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恰似飞花无边愁（中）
孟霞舟与七娘对视一眼，岿然不动。
那首领道，“公孙小姐，难道跟我们少主的结义金兰之情只是假的吗？”
“就因为是真的，”七娘道，“如果你是我，你认为你应该信谁？”
那首领一窒，道，“难道我会拿我们少主的生死开玩笑吗？”
七娘不再说话，由孟霞舟代为答复，“他现在不能证明自己不是祁清商，但你们呢，你们能证明你们就是名曲山庄的人吗，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们真的是名曲山庄的人，里面的人也未必就不是你们的少主，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呢，你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杀上门来，有理也变得没理了是吧？”
那首领从身上解下一块令牌，扔给孟霞舟，双手抱拳单膝跪下，“我李素飞效命名曲山庄，至今二十多年，这块金牌就是我身份的证明，孟大侠，公孙小姐，是李某失礼在先，还请两位海涵。”
孟霞舟扶起他，“李大哥莫怪孟某多事，只是突如其来遇上这出，寻常人都少不得要多想一些。”
孟霞舟君子磊落，先兵后礼，一口一个李大哥，立刻让李素飞面色平缓不少。
李素飞道，“孟大侠，李某也是接到消息，说是少主已经身亡，我等正在寻找凶手，想起少主跟公孙小姐义结金兰，或许公孙小姐会有少主的消息，但我们刚到七舟酒馆，就看到被扔在门外的板凳，那上面的切口只有少主的剑才能造成。”
孟霞舟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问也不问就怀疑贵庄少主已经身亡，难道就不能是你们接到了假消息吗？”
李素飞道，“板凳上的切口确实来源于少主的佩剑，但是少主的佩剑本就是人人都能用，而且造成切口的那道剑招，最多不超过少主的五成功力。”
孟霞舟道，“贵庄少主与七娘乃是金兰之交，面对故人不使出全力也很正常啊？”
李素飞转头向七娘弯腰，“公孙小姐，我家少主的脾性你很了解，他不管与谁对招，必定会尽全力！”
七娘静默片刻，正要前往祁清商歇下的厢房查看！
她一动，房门也跟着动。
有人从里头将门打开。
众人皆是屏息以待。
七娘睁大了眼睛！
房里走出来的人，不是祁清商，不是男人，而是个妙龄的女子。
七娘第一时间猜出了她的身份，“唐奕！”
这是祁清商在信中向她提过的爱人，祁清商在信中兴致勃勃地告诉她，最晚明年他一定能将人娶回家，最晚后年，他们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不能怪他为人弟弟却走在姐姐前头。
七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祁清商在信中将唐奕的模样描绘的活灵活现，与眼前女子一般无二！
但是七娘看到唐奕并不觉得欣喜，甚至还有些震惊，因为她是一个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她本该是一个死人！
唐奕是祁清商的爱人不假，却也是他的仇人，两人之间彼此肩负不能解开的死仇！
唐奕本该已死在祁清商之手！
即使这些事祁清商并未在信中向她提起，但是公孙雁书是何许人也，关心小弟并非只有一种途径，七娘早就知道他们的恩怨纠葛，也早就知道今年五月的时候，唐奕就被祁清商所杀！
无论如何，唐奕都不应该出现在此！
更令七娘震惊的是，唐奕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上穿着与祁清商一模一样的衣服！
李素飞在唐奕身后对七娘跟孟霞舟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房里没有其他人，他早在唐奕推门而出之后，就从另一边破窗而入，却看到里头空无一人。
那么就可以肯定，今晚出现的祁清商，是唐奕假扮的，唐奕手上的血，则是自己的。
如果一个本该死去的人，代替了另一个人出现，这能说明什么？
七娘不能阻止自己继续细想，眼前一阵发黑，孟霞舟上前一步稳住她，气氛微妙，他不好开口，沉默在一旁。
此时唐奕似乎是看到七娘摇摇欲坠的模样，出口关切，“三姐，你怎样了，没事吧？”
清朗的男声，毫无半点破绽。
这下孟霞舟无需多问也能猜到事情的原委了。
