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秘密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爱一个人，最初可能是爱她的容颜，后来爱她低头时的温柔和笑起来能点亮世界的灿烂，你更爱的，是和她在一起时那个与众不同的自己。
可是顾宇不明白，他爱着爱着，怎么先是把楚静宁爱丢了，后来又把自己爱丢了呢，他甚至回忆不起来当初那个站在少女身旁温柔浅笑的少年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在此后的年岁里自己抿着唇就连站在阳光里都满身孤寂。
他们在最矫情也最真实的岁月里相识，他以为他能陪楚静宁一路走下去，直到容颜老去白发苍苍。可他甚至连说一句“我喜欢你”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经意地一转头，上帝就抹去了楚静宁在他生命中的所有痕迹，悄无声息地，徒留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静宁，我们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呢？”他拉着楚静宁的手，泣不成声，发红的眼眶，胡子拉碴的模样，是楚静宁从来不曾见过的狼狈。
“是啊，我们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呢？”
他们曾经多么让人羡慕，如今却连回想过去都鼓不起勇气，往日的温情化为最锋利的剑，不动声色就让他们遍体鳞伤。
楚静宁伸手去抹顾宇脸上的眼泪，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泪水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她吸了吸鼻子，“顾宇，你不要这样。”
“嗯。”顾宇勉强笑了一下，抬眼去看她，却发现让自己不要哭的人早已泪流满面，他怔怔的看了半响，楚静宁也抬眼看他，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坐在地上看着彼此，什么也不说，相对无言地流着泪，好像要把这五年积压的眼泪一次性彻彻底底地释放出来。
直到两人都哭成了兔子眼，顾宇才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把手递给楚静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腿有点麻。”楚静宁扶着顾宇的胳膊，弯下腰揉了揉小腿，顾宇拉着她到沙发坐下，看着屋子里一地狼藉，又抬手揉了揉自己油腻的头发，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去厨房给你倒水。”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逃出了楚静宁的视线范围，一头扎进洗浴间，顾宇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眼睛浮肿的男人，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这里。长时间的酗酒抽烟，他几乎把自己的身体掏空了，抖着手把脸上的胡子刮干净，怕楚静宁等得太久，他就穿着衣服站在淋浴喷头下洗了个头，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挂着，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恶心的感觉。
换了一身衣服，从柜子里找出毛巾随意地擦了两下头发，顾宇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真正去了厨房，没有温水，他狠狠地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耐着性子在厨房里里翻找了一遍，总算是端着两杯牛奶出去了。
尽管顾宇看上去还是脸色暗沉，眼窝深陷，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浓浓的疲倦感，但重新换过的衣物和发梢滴着的水都彰显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特意躲开打理了一下自己。
楚静宁却好似没看出他前后的变化，也没问为何倒的是牛奶，她
微笑着接过杯子，特别认真地对顾宇说了谢谢。
顾宇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厚厚的遮阳帘，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落尽顾宇的眼里，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掩下那股涩意，直到眼睛适应了这久违的亮度，他才重新坐回楚静宁面前。
“你今天来……”
“你最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这样不合时宜的默契总让人感到尴尬。
顾宇掩着嘴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对楚静宁说：“你先说吧。”
楚静宁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却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年没有回家里过年吗？”
顾家虽然不比楚家在n世声名赫赫，但却是真正的书香门第，顾伯父和顾伯母都是很看重传统的人，楚静宁曾经还见过顾老爷子，老爷子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刻的一手好章，说起话来语调很慢，却字字真言，那是真正做学问的大师。
她至今还记得老爷子说的一句话：“人总是老了才恋家，年轻的时候心太大，装不下啊。”
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的顾宇，竟然会一个人躲在这里酗酒抽烟堕落，连家都不回，若非亲眼所见，楚静宁绝对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微微皱着眉，脸上的不赞同那么明显。
顾宇苦笑一声，竟是无从解释，他想起那天堂哥失望的眼神，当时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根本没什么感觉，如今想起，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他微微垂下脑袋，语气沉沉道：“对不起。”
楚静宁摇摇头，“顾宇，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为什么要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她想知道的，他都明白。
顾宇伸手捂住脸，过了片刻，他抬起眼，眼底有些湿润，却用着一幅散漫的口吻，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坏：“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某一天醒来，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楚静宁看到他的手指在发抖，她咬了咬下唇，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顾宇的声音愈发平静了：“堂哥说得对，我一直是个摇摆不定的性子。五年前，找不到你的时候，我茫然无措，哪怕夜夜失眠，却始终下不定决心去找你的下落。五年后，你又出现了，我既没有勇气靠近你，也没有办法再违背心意和赵晗……”
“顾宇！”楚静宁开口打断他，无论他们今天处在怎样的位置，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从顾宇口中听到那样伤人的话语，哪怕赵晗并不在这里。
顾宇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不清是叹息还是嘲讽：“你还是一点没变。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啊，我和赵晗早就不是你记忆中可以互诉衷肠的知己了。我颓丧，堕落，因为我在慢慢认清我自己，我试图推翻一切重新出发，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我每次往前走一步，赵晗都紧
跟不放，她越是温柔越是爱我，我就越怕。”
眼泪掉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他抬手狠狠地抹去，执拗地盯着楚静宁的眼睛，问她：“你知道我在怕什么吗？”
他怕有一天一觉醒来，他想起那美好的三年，会发现那不过是披着层层谎言的假象，他渴望的爱情永远不会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开始。
楚静宁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顾宇的手指动了动，在楚静宁即将越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明明是笑着，却让人看着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像深夜里的风声：“你一直都知道赵晗喜欢我。”
忘了看了多少次时间，终于等到楚静宁的身影，赵晗几乎是从车上跳下去的，走到楚静宁跟前，她无意识地抓住楚静宁的手腕，急切地问道：“顾宇怎么样了？”
楼上的那个男人占据了赵晗的整颗心，她根本没注意到楚静宁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受，只是着急地等着楚静宁的答案。
“他还好，他让我叫你上去。”
“他愿意见我了？”赵晗一愣，下意识地松开手，楚静宁趁机抽回自己的手，蹙着眉动了动手腕。
她抬眼看着神情恍惚的赵晗，想起顾宇决绝的眼神，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她踮起脚轻轻地摸了下赵晗的脑袋，“不管如何，你要好好的。”
这样亲密的动作，多少年不曾有过了。赵晗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开手臂轻轻地拥抱了楚静宁一下。
很短的一个拥抱，谁也没有温暖到谁。楚静宁怔怔地看着赵晗挺直的背脊，她骄傲得像个永不低头的公主，然而转身的那一瞬间，泛红的眼眶分明是猜到了什么。
楚静宁不知道顾宇和赵晗最后会走向哪一步，时光掩埋了太多秘密，就连他们最初的相遇，都存在两份截然不同的回忆，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的背后，藏着的是赵晗一次又一次的踩点偶遇，那个傻女孩甚至计算了几页纸的概率，画出了顾宇出没路线图。
这样的桥段，出现在哪一段爱情故事里，都是温暖人心的存在。
然而在物是人非的今天，这些或许会成为顾宇心头的刺，会成为赵晗流泪的往昔，却再也没办法带他们走向爱情了。
“我真的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出发前，楚静宁就给钟臣南发了短信，尽管猜到她可能会因那两人而伤怀，但亲眼见到她无助地蹲在路旁，一脸迷茫的样子，钟臣南还是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直到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她的手凉冰冰的，说话的时候身体还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冻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钟臣南沉默着带她上车，车门刚关上，他就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攻城掠地完全不给楚静宁喘息的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