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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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芥蒂

    白霖走出宫殿,唤了一声小黑,小家伙一溜烟奔了过来,趴在白霖脑袋上,还翘起了二郎腿,似乎今晚很高兴。

    走出了这片区域,白霖慢悠悠的往囤隆营的方向走去。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理,该怎么做,他懒得管,既然齐林口口声声的说出那番话,那就让他去处理好了,倘若路都铺好了他都不能弄出个一二三出来,留着也就没啥用了。

    一场大雪早就停了,可是堆积的积雪还在,掩盖了许多的肮脏,马马虎虎的看去还是很美的。

    回到囤隆营,白霖直接去了父母的住处,没有和王柏成和林道冉等人说什么,既然将所有事情全权交给齐林处理,那么他就不会再指手画脚。

    到了住处,白霖挨着父亲躺下,盖上一层不算厚的被子,将被褥往父亲那边拉了拉,保证父亲能盖上,父子俩睡在一起,没什么过多的话语。

    白霖微微侧着脑袋,黑暗中,父亲的面庞有些模糊,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突然问道:“睡着了吗?”

    “没。”

    白书华在床头摸了摸,掏出一支烟,又递给白霖一支,白霖索性坐起身。

    父子俩靠着墙壁坐着,默默地抽着烟。

    白书华狠狠抽了一口烟,脸颊微微鼓起,似乎在嘴里咀嚼烟雾的滋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印照得他的面庞也跟着变幻。

    “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辛苦就不说了,还得提心吊胆什么时候不小心就死翘翘了。”白书华感叹道。

    “过几天就好了,总是会稳定下来的,也就这段时间乱点。”

    “你爷爷奶奶走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以前没觉得,突然撒手说走就走,还真有些不习惯。”

    白霖没说话,之前就听父亲不经意间提起一句,只是没有细问。

    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老家,每次寒暑假他都会回去玩几天,爷爷奶奶就会慈祥的告诉他认真学习,让附近这些看不得别人好嘲讽别人不好的人开开眼,随后在白霖走的时候会递给他一些钱。

    大了些,唠叨的话语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家国大事,说是娶媳妇得找个有本事的家里有钱的或者是父母当官的,这样也好步步高升,随即又说附近的谁谁谁当年就是这样做的,如今已经是什么领导之类的,然后就是一番长吁短叹。

    后来,白霖的奶奶生病了,到了县城里,和白霖父母一起住。等到白霖放暑假回家,却听说婆媳间闹了别扭,不过白霖也知道这两人的性格不对付,佯装不知。

    不知不觉毕业了,工作了,事情多了,经历一系列变故,好像都没有去看望过老人,只是每次去老人都会哭哭啼啼的痛数自己这辈子过得如何悲凉,生病没人照看,几个女儿有什么孝心,也不曾来看过一眼,絮絮叨叨,白霖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话听了好多年了。

    白霖的父亲重新拿出一支香烟,再次点上,道:“以前你奶奶总是说这个没孝心,那个没出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她自己的问题,你几个姑姑来看她,钱给少了她冷着一张脸,给得多些就笑容满面。一辈子都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就钻钱眼里了。

    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临走时还说没能看到你结婚,没能看到你的孩子,总觉得遗憾。

    人啊,一不小心就过完了一辈子,没点盼头哦!”

    “爸,明天带我去看看。”

    ——

    清晨,兴许是下过大雪的缘故,破天荒的觉得这座几乎是废墟的城市空气如此清新。

    白霖手里提着香烛烧纸和白书华走出了囤隆营。

    老人家葬在以前的烈士陵园后面,是个绿树成荫的好地方。

    父子俩在长满杂草的小道上通过,最终停留在这座小山丘腰眼位置。

    一个孤零零的新坟,连个墓碑都没有。

    哪怕最近几年对于爷爷奶奶的情感越发淡泊,可是真正跪在老人的坟前,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情绪。

    白书华在一旁点燃蜡烛,又将纸钱放成一堆,将香点燃递给白霖:“他们走了也好,以前还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这世道,活着也不一定事件好事。”

    白霖接过香差在新坟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那无人踩踏的积雪瞬间出现一个小坑。

    站起身,蹲在那堆燃烧着的纸钱面前,随手捡过一截树枝,在火堆里刨弄着。

    有时候白霖也会觉得奇怪,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身边的这些个亲人朋友开始不在意的,表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就像那一潭泉水,年复一年的向外流逝,终究会干涸,会枯竭。

    只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自己毕业以后,还是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开始?

