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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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一切尽在掌握

    夜晚的时光显得很长,天上的星光已渐渐变得稀稀拉拉。

    月光虽然还是明亮中带着些朦胧,却照得四下景色分外凄凉。

    无论如何,一群人带着镖车走在如此荒凉的山路上,总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也并没什么诗意。

    有的只是镖师们的牙齿打颤腿打抖的声音。

    骆冰心里的诗意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风吹在身上,冷得很,把身上那件郭府给的好久没洗的新衣服紧紧裹在身上。

    梅常青斜眼看了骆冰一眼笑笑道:“是不是心里害怕了?哼哼,你知不知道,所有运往这里的镖都被劫了,而且从镖手到马夫,都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小月那边“啊”的一声惊呼,不远处的几只老鸦“呼”的一声飞走了。

    骆冰心中一凛,面上色变,楚秋水却嗤之以鼻:“那算得了什么?绿林里的人,下手狠一点,不算奇怪。”

    在楚秋水的眼里,一个人在江湖上年纪轻轻就做了镖头,那时很威风、够神气!

    梅常青撇了一眼道:“道上的规矩,但凡劫镖,所有马夫只要抱头蹲到马车旁,便不能杀他们。即便是趟子手,劫了镖一般也不会杀得一个不剩。在道上混,生死由命很正常,但道上的规矩也不管,那可就不按绿林从事,黑白两道都是不能容忍的。”

    骆冰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样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并非道上的人物。”小月听他们说到道上的规矩,甚是好奇,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几人,这实在没法子,世上本就有很多事听来很美,做来就不美了。

    楚秋水还是不相信,又道:“如果那个杀人劫镖凶手不过是那个富户的仇家呢?”

    梅常青道:“那富户是生意人,不可能和武林中人结仇。但是几次走镖,镖手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凶手却能做到一个不留,可见他也怀有极高明的武功。”

    骆冰道:“不错。其中有一次劫镖,动的是我好兄弟郝玉成的镖局。那一次我亲眼看见了五岳也在其中,只是苦无证据。”

    楚秋水听了这番话,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仍是将信将疑,但也没说话。

    忽听后面镖师一阵惶恐,哪知道骆冰却喜道:“看来好事真的来了,点子找上来了!”

    梅常青回头看去,果然有人鬼鬼祟祟跟很远的后头,还观察马车车轮的痕迹,不由笑道:“天下间竟有这等奇闻,押镖的人等人来劫镖,不来要吵架,来了就欢喜无限。真他娘的奇闻。”

    小月也不禁笑了起来,听起来确实是一大奇闻。

    胆大也是种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没有两下子胆子很不容易大起来。

    按理说,踩了点很快就要下手,岂料那望风的人走后不久,大队人马没来,竟然又有人盯梢了一阵子,然后消失不见。

    梅常青心中奇怪,伸个懒腰道:“这帮人神神秘秘的,搞什么玩意?踩点子踩两回,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骆冰小声道:“当心,我们面对的是天魔,是欧阳清,是训练有素的一帮大内高手,不是寻常的绿林黑帮,不可以常理度之。”

    说话间,已有马蹄声响起。梅常青沉声道:“当心,劫镖的人来了。”

    骆冰与楚秋水对视一眼,都暗暗握紧了长剑。耳听对方人数众多,但竟然丝毫没有隐蔽的意思,有的人甚至从路边树林中探头出来,当真是肆无忌惮。

    楚秋水道:“咱们还是走快些。天魔手下能人异士不少,欧阳清还带来了大理寺侦缉,我们不宜硬拼。”

    骆冰也道:“这话不错。对方显然有恃无恐,小心为上。”

    梅常青苦笑道:“走得再快也没用。这里离附近的县城只怕还有几十里路,难道咱们弃了镖银先逃走?老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欧阳清真的要动手,只有靠小月才能脱险。”

    他没有去看骆冰和楚秋水,连一眼都没有看。

    骆冰竟然没有去看梅常青手里的刀,也没有去看梅常青的眼睛,有些时候他们的默契才是重要。

    他们需要培养彼此的默契,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有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要什么才是很深的默契。

    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连每一根肌肉的跳动,也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

    因为每一点都可能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骆冰经百战,号称无敌,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

    梅常青出身江湖虽然时间不长,却是老道至极,有时就连骆冰这样的高手连暗暗的佩服。

    梅常青很少犯错误,只要是动手的错误他绝不会犯的。

    楚秋水目光锐利如剑锋,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

    梅常青装成荣枯跟着天魔这么久都不被识破那自是千般的小心,怎可能会在一些小事上犯下致命的错误。

    那批人马随着镖车行了十里路,竟然一直没有动手,直到众人进了县城,住进了旅店,仍无人动手。夜间,骆冰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欧阳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命众人守夜,渡过一晚算一晚。

    第二天,镖车又上了路。此时尾随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骑着高头大马远远跟在后头。

    骆冰暗中回头看去,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打扮。看来像是本地人,不由奇道:“怎么都是本地人?难道是欧阳清让他们动手的?”

