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两百二十四章 树欲静
第两百二十四章 树欲静
星月隐没，夜色暗沉，王府中微弱的灯火还不足以支撑起沉沉压过来的黑暗，万物俱寂，连虫鸣鸟叫声也销声匿迹。
夜过两更，从远处传来了微弱的梆子声。
就在王府前院的倒座房里，原本双手放在小腹上，看似睡得正熟的顾芊芊，安静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没有丝毫久睡刚醒时的朦胧，一片清明。
顾芊芊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看了一旁睡得正酣的姜寒铭，伸手为他提了提被子，然后掀开帐幔，光脚走了出去。
顾芊芊并没有告诉姜寒铭她今夜会去大理寺，因为姜寒铭若是知道，一定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去。但长歌的能力究竟能否瞒天过海让她见到谢华还值得怀疑，她不想让姜寒铭陪着他去冒险，毕竟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顾芊芊轻轻打开衣柜，从最上面拿下一件黑色的斗篷裹在身上，然后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闪身窜了出去。
她拉拢披风，在王府游廊里快速地穿梭，小心避开了府里的守卫，从王府角门离开了逍遥王府。
京中夜里有宵禁，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逻，即便是街道上空无一人，顾芊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走上去，她只能掩人耳目地在小巷子里跌跌撞撞地走着。
周围光亮微弱，耳边也只能听到她自己急促地呼吸声和风声肆虐的声音，顾芊芊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孤身一人面对黑暗是这么恐惧的一件事。
她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足够强大了，可其实，在很多时候，她还是前世那个色厉内荏的女人，外表的从容不迫，其实不过是她的伪装，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心里的那一点不甘。
不甘为他人作嫁衣，不甘前世的一副好牌被自己打烂，不甘沦为棋盘上的棋子……
可有时候宿命之强大，却又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芊芊脚步一个趔趄，好像绊到了地面上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而这一次，也没有人能来扶起她。
顾芊芊皱着眉，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身体就像不听使唤似的，脚踝处也传来一阵剧痛。
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而在这时，前方有一团光亮正好打在顾芊芊的脸上，同时还传来一道略显惊喜的声音：“芊芊？”
顾芊芊抬头看去的同时，她同样被人提着手臂从地上大力拉起来，待站定时，她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素来神出鬼没的长歌。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大半夜孤身前来，你没事吧？”长歌有些担忧道。
顾芊芊轻轻动了动腿，发现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便挣开长歌的手，道：“我没事，多谢你能来接我，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说完顾芊芊便不再看长歌，低着头继续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长歌手持灯笼，站在原地看了顾芊芊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等到了大理寺外，顾芊芊才回过头来，对长歌道：“你说的能神鬼不知的进去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长歌扬起一抹笑意，烛火在他眼底交融，竟意外有一丝暖意，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完，长歌的手笼成半拳，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声尖利的鸟鸣声响起。
而在这一声人声模拟的鸟鸣之后，周围又恢复了静寂，长歌将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气定神闲，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顾芊芊也保持着缄默。
一会儿之后，顾芊芊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快速朝这边跑过来。
顾芊芊先是一惊，看向长歌，却见他安慰似的朝她一笑，道：“放心，自己人。”
待那人跑进了，顾芊芊才看清他的样子：一个穿着大理寺的侍卫服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模样很是憨厚，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那男人到了长歌面前，下意识地要行礼，但又突然顿住，那模样很是滑稽，倒是长歌，自来熟般地走上去搂住那个男人的肩膀，道：“你可算是来了，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安全把人给我带出来！”
