了烛火，投下了一片阴影，但又很快移开了。
而谢蓉蓉手里的南珠上，那些摸得着看不见的纹路中，突然浮现起一股淡淡的青色的光，转瞬即逝，但却被谢蓉蓉眼尖地看到了。
谢蓉蓉眼神一凝，若有所思，她看了看青鸢，又看了看手里的南珠，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快速站起身，丢下一句“出去”便匆匆进了内室。
谢蓉蓉身后的青鸢收起托盘，直起身子，看着谢蓉蓉消失的地方，眼底有嘲讽一闪而过。
谢蓉蓉脱掉鞋子上了床，将织金描花的床帐拉上，里面顿时漆黑一片，谢蓉蓉再将南珠翻出来，那股青色的光果然又出现了 而且颜色越来越深，逐渐变得绿莹莹的。
那光并不刺眼，在南珠身上交错，正好与字的纹路交叠，谢蓉蓉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珠身上的那个字，一个小小的“蓉”字。
谢蓉蓉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过来，这珠子上的“字”大概是母亲之前吩咐银楼特意刻下的，只是字上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能够在黑暗中发光。
谢蓉蓉拿出所有的珠子，上面都是绿莹莹一片，她扫了一眼上面的字，然后按照字的顺序将珠子摆放成一排，慢慢拼凑出了一句话，只是那最后一颗珠子，谢蓉蓉拿在手里，慢慢收紧了手指。
她跪坐在**，如果这时有人看见她，就会发觉她现在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床帐落下，仿佛自成了一个四方天地，阴暗狭窄，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尔虞我诈，也成了谢蓉蓉心上的最后一片净土。
她颤抖着手，满满地抚过锦被上的珠玉，那寒凉透过指尖传入心底，谢蓉蓉突然间收回手，蜷缩起腿，闭上眼，用手抱住头，不敢再去看珠玉上面的字句。
要求刻字的人已经不在，璎珞也已经四散开了，可那句话依旧刻在珠玉里，清晰可见。
九颗南珠，阳光下温润明亮，却在黑暗中沉寂，唯有那上面的泛着微弱绿光的字迹，拼合成了一句简单却又让谢蓉蓉无法面对的话语。
愿吾女阿蓉平安无忧。
这也许是谢夫人做为一个母亲，对女儿出嫁后最大的期盼吧，不求富贵通达，不求权势地位，帝王之家太
高，高处不胜寒，她只求谢蓉蓉这一生安然无恙……
谢蓉蓉将头埋进膝盖，突然笑了出来，最后越笑越大声，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直达眼角被逼出了眼泪——
娘，您可知道，从我出嫁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决定站在谢家的对立面，您这一番心意，当真是白白浪费了，浪费了！
“娘娘，您没事吧？”帐外的张嬷嬷被吓了一大跳，站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却怎么也不敢上去掀开床帐。
张嬷嬷早早地就取来了一串新的八宝璎珞，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地来到内殿，却见内殿无人伺候。
张嬷嬷便寻也不见贵妃的身影，直到看见紧闭的床帐，张嬷嬷还以为贵妃身乏体困，捱不住上去歇息了，谁想却又突然听见贵妃的大笑声。
那笑声张狂，却听不出丝毫的笑意，只有无尽的凄凉和寒厉，在这大殿中盘旋回响，直让张嬷嬷忍不住发起抖来——
娘娘这是又要发什么疯？
就在这时，那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就像是喧嚣之后，大殿中愈发的安静，张嬷嬷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许久之后，帐中才传出谢蓉蓉略显沙哑的声音：“张嬷嬷，你去看看皇上在哪儿，若是皇上得空，便请皇上今晚来储秀宫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是。”张嬷嬷赶紧应道，巴不得在这时离储秀宫远远的。
张嬷嬷出去后，谢蓉蓉掀开床帐，光脚下了地，也不惧殿中金砖的寒凉。
谢蓉蓉的华贵长袍上多出了几道褶子，发髻也有些松散，脸上的妆容都被泪水冲花了，看起来格外地楚楚可怜。
她脚步踉跄地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抿着。
谢蓉蓉想起待字闺中时，她曾听家中奴仆提起过，冤死之人含有极大的怨气，连地府都进不去，若是不得超度，便会变成孤魂野鬼，生生世世都无法转世。
