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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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真相

    “我反对用火药,”戴绮思抚摸着墙面,“承重结构还没摸清,先不谈能不能准确找到爆破点,就发掘保护的原则出发,我们不能随便破坏墓室内部环境。”

    虞子期有些憋火:“咱们又不是来请客吃饭的,总不能等着大将军他老人家亲自来开门吧?”

    “下边行不通,我们换个方向。”我指着岩顶,“整体浇筑一般都是自上而下的结构,再高明的工匠也没办法让铜汁逆流。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虞子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取出铁镐说:“只有两根,注意安全。”

    借着凹凸不平的岩壁,我以铁镐为工具,艰难地登上了天顶。刚才站在底下的时候没留意,上来之后才发现高得可怕。我检查了一下接缝处,果然有缝隙。我朝底下的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转身开始开凿工作。悬空凿洞十分费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难以施力,几分钟后我就累得浑身大汗。

    枯燥繁重的疏通过程耗费了大量时间,戴绮思贴在墙角与岩壁的夹角处,仰头问我对面情况如何。我看了看眼前的洞口,举起电筒,探头进去张望,谁知道对面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我本能地用手去挡,但整个人失去平衡,倒了下去。那一瞬间,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方向。墓室内没有遮挡,如果直接摔在凸起的岩石上,那少不了躺个半年。我拼命地扯住扣在腰部的绳锁,可惜下坠的速度太快,右手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疼,始终无法使自己停下来。在我几乎绝望的刹那,人猛地飞了出去,腰腹一阵巨痛,几乎要把我勒成两段。我反应了两秒,这才发现救我的是虞子期和戴绮思,他们及时拉住了绳索的另一端,以两个人的重量平衡了急速下坠的我。

    “操!你他妈的见鬼了?说跳就跳。”虞子期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绳子上,脑门上全是汗,“吓死老子了。”

    我解开锁扣慢慢地滑了下来,心有余悸道:“对面有光,被晃了一眼。”

    虞子期不信,非说我眼花了。我爬起身,指着洞口说:“反正已经开了,自己进去看。”

    “我先上去。”戴绮思扯了扯安全扣,戴上手套,率先攀上了岩壁。我贴在夹角处,全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闪失。她沿着铁镐留下的痕迹飞快地登上了壁顶。

    “怎么样,大将军家装上洋灯了吗?”

    “有光,不过很暗,可能是长明灯。”戴绮思又丢了两条备用绳下来,“我先进去,再打两个眼,你们上来的时候小心点,岩壁已经有些松动了。”

    我再次登上墙头,墓室内果然透出一股幽幽的湖色。这间墓室雕琢精细,壁石打磨得光滑透亮,描有色彩斑斓的壁画。墓室正上方悬挂着

    巨大的七彩琉璃宝顶,宝顶分九层九阶,每一层又分九处枝节,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各个方位。薄锦绘制的卷文挂满了整个宝顶,将墓室中央装点成了一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安息所。因为年代的关系,不少卷文已经干裂破碎,呈倾颓之势,几乎碰到我们的头顶。戴绮思对着挂在面前的卷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不想它居然迎风而断,飘飘扬扬地落到了地上。

    “蚕丝在当时非常名贵,克驽多的地位可见一斑。”我捡起薄锦,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透光性非常好,简直像蝉羽一样。最可贵的要数薄锦上手工绣绘的经文。我仰头环视整个穹顶,发现卷书长短不一,有几卷比较长,绕着金色的宝树枝杈缠了三四圈,少说也有百十米。

    而戴绮思口中的长明灯与我们先前所见所想的截然不同。沿着圆形墓室的墙壁,围有好几组铜制家什,一看就是墓主人生前用惯的贴身物品。几乎每几件铜器中间就会出现一只陶制的黑罐,无一例外地透着绿幽幽的冷光。仔细数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多只,看得人心惊胆寒。

    虞子期喜道:“大将军的良心大大地有,批量生产,你看这些双耳黑陶罐,咱们老揣有救了。”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从外观来看,与我们要找的黑耳陶瓶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不知道墓室里的陶瓶为什么会散发出如此骇人的冷光。我认真回忆档案袋中的内容,没有一项提到发光的异象。虞子期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抓起一只陶瓶:“管它那么多,近在眼前的东西,不拿就是王八蛋。”