七娘定下心神，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唐奕十分迷茫，“我叫你三姐，不对吗？”
她低头看到自己沾满血的手，蓦地嘶声狂叫，“啊！啊！啊！”
唐奕像是从一场美梦中被人叫醒，手上的血提醒了她，她是唐奕，不是祁清商，哪怕她扮演得再完美，她也不是那个人！
唐奕摊开手掌，凝视自己双手的血，吃吃笑道，“是啊，我没有资格叫你三姐，你是他的三姐，不是我的。”
七娘冷静得完全超乎寻常，“他呢？”
“是啊，他呢，他呢？”不知道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唐奕仍旧吃吃地笑，“他死了！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七娘双手紧握成拳，注视着唐奕，“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我杀了他，哈哈哈哈，我杀了他！”唐奕尖声大叫，声声悲痛，声声狂笑，杀人的人已入疯癫之态！
故事的源头，又要回到昔年围剿黄泉幽花阁之时。
当时的名曲山庄少主祁清商，以剑为胆，出手问杀，俘获在场不知多少女子的芳心，初涉江湖的唐奕就是其中一个。
唐奕当时女扮男装，混在人群之中，在大战结束后，向祁清商大胆告白，可怜祁清商，未看穿唐奕女子的身份，竟被她吓得远走高飞。
出身埊子长洲的唐奕，凭着一流的寻人本事，与一流的轻功，追的祁清商无路可逃无处可去，看着祁清商不知所措的苦笑，才一把扯下束发的发带，表明了女子身份。
祁清商哑口无言，他对唐奕本来心存好感，一番追逐下来，更感敌逢对手，须知这世间知己可得，敌手难寻，他没在最初接受唐奕，只是挣扎于内心的不安，挣扎于唐奕同为男子的身份，挣扎于世间与同为男子之间的恋情的不包容，既然这最后的一层顾虑已经消除，之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
若是故事就此结束，祁清商与唐奕也是一对令人称羡的江湖侠侣。
但世事偏偏不愿尽如人意。
唐奕身负一家血海深仇，追查凶手多年，直到结识了祁清商之后，才寻访到当年的真相，当年名曲山庄的老庄主误信谗言，以为唐家制造奇门暗器投靠魔教意图颠覆中原，偏偏魔教手中的暗器正是唐门出品，唐家有口难言，就此定罪，老庄主嫉恶如仇，秉持斩草除根的原则以免后患屠尽了唐家满门。
幸得唐奕当时远在埊子长洲习武，当她返回家中时，只能见到满地尸体。
唐家深居简出，附近人烟稀少，导致唐奕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凶手，但她一直没有放弃，想不到最后找的的结果会是这样！
如果你深爱的人，他的父亲是杀你满门的凶手，试问你会做出什么决断？
原以为会是羡煞旁人的眷侣，却不料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此仇不能不报！
情爱，陷入仇恨之中，成为不死之结！
杀，何其忍心？
留，又何其忍心？
忘，更何其忍心？
忍字，岂不正是高悬在心头的一口刀吗？
此后纠缠的岁月中，唐奕与祁清商便陷入不能解也解不开的死局之中，唐奕一路逼杀，祁清商一路退让。
爱恨有多深，纠缠就有多久！
七娘也知道内情，原本自信以祁清商的身手，断然不会死在唐奕之手，但她从前不识情之滋味，也不知道彼此深爱的情人，能为情字做到什么地步。
七娘痛苦地闭上眼，她已经明白，她之前得到的情报有误，今年五月祁清商跟唐奕决战的结果不是她收到的这样，死的人不是唐奕而是祁清商。
今日前来相会的祁清商，并不是真正的祁清商，祁清商在今日之前，已经死在了唐奕的手上，而唐奕在杀死祁清商之后，又将自己乔装成了祁清商前来与她相会。
或者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唐奕不过是想替心上人做最后一件事，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她就杀死了心上人，并让自己活成了他的模样。
七娘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透彻，一颗心慢慢沉进了冰冷的水中，到最后忍不住冷笑道，“他的武功胜你一筹，他没杀你，却死在你之手，他忍不下这个心，你却忍的，比不上你，他死的活该，死的不冤！”
