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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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插花

楚老爷子四十丧妻,虽没有再娶,年轻的时候身边却是不乏明丽动人的女人伺候的,大概是他子孙福薄,除了楚老夫人所生的一男一女外,竟再无所出。

这是楚稷和楚韵佳的幸运,楚家没有私生子,就意味着他们无需与人你争我夺保障利益,只须在楚老爷子的安排下成长为合格的楚家人即可。

然而楚老爷子生性霸道,强烈的掌控欲令他无法忍受一丝一毫超出掌控的意外。他像是最刻薄的工匠,将楚氏,将他的儿女紧紧抓在手中,严格按照自己的意愿下刀,日夜雕琢,想将一切塑造成他理想中的模样。

楚氏和楚稷都是合格品,唯有楚韵佳,这个女儿就像是上辈子欠的债,他让她千娇万宠地长大,而她却因为那可笑的爱情不惜忤逆他。

哪怕已经过去十几年,楚老爷子仍旧忘不掉那种难堪,他前一刻刚宣布了两家联姻的消息,下一秒他的女儿就手牵爱人出现,众目睽睽之下恬不知耻地表达对爱情的追求,她的一字一句化作耳光甩在他脸上,狠狠的,啪啪作响。

即使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将她逐出家门,她仍旧是他最大的污点,每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就如鲠在喉,万分不痛快。

楚老爷子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楚静宁,仿佛又回到那日的情景,一时食欲全无,楚家还在他手中,这个孙女却如同她的女儿一样,挣扎着要逃脱他的掌控,他放下碗筷,蹙着眉头喊了一声:“静宁。”

楚静宁似乎对他的不悦一无所觉,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抬眼看向楚老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爷爷,有事吗?”

“以前迫于无奈,才让你出国修养。”楚静宁闻言轻嗤了一声,楚老爷子话语一顿,心下不悦,眉头又皱了起来,声音也重了几分,“现在你既然痊愈了,往后就不要和没关系的人再联系。”

楚静宁笑了笑,“并不是什么没关系的人,那是我姑姑,爷爷您应该很清楚才对。”

“我没有那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楚老爷子双眼圆瞪,一巴掌拍在桌上,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楚稷怕楚老爷子气坏身子,连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父亲,气大伤身。”说着他横了楚静宁一眼,厉声喝斥道:“你的教养学到哪去了!”

“姐姐,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楚云苓此刻也满脸痛心地看着楚静宁,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楚静宁淡淡的看了楚云苓一眼,平静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楚云苓的手段来来去去就这些,她实在懒得去理会。

想要接着吃饭显然不可能,楚静宁抽出纸巾擦了嘴:“我用完了。”

说着她径直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她回头看楚老爷子,清透的眸子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没有姑姑,就没有现在的我。农夫与蛇的故事,小时候还是爷爷教我的,爷爷忘记了吗?”

楚老爷子愣了愣,待回过神来,已经不见楚静宁的身影,他心中气怒难当,抓着楚稷的手连声骂道:“不孝啊,不孝啊。”

不欢而散的一餐饭,直接导致了楚家之后几天的低气压。楚静宁除了在饭点准时出现外,其余时候都锁在房间里,饶是楚稷对这个女儿积压了再多的不满也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倒是容柯听楚静宁说了那日的事情,沉默了半响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那个便宜弟弟年纪不

大,还挺沉得住气。”

不过十七岁,就进退有度,不多说一句多行一事,怪不得楚氏一日比一日热闹,楚云苓在楚氏一人独大的局面也该被打破了。

楚静宁笑了笑,“要是沉不住气,还不如不回楚家。”

会所那晚的偶遇,或许只是少年心血**的一次试探,那个眼眶含着泪喊她姐姐的少年,就像一个碰不着说不得的梦,终究是假的。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左右看了看手里的花枝,这才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容柯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花骨朵被剪下,捡起来看了看,颇为可惜地摇摇头,“正当好时候,你怎么就把它剪了。”

“一团盛放的花里夹着一朵没开的,太突兀了。”楚静宁放下剪刀,将插好的瓶花前后左右转动几次,无声地对容柯炫耀她的成品。

“还真是啊。”容柯看着她得意的表情,揉了揉她的头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微微一愣,少年的眸子干净清透,视线落在他身侧竟然带着几分眷恋。

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楚昭心里一凛,垂下眼掩去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故作自然地抬脚往楼梯走去,刚走出两人的视线,脸上伪装的淡然再也保持不住,只剩下一片茫然。

如果不能靠近她,他回到楚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自己狠狠地摔在**,柔软的冬被瞬间陷了下去,楚昭想起客厅里的那一幕,容柯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旁,他却像是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没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就连看着她也要小心翼翼唯恐惹她厌烦。