“回……呃，您放心，我张平一定不辱使命！”叫张平的男人面对长歌的靠近看起来有些紧张，舌头都打结了，倒不是排斥，反而更像是拘谨和恭敬。
长歌鼓励似的拍了拍张平的肩膀，道：“去吧。”
张平来到顾芊芊身边，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礼，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毫不含糊地打开身上的包袱，严肃道：“芊芊姑娘，你要是想进去，接下来的事儿可都要听我的，我才能保你安全无夷，来，先把这身衣服换上。”
顾芊芊这才发现，那个包袱里是一身大理寺的守卫官服。
顾芊芊顿时明白长歌的打算了，她连忙接过来，道了一声谢，便快速把官服套在了外面，然后打散了头发，挽了一个男子的髻。
“芊芊姑娘，这是大理寺的腰牌，你拿着，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尽量不要露出脸，见机行事。”张平又嘱咐了顾芊芊一番。
顾芊芊接过腰牌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仔细地将张平的话记在心底，认真地点头。
一盏茶之后，他们便决定行动了。
临走前，顾芊芊看向长歌道：“你不一起来吗？”
“我？”长歌似笑非笑地道，“我要进大理寺，从来都不用这么繁琐的法子。”
说完，他一个纵身，人便消失不见了。
张平也在一旁笑道：“姑娘放心，这大理寺就算守卫密布，机关重重，也是拦不住长、长歌公子的。”
是吗？顾芊芊若有所思，看向一旁的张平，连大理寺守卫都能为他所用，这长歌的身份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料之外了。
顾芊芊扶着假装醉酒的张平，一步步朝大理寺走去，她小心地借着扶人的姿势，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
，在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守卫给拦住了：“站住，你们是哪个巡卫麾下的？”
“放、放肆，你们，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张平故意大着舌头说话，他将潮红的脸暴露在灯光下面。
那两个守将看到张平，态度明显软化了下来，陪笑道：“原来是张大哥……大哥，你这是出去喝酒了呀？”
“我、我就是出去喝酒了又怎样，今天，今天又不是我当值，你们两个，要是谁敢把我喝酒的消息泄露不出，小心我之后找你们算帐！”
“不敢，不敢。”那两个守卫连连道。
“云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我扶进去！”张平大声嚷嚷道。
这声云豆唤的便是顾芊芊，顾芊芊闻言将头压得更低，假扶着张慢慢走了进去，行动间，还故意把腰间的腰牌暴露在守卫的视线中。
其中一个守卫原本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守卫给拦住了，那个守卫指着顾芊芊的腰牌对之前那个守卫说：“算了，都是自己人，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查那么严做什么？这上面要求我们严防死守，那是防着外面的谢家余孽，可不是我们自己人。”
最危险的第一关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接下来，张平带着顾芊芊正大光明地往石牢方向走去。
“张大哥，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石牢的守卫看见张平也是毕恭毕敬道。
“是大人叫我来看看死牢里的谢华的，他今天上午才受了刑，大人担心他年纪大了熬不住死在牢里，没法向上面交代，遂让我来检查一番。”张平郑重其事道。
顾芊芊的手指微微的颤了一下，之前只是猜测，如今知道谢华真的受了刑，她当真是心如刀割。
“原来如此。”那守卫并没有起疑心，爽快地打开了石牢的大门道：“那张大哥快进去看一眼吧，早点完成了大人交代给你的事也好早点回去休息，这天也实在是太冷了。”
顾芊芊也没想到，长歌的帮助居然让她这么容易就通过了层层把守的死牢，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是当她看见倒在稻草丛里浑身是伤人事不知的谢华时，她只觉得她的脑门轰地一下，如临深渊。
她扑到铁门上，双眼死死地盯着谢华，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才哽咽着唤了一声：“爹……”
只是那一声爹语不成调，破不成音，微弱得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听清。
张平飞快地打开了铁门，顾芊芊看着那一扇门开启，像是疯了似的，快速从地上站起来，推开张平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一下跪在谢华的身边。
顾芊芊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一下谢华，但看着他脸上密布着的让她无从下手的伤痕，却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将手快速地收了回来。
她看着谢华无声无息地昏睡在地上，对于外面传来的种种声响也无知无觉，心里甚至涌上来了更加不好的念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