字字诛心！
唐奕双目赤红，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泪！
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她轻笑道，“若是他听到三姐这样说他，一定很伤心，他一向很尊敬三姐，还告诉我他每一年的秋天都要去见三姐一面，就算打断他的腿，他爬也要爬来见三姐。”
……
“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事情真非要到如此地步不可吗？”
伤心，祁清商自从遇上了唐奕，揭开了过往，无时无刻都不在伤心。
伤痛不会顾此失彼，唐奕同样痛不欲生，“恩仇都需要了结，生不能了，死也要结。”
话到了尽头。
情也到了尽头。
而尽头，只能以杀开始！
祁清商心有不忍，出手处处留情，他根本无心这场充满了误会的战斗。
唐奕亦是，四目相对之时，眼前浮现昔日的恩爱。
当然，也浮现唐家上下死去的尸体。
瞳孔乍然缩紧！
唐奕不能自抑发出一声尖啸！
高昂的尖啸，突破了苍穹！
痛苦到了极致，令人闻之动容！
弓弩暴涨，凌厉一箭，刺穿祁清商的肩胛，血肉横飞，祁清商受了此箭，脚步一踉跄，单膝跪倒在地，抬头看向唐奕的眼神又痛苦又悲悯。
唐奕放下了弩。
低下了头。
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祁清商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个血印，一步一步靠近，抬手抚摸她的面容，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
就像要耗尽全身力气一样！
风萧萧，雨也潇潇！
唐奕霍然抬起头，发狠咬住祁清商的唇，将他推倒在地，鼻端眼底口中心上，全数是一阵不能压抑的血腥味，唐奕拼了命一般的亲吻啃咬，撕裂二人身上残破的衣衫，祁清商亦然，拼了命一般的唇舌相交，狼狈又滚烫灼热的气息叠加，他二人相恋至今，始终以礼相待，岂料仇杀过后，只能选择使用这样的方式宣泄。
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
一寸又一寸，皆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咬得深了，还会有血丝沁出！
非如此不能证明彼此爱过！
非如此不能证明彼此恨过！
“清商，你要记得我，你要记得你曾有过我……”唐奕哭得满脸泪水，要为这段感情留下一点证明。
“我会记……”祁清商话未出口，还在喉中，他倏然瞪大了双眼，缓缓低头，看到插入心脏的匕首。
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握刃的手。
也染红了悲痛的眼。
两双悲痛的眼，压抑着所有来不及说出的话。
他来不及说出的话，却好像被唐奕真切听到耳中，唐奕无声大笑，模样癫狂，抱着情人的尸体，一下接着一下亲吻他的头颅，和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雨越下越大。
心越跳越痛。
唐奕敛葬了情人，呆坐在坟前三天，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仿佛也失去了生命。
“以后生个女孩儿可不能像你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有伤斯文啊~”
“难道生个男孩儿像你啊，对义姐拔刀还说不伤感情？”
“哈哈哈，但是三姐并没有反对啊。”
“三姐真乃奇女子。”
“对了，你还没见过三姐，我跟三姐有约，每年秋天都要去见她一次，今年的约期也快要到了，你愿随我同去吗？”
“我愿意！”
“你也不假意推辞一下，如此迫不及待反倒是我邀请的太慢了。”
“我只是好奇三姐这样的奇女子，跟你没关系！”
“哈哈哈，好好好，你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回忆过往，点滴在心。而人，生死隔断。
约期就在眼前，唐奕缓缓起身，缓缓离开，她要替他，赴一个两人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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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领道，“公孙小姐，难道跟我们少主的结义金兰之情只是假的吗？”
