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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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天灾不及人祸

    深夜。

    夜空有着淡雾却又很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月牙儿斜挂在大边。

    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秋虫都仿佛也已睡着了。

    骆冰坐在地上,靠着拱门旁的那根刁斗旗杆,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看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他已经把大理寺能找到的地方,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并未发现什么。

    趁着这明亮而又带些朦胧的月光,二人又把官员聚居所翻了个遍,朝中担任高官要职者,大多居于洛阳明华寺附近。

    骆冰、楚秋烟很快便赶到,四处寻觅,不时有巡夜官兵经过,找了不少时间,累了一身大汗,但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骆冰叹道:“罢了,我们明天再来寻。如果明天上午再毫无头绪,我们就去洛阳各大火药厂查探。”

    两人依言返回,寻个旅舍休息一晚,第二天,两人又分头行动,查看几所洛阳火药厂。

    这火药厂遍布洛阳,有的更在城郊,两人各走三了几处处,耗了许多时日,在第三天下午重新会合。

    骆冰道:“我看的三间都没有可疑之处。”

    楚秋烟道:“我看的也没有。只是安乐公主居住的地方,无故增添了许多火药。”

    骆冰久居刑部,对各王公大臣都深有了解,当下道:“洛阳中有六处火药厂,却并不包括安乐公主的府邸。要说安乐公主居所火药增多,虽然稀奇总不能安乐公主和武林做这些实在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楚秋烟苦笑道:“那就没有疑点了。”

    骆冰心下茫然,面上却点点头,沉思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四库附近守着。荣枯告诉我,四库那里的火药是魔教护法来点。我们两个躲在暗中,一旦看到魔教护法就偷袭,应该不会出错。”楚秋烟点点头。

    黄昏时分,两人到了四库附近,找了个附近的大树,两人飞身上去躺着,此刻陆续已有官员返回住处。大批官兵随之而至,虽说只是例行检查,但要想偷偷在此地埋藏火药,并不现实。

    蹲了半天,骆冰觉得这块能被埋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两人决定绕到上书房附近。

    骆冰、楚秋烟费了好大功夫才躲过官兵的搜查。

    骆冰带楚秋烟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找了间大屋,躺倒在屋顶上。楚秋烟问道:“这里能看到整个上书房吗?”

    骆冰笑道:“当然,咱们耐心等着便是。今晚欧阳清、荣枯还要大闹宫廷呢。”

    唐肃宗刚刚和一个妃子做完,浑身舒爽,才睡下不久。皇上近日来要做一个勤奋之君,日夜操劳,别说闲暇人等,就连比较喜欢的包子云那也是看也不看一眼。

    三更天,皇上刚刚入睡,却被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惊醒了:“有刺客!”

    肃宗皇帝一阵愤怒,翻了两个身子,但外头喊声越来越响,根本无法入睡,便坐起身来。

    忽然人影一闪,竟有人敲了敲窗户。皇帝大骇,一下缩到了床底下。接着远远听到包子云歇斯底里的大叫声:“护驾!护驾!”

    只听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我乃贵妃娘娘!圣上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啊,我做错了什么!”

    距离马嵬驿白绫杀贵妃已过去了快二十年了,如今听到贵妃娘娘竟回来了,叫他如何不惧?又如何不怕?

    “笃”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吱呀……”房门竟然自己开了。肃宗皇帝其实也已然五十挂零,只是活在玄宗手下太久,更是害怕马嵬驿这段历史。

    此时心胆俱裂,跪在床边,连连叩首,惊呼道:“贵妃娘娘,朕对不住你!你安心去吧,朕一定为你修平庙宇,弘扬海外!”

    “杨贵妃”哭叫道:“害死我的,是你和你的父王啊。圣上,你若不为我讨回公道,我死也不瞑目啊!”突然间几声轻响,所有的门窗全部大开,阵阵阴风呼啸而入,房中纸片、衣物四下飞扬。

    肃宗只是吓得痛哭流涕,拼了命的叩头道:“朕一定要重重惩处自己,给你修平庙宇。娘亲啊,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到上书房来了!”

    忽听外头一声大喝:“保护皇上!”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响,隐约还夹杂着人的惨叫。接着包子云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上,奴才率领大内侍卫,前来救驾!”

    肃宗大喜,却是双腿酥软,瘫在床边上,涩声道:“包子云,还是你忠心。你们都不许走,在这里保护我!”

    包子云看了看背后数十名披着青衫的大内高手,面有难色:“皇上,您的安危……”肃宗面沉如水、暴跳如雷:“你没听见吗?娘娘回来了,回来了!当初杀他就是我父皇和李光弼的主意,不要离开我半步?”