    我光顾着回忆陶瓶的细节,眼睁睁地看着他攥起瓶子,拦都来不及。戴绮思大喊放回去。

    她这一嗓子又尖又细,我们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她似乎也吓了一跳了,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虞子期握着陶瓶呆在原地。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发愣的戴绮思。

    她双手捂在喉咙上,脸色惨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总觉得她整个人正沉浸在一片幽暗的湖色中,透着一股寒意。

    戴绮思见我正朝她靠近,居然快速地摇了摇头,曲起膝盖准备往后退。我当机立断,飞身扑了过去。戴绮思的表情彻底变了,扭身踢了上来。我架起双手挡了一下,却发现戴绮思的攻击软绵无力,一点都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她见我近身,整个人都慌了,信手抓起一旁的铜器迎面就砸。我比她反应快,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提到了半空。她拼命地挣扎,嘴里一直在喊着我们听不懂的句子,声音尖厉无比。我耳膜都快震破了,可不敢有丝毫松懈,勒住她的双手越发用力。大概因为我掐得太狠了,戴绮思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我怕她缺氧,急忙

    松开手臂。不料她落地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肚子。

    我上前要扶住,被她一脚踹得老远。她半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咳咳,别,别过来,给我水,拿水,咳咳,咳咳……”

    我解开水壶丢了过去,戴绮思颤抖着抱起它,连续灌了好几口,然后“哇”地吐了出来。她的身体周围瞬间像着了火一样,冒出阵阵白烟。而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水,竟变成了一摊荧绿色的黏稠物。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逐渐恢复了正常。我跑上去扶住她,忙问怎么回事。戴绮思微微发抖,指着虞子期说:“那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放回去。”

    虞子期愣了,但不敢反驳,乖乖地将东西放回原位。我回头瞄了一眼戴绮思刚才站的地方,不知何时地上居然多了一只黑陶瓶,而且瓶口的塞子早已不翼而飞。

    我看了看戴绮思,头皮一阵发毛,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手贱啊!想不到你比虞子期还手贱!”我心有余悸,扶着她坐到一旁休息。戴绮思少有的沉默,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幕。

    “我原本跟你一样,都在思考陶瓶的来历。虽然外形一样,但记录里并没有发光的记载。而且黑陶本身不具备透光性。这些冷光的来源十分可疑。等我凑近想要进一步观察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只,然后就觉得头昏脑涨,满眼尽是荒芜的沙漠……”她皱着眉头,似乎不愿再去回想那段痛苦的记忆,“我记得当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估计和瓶子里装的东西有关。”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躺在地上的陶瓶,它早已失去光芒,灰溜溜地倒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这样看来,发出绿光的物质确实不是陶瓶,而是瓶子里装的东西。

    “咱们有防毒面具吗?”

    “有,在乌鲁木齐的时候补了一些物资,我记得特意置备了三顶。”虞子期翻看自己的背包,很快找到防毒面具。

    “大家都戴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抓起手边的黑陶瓶,检查了一下封口,既没有蜡封,也没有机关,简直就像随便找了个盖子堵上一样,难怪一碰就开。

    戴绮思和虞子期急忙套上面具,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拔开了木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搁在地上,静谧的墓室里,除了我们的呼吸再没有其他声音,三支手电齐刷刷地对准了瓶口,等待着真相浮出水面。

    起先,黑漆漆的瓶口没有任何动静。我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陶瓶,生怕一不小心钻出什么妖魔鬼怪。不一会儿,一股幽光缓缓地从瓶子里抬出了头。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发现空气中多了一层类似于沙子的漂浮物。细小的颗粒密密麻麻地凑成一团,构成了我们所见到

    的绿烟。很快,它们在空气中聚集成形,随着我们呼吸的频率,忽近忽远,如同迎风的垂柳一样,不断地晃动徘徊。看来戴绮思刚才不慎吸入的就是这些发光的颗粒,只是不知道它们到底由什么物质组成,居然带有致幻效果。

    眨眼间,绿色的烟雾忽然从我们眼前消失。我急忙起身伸手去抓,可周围空荡荡的,一点绿光的影子都没有。戴绮思摘下防毒面具说:“挥发作用。看来它们无法长期暴露在空气里。这就奇怪了,既然储存在墓室里,又容易挥发,瓶口为什么没有进行密封处理?”