“就因为是真的，”七娘道，“如果你是我，你认为你应该信谁？”
那首领一窒，道，“难道我会拿我们少主的生死开玩笑吗？”
七娘不再说话，由孟霞舟代为答复，“他现在不能证明自己不是祁清商，但你们呢，你们能证明你们就是名曲山庄的人吗，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们真的是名曲山庄的人，里面的人也未必就不是你们的少主，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呢，你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杀上门来，有理也变得没理了是吧？”
那首领从身上解下一块令牌，扔给孟霞舟，双手抱拳单膝跪下，“我李素飞效命名曲山庄，至今二十多年，这块金牌就是我身份的证明，孟大侠，公孙小姐，是李某失礼在先，还请两位海涵。”
孟霞舟扶起他，“李大哥莫怪孟某多事，只是突如其来遇上这出，寻常人都少不得要多想一些。”
孟霞舟君子磊落，先兵后礼，一口一个李大哥，立刻让李素飞面色平缓不少。
李素飞道，“孟大侠，李某也是接到消息，说是少主已经身亡，我等正在寻找凶手，想起少主跟公孙小姐义结金兰，或许公孙小姐会有少主的消息，但我们刚到七舟酒馆，就看到被扔在门外的板凳，那上面的切口只有少主的剑才能造成。”
孟霞舟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问也不问就怀疑贵庄少主已经身亡，难道就不能是你们接到了假消息吗？”
李素飞道，“板凳上的切口确实来源于少主的佩剑，但是少主的佩剑本就是人人都能用，而且造成切口的那道剑招，最多不超过少主的五成功力。”
孟霞舟道，“贵庄少主与七娘乃是金兰之交，面对故人不使出全力也很正常啊？”
李素飞转头向七娘弯腰，“公孙小姐，我家少主的脾性你很了解，他不管与谁对招，必定会尽全力！”
七娘静默片刻，正要前往祁清商歇下的厢房查看！
她一动，房门也跟着动。
有人从里头将门打开。
众人皆是屏息以待。
七娘睁大了眼睛！
房里走出来的人，不是祁清商，不是男人，而是个妙龄的女子。
七娘第一时间猜出了她的身份，“唐奕！”
这是祁清商在信中向她提过的爱人，祁清商在信中兴致勃勃地告诉她，最晚明年他一定能将人娶回家，最晚后年，他们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不能怪他为人弟弟却走在姐姐前头。
七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祁清商在信中将唐奕的模样描绘的活灵活现，与眼前女子一般无二！
但是七娘看到唐奕并不觉得欣喜，甚至还有些震惊，因为她是一个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她本该是一个死人！
唐奕是祁清商的爱人不假，却也是他的仇人，两人之间彼此肩负不能解开的死仇！
唐奕本该已死在祁清商之手！
即使这些事祁清商并未在信中向她提起，但是公孙雁书是何许人也，关心小弟并非只有一种途径，七娘早就知道他们的恩怨纠葛，也早就知道今年五月的时候，唐奕就被祁清商所杀！
无论如何，唐奕都不应该出现在此！
更令七娘震惊的是，唐奕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上穿着与祁清商一模一样的衣服！
李素飞在唐奕身后对七娘跟孟霞舟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房里没有其他人，他早在唐奕推门而出之后，就从另一边破窗而入，却看到里头空无一人。
那么就可以肯定，今晚出现的祁清商，是唐奕假扮的，唐奕手上的血，则是自己的。
如果一个本该死去的人，代替了另一个人出现，这能说明什么？
七娘不能阻止自己继续细想，眼前一阵发黑，孟霞舟上前一步稳住她，气氛微妙，他不好开口，沉默在一旁。
此时唐奕似乎是看到七娘摇摇欲坠的模样，出口关切，“三姐，你怎样了，没事吧？”
清朗的男声，毫无半点破绽。
这下孟霞舟无需多问也能猜到事情的原委了。