    当初第一次在地狱塔里的试炼,饶是回到现实世界都过了许久才平复情绪,可现在的自己却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就变了。

    对于爷爷奶奶的去世,早就看淡了生死离别的白霖没什么大悲大哀。

    拨弄着那堆纸钱,等到燃烧成灰烬,这才站起身,回头看去,下方是以前的陵园,只是经过变故后变得破烂不堪,曾经修建的烈士丰碑也倒塌成几截,安安静静的躺在树林里,或者是被埋没在废墟里,只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爸,你以前总说你老了命好,还说我这辈子有出息,小天更是有大出息。以前那会儿,我就在想,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一不偷二不抢怎么做到有出息?毕业落魄那两年,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不想死了,却又患上癌症,一路起起伏伏走到现在,又遇上世界混乱,阴阳融合,连那神话中的菩萨阎罗王这些都冒出了头。

    不怕你笑话啊爸,我以前很羡慕那些飞天遁地的光怪陆离,可是当自己真正进入其中后才发现这一切也就是表面光鲜,骨子里埋藏的是更加血腥残酷的生存法则。

    就像昨晚,囤隆营被那小家伙带着近千鬼魂来搅了个天翻地覆。死伤人数有好几千人,直到我们出门时整个大营都是人心惶惶,许多胆小的早就连夜逃了出去,生怕一不小心就死于非命。

    其实我是可以阻止的,但我没有,这个世界变了,已经不再是以人类为主导了,我能阻止一时,能阻止一世不成?

    再说了,也没那个兴趣去做。

    爸,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白书华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只是默默的抽出两根香烟,递给白霖一支,自个拿着一支使劲的抚摸着,仿佛是什么物件一般,感叹道:“这烟是最后一包了,如今想舒舒服服抽支烟都难啊!

    我这辈子读过许多书,看过许多大道理,到头来才明白一个道理,书都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你做得对不对我不知道,只要你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就行,就像你说的,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

    就算你现在有点本领了,出不出力是看你自己,就像以前经常在新闻上看到的公交车让座一个道理,让不让是你的事,任何人的言语都不用去理会。

    我现在也没啥牵挂,就盼着你早点有孩子,能看看白天带个媳妇回家。

    你妈这辈子也是个劳碌命,真要说起来,也得怨我。我要是真有本事也不用你妈去奔波劳碌,哪里会有之后的那些事情发生,不过都不提这些了。

    一晃眼就都老了,你妈经常腰酸背疼,这段时间每天都在不停歇的劳动,以前的老毛病又复发了,大营里虽然有医生,可是没有药物,根本无法治疗,每晚睡觉都翻来覆去,一整晚睡不好觉。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他揉揉肩,捶捶背,还能做啥?

    你也别和你妈怄气,谁还不会犯下几次错呢?

    她虽然表面上不说,可是心里得有多难受,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你的冷淡她能察觉不到吗?

    知子莫若母,以前你说话语气重了她都要和我唠叨好多天,可是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我看着更难受。

    有些成见,该放下的还是得放下,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给养大的不是吗?”

    白霖遥望着远方,沉默的抽着烟,揉了揉脸,一时间心绪飘散。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对母亲真的谈不上有么的感恩戴德,在记忆里,母亲永远都是冷着脸,对自己做的什么事情都看不顺眼,时不时就得挨顿揍。说句话不怕遭雷劈的话,幼年的白霖巴不得没有这个母亲,长大些了母亲不再动手打人,却依然碎碎念,那时候才知道母亲是属于那种完美主义的人,所以才会有听不完的唠叨,看不完的冷脸。

    后来,母亲的形象在白霖心里满满拔高,变得伟岸,变得高大。一个女人本就不容易,一个要为整个家操劳奔波一辈子的女人更不容易,越是明白,白霖心里对母亲越是理解。

    可是那件事情后,母亲的形象突然之间就崩塌了。谈不上恨,作为子女,他连指责都没有资格,只是有些痛心有些怒其不争的哀悼。以至于才会有白书华所说的冷淡和生疏,爱之深恨之切,大抵就是如此。

    一根烟抽烟,白霖丢掉烟头,看了看父亲的面庞,轻声道:“绥城基本稳定了,以后估计也是一个声音,我在其中出了不少力,齐林以后会主掌绥城,你们以后就安心在绥城养老就行。洛双上次和我出去时被我弄丢了,作为当哥的,总不能撒下他不管,还有小天也是。就像你说的,我也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那么多功名利禄的心思。

    等到找回洛双和小天,我就和嘉怡结婚,到时候把孩子给你带,我可受不了小孩子哭个不停,吵得心烦。”

    白书华乐呵一声,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孩子都没影的事,就开始嫌弃了。你小时候还不是一个样,成天哭哭嚷嚷的要吃糖,吃不到就一直哭,我还不是得顺着你?”

    白霖嘿嘿一笑,露出撒泼耍浑的无奈表情:“那可不一样,我一直都是听话的,要是以后有个孩子性格随嘉怡我可受不了,她可是说了,她小时候调皮捣蛋可是能手,被她打哭的孩子不在少数。”

    “行了,就你乖,也没见你真给我报个小崽子回来。”

    ——

    沿河而建的城市因为灾难后早就看不到河了。

    在这座城市的郊区,一处才修建的简易房屋处,一个女子坐在那儿,双手撑着脑袋望向远方。

    在她身旁,一个大胖小子和一只浑身雪白如玉的小小家伙正在嬉戏打闹。

    女子穿着一件浅白色的棉衣,一头青丝随意的扎起,鬓角处一缕青丝随着微风荡漾,嘴里喃喃道:“臭白霖,都这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信不信老娘给你戴绿帽子?”

    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