谢家，也算是间接冤死在她的手里，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找她？
谢蓉蓉想到这里，手一抖，不小心灌了大口的水，忍不住咳嗽起来。
谢蓉蓉虽然不信鬼神，但她再如何的心狠手辣，也终究无法做到对父母之死无动于衷。
尽管之前她对谢家下手的时候是那样的毫不留情。
人性终究是复杂的。
谢蓉蓉一边咳一边想，听说城外的白马寺香火鼎盛，方丈主持更是擅长为亡者做法事，超度往生。
她是个不孝女，谢华夫妇生前，她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如今人死了，她做再多估计也是惘然。
但就当是安谢蓉蓉自己的心吧，她也想去城外的白马寺，为今生的父母弟妹点上一盏长明灯，诵几卷经书超度一番。
而萧宏景在日落时分，也提前来到了储秀宫，正好赶上御膳房的人进上晚膳。
自谢家下狱以来，萧宏景对谢蓉蓉几乎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日日赏赐不断不说，还夜
夜歇在储秀宫。
这让后宫中很多自以为看到了希望，可以将高高在上的贵妃扳倒的妃嫔刚刚冒出了头，现在又不得不缩了回去。
后来贵妃即将封后的消息在宫里传开，贵妃狠辣阴毒的名声更是广为流传，妃嫔中已经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和贵妃作对，甚至有时看着贵妃路过还得想办法避让。
毕竟贵妃连娘家都下得去手，对待非亲非故又看不顺眼的妃嫔，更加不会手下留情了。
甚至很多妃嫔还感叹，若是贵妃登上了后位，再生下皇子，只怕后宫就不会再有她们的位置了。
萧宏景陪谢蓉蓉用完晚膳后，两人躺在塌上消食，打发无聊的时光，萧宏景还特意命人去舞乐坊去传唤了几个舞姬乐姬，在殿前歌舞一番。
殿前舞乐翩翩，裙摆飞扬，乐姬尽力把自己最优美的身姿展示在皇帝贵妃面前，舞姬手指翻飞出花一样的姿态，柔媚的腰肢摆动着，脂粉的香气弥漫在殿中。
若是以往，谢蓉蓉只会和萧宏景一起纵情玩乐，对酒当歌，兴致好了还会下去弹奏一曲，只是今日，谢蓉蓉却没有丝毫的兴致。
她甚至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侧了侧头，后来直接将脸埋进萧宏景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谢蓉蓉是如此贪念这个男人给予的温柔，但现在却有些埋怨他，纵然她已经暗中断绝了和谢家的所有关系，但明面上，她还是谢家的女儿，这点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如今谢华谢夫人还有她的弟弟妹妹都死于非命，纵然对外他们是死有余辜，但她和萧宏景都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哪怕有再多的恩怨纠葛，人死之后，一切都该烟消云散了而她可以放弃所有，却依旧需要“谢”这个姓氏，才能堂堂正正地成为大周的皇后。
而皇后，最需要做的就是恪守礼教规矩。
如今她算是有丧在身，纵然身在内宫，不用守丧，但白日之内是不得饮酒歌舞作乐的，皇上如今却偏偏带着她欣赏舞乐坊的歌舞，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对谢家余怒未消，还是，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萧宏景看出谢蓉蓉的不适，倒是马上摒退了歌舞，揽着谢蓉蓉的肩，问道：“贵妃，你怎么了？”
“皇上，臣妾没事，臣妾……臣妾只是心里堵得慌…”谢蓉蓉眼角泛泪，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倚在萧宏景的肩上道，“臣妾也想陪皇上看歌舞，只是，臣妾终究还是静不下心来，臣妾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天，脑海里都是爹娘和弟弟妹妹的脸……”
萧宏景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拍着谢蓉蓉的肩，道：“蓉蓉可是怪朕太过绝情，对谢家赶尽杀绝？”
“蓉蓉从未如此想！”谢蓉蓉握住萧宏景的手，抬头直视萧宏景的眼睛，直直道，“谢家气数已尽，却偏偏握着权柄不放手，如今的结局，不过是之前种下的因果而已，蓉蓉并不怨恨皇上，蓉蓉只是怨恨自己，我终究是谢家的女儿，他们是我的爹娘，不是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