    楚秋水功聚双耳,听了片刻,道:“听不清说什么,但好像是本地的口音。”梅常青摇摇头,不知原因。

    这一天的路都是太平得很,人来人往,来来回回的不停的看,真是热闹非凡,总算还不叫人担心。

    但临到黄昏,却错过城镇,一连走了数里都不见人烟。

    众镖师哪见过这种场面,胆子小点的早已经吓得提不动刀了,眼见有无数强盗盯上这趟镖,早就万分担心,当下便有人道:“镖头,咱们往回走吧,谁知道前面有没有县城?”

    骆冰也道:“不错,欧阳清就要动手了,小心为上。”众人商议一番,往回直赶。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想要赶回也有不及。

    梅常青混迹江湖多年,知道没本钱的买卖最适合在这时间做,紧紧握着刀,骆冰也暗自提防。

    对方大队人马似乎也没想到镖车竟会掉头,阵型一时似乎有些散乱。

    但平安行了好几里路,一直无人骚扰,眼见回到县城,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楚秋水奇道:“那些人追着咱们却始终不动手,究竟有何企图?”

    梅常青道:“这些人不是欧阳清带得人,是打家劫舍的强盗。看样子今天是人手不齐,明天应当过不去了。”

    歇宿一晚,次日又行。这一日更是古怪,非但大批人马随行,更不时有人骑马趟过来看相摸底。

    兔子在前面乱跑,无论跑到哪里去,狐狸都只有在后面跟着。

    梅常青大奇:“道上踩盘子看风从来不会这么多人,究竟他们在搞什么?”小月见几人表情凝重,也担起了心事。

    正午打尖后,走到一片黑压压树林前,忽听得几声响箭从头顶呜呜过去,树林中窜出了数百名大汉,个个拿着兵器,黑衣黑裤。

    今天阳光并不明媚,甚至还带着点深秋的雾,现在雾已散开,没有声音,风还在吹,也听不见风声。

    大地一片静寂,只有黑衣人低头急路发出的沙沙声。

    众车夫早已走路走得熟练,看出有人劫镖,赶紧抱头蹲到马车边去,不管怎么样都绝不抬头看一眼。

    梅常青轻笑道:“这他娘的不是行家,后头竟然没人拦路。”

    骆冰道:“别大意。欧阳清带得人或许就混在其中。”

    楚秋水冷笑道:“管他什么人,我自能杀出一条血路。”

    骆冰低声道:“小心些,待会我留下保护镖银和小月,你们两个尽量擒住首领,免得多做杀伤,浪费精力。”

    只见前头四个人一字排开,数百人顿时肃静无哗。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越众而出,道:“吴镖头,有礼了。”

    吴镖头却是这次富户请的镖局的镖头,常年走镖自然大家都有相见的缘分,对此地风土人情、盗匪贼人自然都有研究,当下拱手道:“原来是蟠龙山的周当家,周大哥请了。”

    梅常青也不知道那大汉的身份,听了个“周当家”,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这一带,势头最大的帮派便是这蟠龙山,在附近一带开山立柜。我们才入地界,想不到这周当家便找了上来。”

    吴镖头知道这周当家曾被大理寺征讨过,对路长风也是心怀敬畏,如今骆冰既然人在车上,自然也不担心。

    骆冰看那周当家拦了路,心头反倒一喜:“一路上都无趣得很,正好找个人,消遣消遣寻个乐子。”

    当下骑着马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高声道:“周当家,你好啊,最近劫了多少发财了没!”

    周当家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镖客居然对他浑无惧色,但随即微微一笑:“这位兄台远来辛苦了。不知怎么称呼?”

    骆冰一心装蒜,便恭敬道:“‘兄台’二字可不敢当。在下姓骆,本是洛阳中的公子,可惜与爹娘吵架,便出来学人家走走镖,练练武,强身健体,增长见识。”

    周当家笑道:“原来是骆公子,失敬失敬。看不出来骆公子是读书人,可却没有半点读书人的酸气腐气,真是难得。”

    骆冰哈哈大笑道:“在下学文不成,习武更是一塌糊涂,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怎比得上周当家英雄无敌?”