    包子云装作一脸惶恐,跪倒在地:“圣上英明,奴才知错了。”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帮禁军在高手眼里也不过股掌之间。

    四库附近的府邸,硕大的一颗榕树。

    骆冰、楚秋烟守到三更,代骆冰酒喝到四壶,便看见几条人影飞快地窜入了巷子里。

    骆冰伸了个懒腰,笑道:“来了。”“八步赶蝉”轻身跃下,楚秋烟跟在后头,两人运指如风,居高临下,骆冰到还没怎么,楚秋烟却是一出手便点倒了一人,让骆冰大吃一惊。

    另外两人立时一惊,回头交手,骆冰看得清楚,正是魔教护法中的两个。

    魔教护法,厉害在上次人手齐整回环攻守,以及凌厉的外门兵刃。此刻是以二对二,没有阵法,更没有兵器,这两人还受了欧阳清断臂之伤。

    只片刻功夫,骆冰、楚秋烟已将对方拿下,骆冰心里却道楚秋烟功夫还在自己高的多。

    骆冰笑道:“老子料事如神,一出马,就绝不会错。”接着又在三人几处大穴上补了几指,与楚秋烟各提两人,塞回了树顶。

    骆冰将三人身上所有物事全部取下,检视一番,正是些火药,当下笑道:“愚不可及。这点儿火药,炸塌两面墙有可能,想要将房子一起送上天,你做梦呢?”三人紧要牙关,不答话。

    骆冰知道魔教护法都是硬汉,上次断臂也未唧唧歪歪,口风很紧,楚秋烟在旁,也不便施用酷刑。反正大局已定,当下将三人四肢关节全部拉脱,点了昏睡穴,塞到树顶枝丫中去,接着返回屋顶,与楚秋烟并肩躺下,半睡半醒地数星星了。

    夜已深了,骆冰只觉倦意袭来,沉沉睡去。朦胧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楚秋烟欢叫道:“骆大哥,日出!”

    骆冰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远方片片白云间,泛着几丝微红,一个光闪闪的太阳,露出了小半个面目,当下笑道:“不就是“东林斋”的麻油煎鸡蛋吗?雪白的是蛋白,中间光闪闪的一个大蛋黄。你要想看,我回去煎一个大五香鸡蛋给你。”

    楚秋烟笑嗔道:“焚琴煮鹤。再美的东西,到你嘴里都丑了。”

    骆冰侧目望去,楚秋烟抱膝而坐,凝目远望,朝阳下脸庞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美丽异常,只是瘦削了许多,不由感慨道:“烟妹,你真的好美。但也瘦多了。”

    楚秋烟抿唇笑道:“又胡说些什么。”骆冰只觉阵阵意乱情迷,赶忙定定神。

    骆冰见她眉眼微微泛红,心中一阵歉疚,正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忽听到“隆隆”声响,地动山摇。两人坐在一座大宅的屋顶,但上头竟也有瓦片被震落在地上。

    骆冰心道:“莫不是又地震了?”上次在山间木屋,楚秋烟几乎无救而死,这次又突发天灾,骆冰不由大为紧张,一把拉住了楚秋烟。

    一声巨响,似乎是天地之间的闷雷。

    东北方向涌起漫天的灰土,遮天蔽日。骆冰奇道:“这是什么玩意?”

    洛阳上书房东院,包子云临时休憩之所。

    荣枯靠在墙角,还在沉沉睡眠。墙角摆着蝴蝶蓝的裙子和一副雕刻的优美的面具,正是刚才冒充贵妃娘娘所用。

    欧阳清、南云飞、空远三人已睡醒了,坐在一旁,静等天魔指令。

    南云飞道:“想不到皇宫中竟有恁多好手,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若非包子云带走了大批人马,咱们绝对逃不出来。”

    欧阳清笑道:“这个唐肃宗生死走出来的怎得胆子忒小,荣枯在远处用石子敲开了他的门窗,我看他吓得跪在床边连连磕头,当真好笑。”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大地猛烈震撼起来。荣枯惊醒,见远方漫天灰尘,不由大奇道:“发生什么了?”

    几人手心都是捏了把汗,都摇了摇头。

    突然又是接一波一声轰鸣,当真有若天崩地裂。

    欧阳清站直了身子,此刻以欧阳清之功力等闲三十人等休想近身,更别想放倒,,但此刻竟然被掀翻在地。一股股烟云飘散而来,天昏地暗,四周房屋不断垮塌,若非此处几人都是绝顶武功,四处躲闪,必定被活埋在其下。

    过了许久,天色稍稍明亮了些,轰鸣声也暂歇了。

    荣枯道:“在东北方。我们去看看。”

    四人前行了一段,这才发现洛阳东湖已几乎成为一片瓦墟。神都附近房屋结实,尚且有垮塌之处,其余地方更不消说,几乎就是人间地狱。

    米粒大小的浮渣在空中飞舞溅落,空中竟不时落下断肢,有的已被烧成焦黑。欧阳清、荣枯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欧阳清眉头一蹙,沉声道:“似乎有大批人马赶来。还有骑兵。”

    荣枯道:“听声音像是东北方向来的。难道有人作乱,用火药攻破了东门?马蹄声音很响,恐怕有上万铁骑。”

    想到一场巨大灾祸将发生在洛阳中,几人脸色都变了。凭这四人,任何高手都敌不过他们,但要是千军万马同来,那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一波即扫平。

    正彷徨无计,前方传来男男女女的呼叫:“大象!”“快跑啊!”虽然还看不见人群,但想到男女老幼、拖家带口,势必个个都是惊慌失措,样貌凄凉。

    欧阳清恍然道:“安乐公主家里设置得有象房,想来是倒塌了。象群仓皇逃跑,听起来便如马蹄声一般。”

    荣枯道:“象群踩踏起来凶险无比。咱们想个办法,别让象群冲入洛阳中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远合手道:“阿弥陀佛,我们当以百姓为重,不可生灵涂炭?”