    “会不会是急着封墓,来不及处理?”

    “不,”我肯定道,“你忘了,墓训记载克驽多大将军寿终正寝。照理常理说,这些陪葬物品应该早就准备妥当了,而且二十多只陶瓶均没有封口,我倒觉得更像是故意留下的疏漏。”

    “那我就不明白了,”虞子期捡起黑陶瓶上下翻看,“故意留这一茬儿,难道跟大将军有仇?”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寻思着将军墓的风水本来就有问题,那在墓里动些手脚,似乎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道陶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与我们先前见到的黄沙有没有关联。

    虞子期摆弄着小瓶,拿到我面前问:“下边是不是刻了字?我看不像龟兹文。”

    我仔细一看,确实有篆刻的痕迹,隐约能看出有一个古体的“玉”字。这不禁让我想到一篇宋代杂谈,讲的是一名嗜玉如痴的官人,每日以精玉磨粉佐水而食,寒玉逐渐在他体内沉积,到最后停棺时,尸身夜透精光,观者无不称奇。可悲的是,正因为含有幽光,尸体入葬后不久就遭挖窃分解,被当作稀奇玩意儿卖入黑市。这位大官人原本希望自己当一名如玉的君子,死后清白飞升,没想到最后连全尸都没留下,成了旁人把玩的古董。

    书中记载的玉粉散发着寒气,入夜后会透出绿光,一旦融入空气就会变成烟雾状,与我们眼前见到的奇景十分相似。难道咱们这位异域大将军也有食玉养身的陋习?

    我们又陆续翻查了其他黑瓶,可惜的是,瓶底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倒是虞子期找到的那只,算是比较完整的。

    “既然想知道真相,不如直接问大将军。如果他平时服用玉粉,尸体上必然留下痕迹。”

    “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没见着棺材啊!难道这里不是主墓室?”虞子期叹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我,“老余,你是不是太久没出来活动,手艺生疏了。怎么连着定位失误,都两次了。”

    “少放屁!”我对着伟大领袖发誓这次绝对没有贻误,这间墓室百分之百是咱们要找的正主。

    戴绮思说:“不会有其他地方,这间肯定是主

    墓室。如果找不到棺椁,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空墓,大将军的遗体不在此处,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从根本上控制克驽多一族的崛起,女王费尽心思建造了这座困龙墓,没有理由会迁墓重择。

    “咱们再找,一定有机关。”我看了看时间,离天亮不足一个钟头,如果到时候还是找不到梓牙古城的线索,就只能无功而返。

    按照以往搜索的模式,我们开始从下至上地逐步排查墓室里的砖石。我绕过头顶上的卷文,挪动铜器,想要敲击墓墙,不想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强烈的光线,差点再次摔倒。这一回不光我,戴绮思和虞子期也感觉到了。他们丢下手中的工作,立刻聚集过来。

    “你们也看见了?”

    “我刚才背对着你,没看清楚,不过的确瞥见一道白光。”戴绮思四处打量,“墓里面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这光来得古怪,大家小心。”

    我揉了揉被闪的眼睛。虞子期移到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左右打量:“我记得你当时就站在这个地方,怎么我就没看见呢?”他举着手电到处晃动,“老余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大将军惦记上了?”

    “老子一不偷二不抢,进来观摩一下,有什么好怕的。”我被那道摄魂的白光射了两眼,眼前到现在还有些模糊,看东西带着雪花片。我晃了晃脑袋,还没来得及去寻找光源,就听虞子期“哎哟”一声大叫,不知从何处射出一道精光,笔直地照射在我们对面的墓壁上。我顺着光线的方向望去,眼睛差点被刺瞎了。

    “狗日的,什么鬼东西。”我捂着眼睛,脚下乱了章法,也不知踢到了什么,白光忽然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一跳。戴绮思率先反应过来:“是镜子。”