七娘定下心神，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唐奕十分迷茫，“我叫你三姐，不对吗？”
她低头看到自己沾满血的手，蓦地嘶声狂叫，“啊！啊！啊！”
唐奕像是从一场美梦中被人叫醒，手上的血提醒了她，她是唐奕，不是祁清商，哪怕她扮演得再完美，她也不是那个人！
唐奕摊开手掌，凝视自己双手的血，吃吃笑道，“是啊，我没有资格叫你三姐，你是他的三姐，不是我的。”
七娘冷静得完全超乎寻常，“他呢？”
“是啊，他呢，他呢？”不知道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唐奕仍旧吃吃地笑，“他死了！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七娘双手紧握成拳，注视着唐奕，“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我杀了他，哈哈哈哈，我杀了他！”唐奕尖声大叫，声声悲痛，声声狂笑，杀人的人已入疯癫之态！
故事的源头，又要回到昔年围剿黄泉幽花阁之时。
当时的名曲山庄少主祁清商，以剑为胆，出手问杀，俘获在场不知多少女子的芳心，初涉江湖的唐奕就是其中一个。
唐奕当时女扮男装，混在人群之中，在大战结束后，向祁清商大胆告白，可怜祁清商，未看穿唐奕女子的身份，竟被她吓得远走高飞。
出身埊子长洲的唐奕，凭着一流的寻人本事，与一流的轻功，追的祁清商无路可逃无处可去，看着祁清商不知所措的苦笑，才一把扯下束发的发带，表明了女子身份。
祁清商哑口无言，他对唐奕本来心存好感，一番追逐下来，更感敌逢对手，须知这世间知己可得，敌手难寻，他没在最初接受唐奕，只是挣扎于内心的不安，挣扎于唐奕同为男子的身份，挣扎于世间与同为男子之间的恋情的不包容，既然这最后的一层顾虑已经消除，之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
若是故事就此结束，祁清商与唐奕也是一对令人称羡的江湖侠侣。
但世事偏偏不愿尽如人意。
唐奕身负一家血海深仇，追查凶手多年，直到结识了祁清商之后，才寻访到当年的真相，当年名曲山庄的老庄主误信谗言，以为唐家制造奇门暗器投靠魔教意图颠覆中原，偏偏魔教手中的暗器正是唐门出品，唐家有口难言，就此定罪，老庄主嫉恶如仇，秉持斩草除根的原则以免后患屠尽了唐家满门。
幸得唐奕当时远在埊子长洲习武，当她返回家中时，只能见到满地尸体。
唐家深居简出，附近人烟稀少，导致唐奕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凶手，但她一直没有放弃，想不到最后找的的结果会是这样！
如果你深爱的人，他的父亲是杀你满门的凶手，试问你会做出什么决断？
原以为会是羡煞旁人的眷侣，却不料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此仇不能不报！
情爱，陷入仇恨之中，成为不死之结！
杀，何其忍心？
留，又何其忍心？
忘，更何其忍心？
忍字，岂不正是高悬在心头的一口刀吗？
此后纠缠的岁月中，唐奕与祁清商便陷入不能解也解不开的死局之中，唐奕一路逼杀，祁清商一路退让。
爱恨有多深，纠缠就有多久！
七娘也知道内情，原本自信以祁清商的身手，断然不会死在唐奕之手，但她从前不识情之滋味，也不知道彼此深爱的情人，能为情字做到什么地步。
七娘痛苦地闭上眼，她已经明白，她之前得到的情报有误，今年五月祁清商跟唐奕决战的结果不是她收到的这样，死的人不是唐奕而是祁清商。
今日前来相会的祁清商，并不是真正的祁清商，祁清商在今日之前，已经死在了唐奕的手上，而唐奕在杀死祁清商之后，又将自己乔装成了祁清商前来与她相会。
或者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唐奕不过是想替心上人做最后一件事，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她就杀死了心上人，并让自己活成了他的模样。
七娘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透彻，一颗心慢慢沉进了冰冷的水中，到最后忍不住冷笑道，“他的武功胜你一筹，他没杀你，却死在你之手，他忍不下这个心，你却忍的，比不上你，他死的活该，死的不冤！”
字字诛心！