    周当家寻思道:“寻常人见到这仗势,腿都吓软了,何以此人竟能谈笑风生?”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但骆冰武功远高于他,此刻又故意把自己弄的下盘虚浮,两眼无神。

    在周当家眼中,骆冰不过是一个脚步虚浮、目无神采的三流充数镖师,任凭他如何研究,也看不出虚实。

    骆冰瞧了两眼,见那周当家脚步沉稳却又不失轻灵,但两臂却不粗壮,显然是专攻下盘功夫的,便笑道:“都说南拳北腿,但周当家练的却是两条腿,与众不同,难怪这般厉害。”

    周当家心道:“他怎知道我擅长腿法?想来是听说的。”他见自己名头竟能传到洛阳,不由喜滋滋道:“过奖了。”

    骆冰朗笑道:“周当家两条腿都坚硬如铁,不知第三条腿如何呢?”

    周当家不由一愣,问道:“何为第三条腿?”

    骆冰确实嬉皮笑脸道:“什么是男人?脱下裤子三条腿,怎么,周当家没听过吗?”众人哈哈大笑,梅常青、楚秋水等虽身处险地,也笑出声来,整个镖师几十号人都笑了出来,只有小月红了脸扭过去。

    楚秋水看骆冰一味胡扯闲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道:“把话挑明了,叫他们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

    骆冰点点头,冲着兀自笑着的周当家道:“在下生平最爱结交狗熊。不知道周当家听说过欧阳清吗?”

    周当家一呆,随即皱眉道:“狗熊?都说欧阳清为人和善,武功绝高,纵然算不上英雄,但狗熊二字,未免太……”

    骆冰放声大笑道:“欧阳清这个人,我早就见识过了。他不可一世,目无尊长,下流无耻,相貌可憎,勾引大嫂,搔首弄姿,脚跟不着地,说话像放屁,全身上下看来看去,真是一无是处。”

    周当家似乎被他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吓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久才道:“兄弟,话不可能乱说的。欧阳清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掌管着无敌的大理寺捕快。你这话让人听到了,非被打死不可。”

    骆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周当家道:“阁下若是不满,也可来教训教训。”

    周当家眉头倒竖,双拳一握,随即笑道:“岂敢岂敢。”说着回头道:“把东西运上来。”

    人群中两条粗壮汉子,抬着个大铁箱,走了出来。骆冰见那两人手臂青筋暴突,面容痛苦,不由忖道:“这两个人力气不会太小,看来这口铁箱极重。莫非里面是黄金白银之类的东西?也罢,我把抢了来,叫欧阳清出出血。”

    当下快步走上前去,道:“这两位朋友抬劳什子箱子,真是辛苦。瞧周当家打扮,看来也是读书人,这箱子您一定是搬不动了。在下能帮您搬搬吗?”

    周当家笑道:“这口箱子本就是送给你们镖头的,你要拿,便自己拿过去吧。”骆冰先前言语无礼,还是让他有几分生气,这铁箱沉重,周当家有心要骆冰出个洋相。

    骆冰见两名大汉放下了铁箱,当下走过去,双手怀抱,口中絮絮叨叨说着:“这箱子,真是太重了。以前我帮家里搬米的时候,三十斤的大米都能搬起,走好几丈地,这玩意居然搬不动,真是怪哉……”

    周当家见他双臂用力,但铁箱纹丝不动,犹如蜻蜓撼石柱,不由笑道:“兄台,这箱子里摆着两千多两银子,加上箱子的重量,怕不是有三百斤重。你不知天高地厚,搬搬箱子也没人怪你,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别胡乱得罪人……啊!”面色忽然惨变。只见骆冰单手已将铁箱托起,大步流星,向镖车走去。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骆冰见这箱子确实沉重,料定里头是真金白银,心中暗笑道:“欧阳清这次出血了,快哉快哉。”周当家也吃了一大惊,躬身一揖:“真人不露相,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骆冰笑道:“好说,好说。”

    楚秋水却是双臂贯劲,扭开铁箱上的锁, 取出一锭银子,双掌合拢,小无相功发动,掌中真气腾腾,两手摊开时,那锭银子竟已搓成一根银条。

    众匪见了这手出神入化的内功,群相耸动,周当家苦笑道:“在下听闻这趟镖有荣枯尊者的‘天魔令’,故而一路派人保护,这箱银子,是弟兄的一点心意。没想到镖车上竟有这等好手,在下冒昧了,就此告辞。几位若有暇,不妨替在下问候荣枯尊者一声。”

    骆冰一时未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楚秋水高声道:“你要动手就动手,藏头露尾,罗里罗嗦,不是好汉!”

    周当家语气带了几分不悦,道:“在下携各路朋友来向贵镖头问安,送上薄礼一份,顺带向荣枯尊者问一声好,何以几次三番的认为我心怀不轨?”

    楚秋水还想说话,梅常青赶紧把他拉住,冲骆冰使个眼色。骆冰知道梅常青身份不宜暴露,当下笑笑道:“周当家,先前几番误会,在下向你陪个不是。咱们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有期!”周当家拱一拱手,群雄让开一条道路。

    镖车晃晃悠悠,缓缓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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