    我捡起落在地上的手电,关掉开关。此时戴绮思已经快步来到墙边,她搬开贴在墙边的黄铜食壶,叮嘱我们两人关灯。我和虞子期上前帮忙,堆砌的陪葬品很快被我们清空,一面巨大的镜子赫然出现的众人眼前。

    这面镶嵌在墓室壁中的镜子造型华丽耀眼,通体由红铜打造,外框采用立体雕刻工艺,缠绕有镂空花纹,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藤蔓,将铜镜包裹固定在墙面上。镜框呈不规则的圆形,沿边镶有大量玉片与宝石。我眼睛都看直了。镜面整体高度在三米左右,外框顶端雕有一尊半身巨灵像,与我们在工棚里见到的怒目金刚十分神似,看来也是按照克驽多将军的事迹神话而来。这面铜镜威严多姿,独自守护在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因为刺眼的反射光,恐怕我们几个一时难以察觉。

    虞子期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解道:“谁这么缺德,造好的宝贝藏在这么个旮旯地方。明摆着跟咱们

    过不去啊!”他说着动手去抠边角上的黄宝石。我咳嗽了两声:“绮思学妹看着呢,你简直丧心病狂。”

    戴绮思不满地瞥了我们一眼,感叹古代工匠精湛的手艺。我也被这面铜镜深深地震撼了,但心中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虞子期挪动脚步,用后背挡住了戴绮思的视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从镜框上掰出一颗玉片。“总算不虚此行,权当大将军给咱们报销了这次出差的费用,人民公仆啊!”他笑呵呵地转过头来,我本想讥笑他几句,可笑意刚到嘴边,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出一身白毛汗。

    不知为何,光滑剔透的铜镜中,始终没有反射出我们三人的影像。除了幽暗的玉光之外,镜面中再无他物。

    “老余,你怎么了,闪了腰了?”虞子期嘴里咬着玉片,见我神色不对,忙关切地走上前来。

    “别动!”我伸手拦住了他,“你回头看看镜子里。”

    他满脸迷茫地扭过头,看了看耸立的铜镜,“咋了,你打算搬回去?值钱归值钱,咱们运起来不方便啊!”

    “没有影子。”戴绮思举起手电,将光线打在墙面上,“我们三个人的都没有。”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虞子期大喊了一声:“我操!”他向前走了几步,两手贴在铜镜上摸索,又接连退了好几步,回到我们身旁。

    “这可奇了,什么都有,就缺咱仨。”虞子期头上也开始不断地冒汗,“老余,咱们是不是,已经,已经那个……”

    “闭嘴!”我深知他那张乌鸦嘴的厉害,急忙喝住了他。眼前的景象平生未曾领教,害得我不停地变换视线,再三确定站在我身旁的是戴绮思和虞子期。

    “先冷静,”我分析说,“镜子虽然有蹊跷,但咱们三个现在完好无损,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短大腿。物理现象,总会有解释。自乱阵脚才容易出问题。稳住,都稳住了。”

    戴绮思深吸了一口气:“有问题的是镜子,不是人。这种把戏在墓室里并不少见。咱们既没做亏心事,也不用担心恶鬼上门。”

    “别啊!”虞子期恨不得跳起来,从腰包里掏出玉片,“我这还捏着赃物呢!”

    我劈手抢过玉片,找了一处镂空的缝隙,用力塞了回去。可惜镜子依旧如同一湖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或许是惊吓造成的心理冲击,我现在越看镜子顶端的巨灵神越觉得恐怖,原本一尊肃穆*的神像,此刻不知为何变得面目狰狞,透着一股迫人的寒气。我盯着无法倒影人像的铜镜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那股浓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我飞速奔跑,三下五除二登上墙头。虞子期大声吆喝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中邪了。戴绮思紧追着我爬进了断头墙上的

    洞口。

    我趴在洞口,尽全力摆出了与当时同样的姿势:“你看,这个角度根本照不到铜镜。”我高举手电,铜镜的位置与手臂几乎呈平行状态,别说反射,连半点光星都找不到。

    戴绮思反应奇快,她恍然大悟道:“墓室里不止有一面镜子。”她说着晃动手电,飞快地扫过墓室顶端。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只觉得一道道白影急速闪过,比闪光灯还刺眼。

    “全部搬开,复原墓室原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