楚昭抽了抽鼻子,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到楚静宁面前诉说委屈,努力想要压下心底翻涌的嫉妒和委屈,却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真没出息。”楚昭在心底唾弃自己,手里却抓住被子的一角,翻身一滚,将整个人严严实实的裹到茧型的被窝里,把头往里一埋,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楚昭走后,容柯揉揉额角,觉得先前一定是他的错觉,能把楚云苓那女人气得跳脚的人怎么可能是缺爱的小羊羔。

“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针灸还是要继续,不过有何医师的外孙在想来不用我多此一举的接送了。”

“何医师的外孙”原是楚静宁那时隐瞒容柯的由头,现在被他拿来这样打趣,不由得脸一红,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话来,见容柯越笑越欢,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平添了几分傻气。

容柯见她呆呆的样子,伸手就戳了下她的脸颊,赶在她炸毛前抢先开口:“我先回去了。”说着他摆摆手示意楚静宁不用送。

时间就在楚静宁的潜心写作,容柯偶尔的拜访,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针灸治疗中飞快地过去。

一月下旬的第一天终于飘起了雪,洋洋洒洒,花白了远处的山头,楚云苓将自己裹得连路都走不动的到院子里堆了个袖珍雪人,拍了张合照发给了钟臣南。

在她离开后不久,孤零零的立在石桌中央的雪人被少年视若珍宝地捧在手里,一路小跑捧回了房间。

这天楚稷将楚静宁叫到书房,交代她准备晚宴的礼服时,她才恍然发觉离春节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商业圈里大大小小的宴会很多,但年前这一场却不同一般,牵头举办的都是n市的老牌家族,没有上百年文

化底蕴的家族根本不敢接手宴会的举办事宜。

楚静宁还小的时候,楚家也牵头举办过一次,杯觥交错,灯光迷离,优雅得体的妆容,恰到好处的微笑,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她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乖巧地牵着楚稷的手满场和人打招呼,等到容柯出现的时候,她脸上的肌肉都要笑僵了。之后她再没说过一句话,呆在安静的角落,捧着果汁直到散场。

“静宁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不参加了好不好?”妈妈摸着她的头哄道。

此后,她再也没有出席过一次宴会。

楚静宁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神色淡淡,“可以不出席吗?”

“静宁,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楚稷皱了皱眉,脸上已经有些不悦。

原本就是随口一问,就连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楚静宁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出席的。”

见她没有出言抗拒,楚稷神色稍缓,也对接下来的谈话增了几分信心:“你知道楚昭才回楚家不久,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必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难免让人看轻。正好你也要准备礼服首饰,明天就带楚昭一起出去,帮他参详一下。后天的晚宴你们也一起出席,多提点他。你是家中长女,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弟弟。”

楚静宁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攥紧,心中也越听越凉,妈妈去世后,她就知道,以后可能也没有爸爸了。刚到国外的时候,她还期待着楚稷来看她,后来他一直没来,她就想着,打个电话也好。可是她连电话也没有等到,慢慢的也就死心了。

但她还是看轻了楚稷的狠心,纵使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薄如蝉翼,又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让她去关照爱护一个私生子?简直是可笑至极。

楚稷见楚静宁久久不语,知道她大概是不愿意,伸手就想摸摸她的脑袋却落了空,他尴尬地收回手,尽力忽略心中的那丝心虚,语重心长地劝道:“楚昭以后是要接手楚家的,你们姐弟关系亲近一些,对你也是好的。”

楚稷说的越多,楚静宁越觉得心灰意懒,不想去质问些什么,也不想再听那些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实则想要她妥协的话,她站起身,看了楚稷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说完也不管楚稷的反应,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虽然态度冷淡,但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楚稷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也不去计较她无礼的举动,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人是容珍,楚稷见到她的瞬间就将文件扣起来放到了一旁,神态自若的看着她走近。

“我看你这几天睡觉不踏实,就熬了银耳羹,你吃一点。”容珍把端盘轻轻放在楚稷面前,贴心地掀起盅盖放到一旁,这才将勺子递给他。

楚稷尝了一口,口感浓甜润滑,一小会儿就将一盅银耳羹吃完了。刚放下勺子,身旁的人就递了纸巾过来,他抬眼看着温柔小意的妻子,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心思都花在培养楚昭上,对她不免有些忽略,心里就多了几分歉意,牵过她的手捏了捏,温声道:“辛苦你了。”

容珍闻言笑得愈发温柔,将另一只手覆在楚稷的手上,娇嗔道:“知道我辛苦,你更要多注意身体,免得我担心。”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楚稷连声保证道,容珍这才满意地收拾了盘子离开了书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