    欧阳清摆手道:“荣枯既然帮天魔做事,大家也算是一条船上了。以往事情,少作计较。”

    欧阳清、荣枯素来不睦,但在这当口谁都知道,互相为难,就是跟自己为难。

    荣枯四处逛了一圈,道:“看那边,有座石狮子,咱们搬过来,挡住路口,应该能阻象群片刻。”

    四人依言走了过去,却见石狮子旁边已站了一男一女。女子正弯腰呕吐,而那男子,竟是骆冰!

    荣枯大叫道:“骆冰,你怎么会在这里?”骆冰抬起头,正看见欧阳清。四目相对,两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欧阳清道:“往日恩怨,不在这片刻功夫。今天,咱们先想法子挡住象群再说。”说着目光一转,看见了在一旁连连呕吐的楚秋烟,眼中鹰隼般的目光一闪。

    骆冰道:“不知道这石狮子从何而来,重的离奇,我和楚秋烟联手都撼动不了半分。”说着嘴角含笑,又道:“天上落下来个拳头,正中她脑门,然后她就吐成这样了。”

    欧阳清见人群已过,地面轰隆隆声更响,大概象群即将到了,便道:“好了,闲话少叙,我们先把石狮子搬过去。”

    骆冰拍了拍楚秋烟后背,让她一起出手。六人联手,欧阳清喝道:“起!”六人使劲浑身气力,那石狮子才颤颤巍巍地离地了尺许。

    寻常石狮子,大约三百多斤重,除了楚秋烟是女流外,此处人人都可一只手托起。即便是那些有特殊用途的大石狮,一般也不过千斤,欧阳清、骆冰、荣枯中任一人也能抱得动。但眼看六人合力,仍费了许多工夫,这石狮子只怕有三千斤重。

    六人奋力将石狮子搬到路中间,欧阳清道:“撒手!”六人一起松手,一声巨响,石狮子轰然落地。

    荣枯喘息道:“怎么回事,哪来这么重的石狮子?”欧阳清眉头紧蹙,肃然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骆冰对他深自忌惮,拉着楚秋烟远远坐下,但闻听此言,还是问道:“怎么说?”

    欧阳清道:“世上只有一座石狮子有这等分量。那就是驸马大街上的御赐镇邪大石狮。外表是石头,其实里头含有玄铁、乌金等物。”

    骆冰皱眉道:“不会吧,这里是东门,离驸马大街足有半里远,谁有本事将这东西搬过来?”

    欧阳清摇头叹道:“只怕不是人力。由此可见,适才那场大灾变,威力何等恐怖。”荣枯见众人为此讨论,不由截口道:“象群就要到达,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先离开这里,等到彻底安全了,再去查探情况。”

    一行人在城中绕了个大圈子,烟雾弥漫,虽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想要看清周围人也不容易。

    众人走了一大段距离,找了间高大坚实的屋子,总算遮挡了些漫天的尘土,但骆冰和楚秋烟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各人心知肚明,欧阳清也不多问,四人歇脚到中午,见洛阳逐渐平静,这才向北方向走去,这次定要查出究竟。

    此时洛阳周围所有军队都已出动,用于安抚百姓,防止骚乱。先前的大象之患已除,慌乱的人群也难看见,只是满地瓦砾废墟,以及埋于地下,或是烧得焦黑的尸体。不时传来哀嚎声,以及临死之人的挣扎呼救声,当真是哀鸿遍野。

    欧阳清皱眉道:“越往东北方向走,火药味道越浓,莫非是火药厂爆炸了?”

    南云飞摇头道:“绝不会是。此往北走,只有一处安乐王府,又怎能引发这等惊天大爆炸?怎能引起如此大动静,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空远道:“火药也许只是一个原因。我们去看看便知。”

    再往北走,已是一片焦土,欧阳清估摸着已到了安乐王府,但是此处尽是炭灰,没有半点原来模样。

    荣枯摊手道:“无可奈何了。没法查。”欧阳清双拳紧握,重重敲在地上:“究竟是什么灾祸,带走了这许多人命?”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一切都不像人力。

    天色已渐渐暗了,暗淡的天空中,已出现了灰蒙蒙的星辰。

    骆冰没有找到炸药,也没有找到施暴的人,他已经找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干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破,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还在找,楚秋雨虽无数次劝过他,可是他也听不进去。

    当然还要找,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找,就算找上天堂、找下地狱、找上刀山、找入油锅,也一样要去找。

    可是往哪里去找呢?

    可是又怎能不找呢?

    骆冰心里的恨意转到了脸上,嘴角已经干的流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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