唐奕双目赤红，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泪！
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她轻笑道，“若是他听到三姐这样说他，一定很伤心，他一向很尊敬三姐，还告诉我他每一年的秋天都要去见三姐一面，就算打断他的腿，他爬也要爬来见三姐。”
……
“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事情真非要到如此地步不可吗？”
伤心，祁清商自从遇上了唐奕，揭开了过往，无时无刻都不在伤心。
伤痛不会顾此失彼，唐奕同样痛不欲生，“恩仇都需要了结，生不能了，死也要结。”
话到了尽头。
情也到了尽头。
而尽头，只能以杀开始！
祁清商心有不忍，出手处处留情，他根本无心这场充满了误会的战斗。
唐奕亦是，四目相对之时，眼前浮现昔日的恩爱。
当然，也浮现唐家上下死去的尸体。
瞳孔乍然缩紧！
唐奕不能自抑发出一声尖啸！
高昂的尖啸，突破了苍穹！
痛苦到了极致，令人闻之动容！
弓弩暴涨，凌厉一箭，刺穿祁清商的肩胛，血肉横飞，祁清商受了此箭，脚步一踉跄，单膝跪倒在地，抬头看向唐奕的眼神又痛苦又悲悯。
唐奕放下了弩。
低下了头。
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祁清商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个血印，一步一步靠近，抬手抚摸她的面容，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
就像要耗尽全身力气一样！
风萧萧，雨也潇潇！
唐奕霍然抬起头，发狠咬住祁清商的唇，将他推倒在地，鼻端眼底口中心上，全数是一阵不能压抑的血腥味，唐奕拼了命一般的亲吻啃咬，撕裂二人身上残破的衣衫，祁清商亦然，拼了命一般的唇舌相交，狼狈又滚烫灼热的气息叠加，他二人相恋至今，始终以礼相待，岂料仇杀过后，只能选择使用这样的方式宣泄。
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
一寸又一寸，皆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咬得深了，还会有血丝沁出！
非如此不能证明彼此爱过！
非如此不能证明彼此恨过！
“清商，你要记得我，你要记得你曾有过我……”唐奕哭得满脸泪水，要为这段感情留下一点证明。
“我会记……”祁清商话未出口，还在喉中，他倏然瞪大了双眼，缓缓低头，看到插入心脏的匕首。
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握刃的手。
也染红了悲痛的眼。
两双悲痛的眼，压抑着所有来不及说出的话。
他来不及说出的话，却好像被唐奕真切听到耳中，唐奕无声大笑，模样癫狂，抱着情人的尸体，一下接着一下亲吻他的头颅，和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雨越下越大。
心越跳越痛。
唐奕敛葬了情人，呆坐在坟前三天，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仿佛也失去了生命。
“以后生个女孩儿可不能像你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有伤斯文啊~”
“难道生个男孩儿像你啊，对义姐拔刀还说不伤感情？”
“哈哈哈，但是三姐并没有反对啊。”
“三姐真乃奇女子。”
“对了，你还没见过三姐，我跟三姐有约，每年秋天都要去见她一次，今年的约期也快要到了，你愿随我同去吗？”
“我愿意！”
“你也不假意推辞一下，如此迫不及待反倒是我邀请的太慢了。”
“我只是好奇三姐这样的奇女子，跟你没关系！”
“哈哈哈，好好好，你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回忆过往，点滴在心。而人，生死隔断。
约期就在眼前，唐奕缓缓起身，缓缓离开，她要替他，赴一个两人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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