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相思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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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残梦无痕

    论我识人的本领,自认胜过我舞鞭子的霸气。



    记得大约在是一千五百万年前,我与司闭下到人族,准备选些上等的桂花酱回赤阑殿给桂花糕做馅。



    两人挑挑拣拣,最后,我选了一年轻女子的酱,司闭则认准了一老妪。



    我连连摆手,小声嘀咕:“相信我,这女子虽看着年轻,但酱,真是上好材料酝酿而成。”



    司闭摇摇头:“王,这位阿婆的酱色,以及酱香,都属上乘。所用食材,必不是次品。”



    “那婆子酱坦之下铺了一层桂花,闻起来,如何会不新鲜?”



    “酱香与花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王怎可凭此就断定阿婆在耍心机,玩手段?”



    司闭这孩子,一旦认真起来,就忘了场合。



    好歹我也是一族之王,若放在人族,那就是人君,人王,错的也是对的,谁敢公然辩驳一二?况且,一坛子酱而已,犯得着跟我死磕到底吗?再者,最后那桂花糕,不也是给我吃的,我说谁家酱好,谁家就好,何须争辩?



    我翻了个白眼,一掌挥去,直接震碎了那老妪的酱坛子。



    老妪一见,急红了眼,要与我拼命。



    我赶紧甩出两锭银子。



    “阿婆,够吗?”



    “够够够,多谢姑娘。”



    如此,司闭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扛着那年轻女子的酱坛子,随我一道回了赤阑殿。



    我为何要在此时,提及此事。无非就是想证明,我有识人辨物的本事,即算看走了眼,也能想尽法子,掰回来。



    所以,我相信这位被称为殿下的男子待我是一片真心,即算不是真心,我也会有法子,让他遵我所嘱,尽快找到琥珀妖,然后带回来。



    嘿嘿,真要是将白止那小妖精弄到了手,我定要想出点新法子,让他好看。



    可惜,自那日之后,这位殿下再也不曾现声。



    我的天地安静得让人害怕。



    我不想承认,我也有看走眼,或者是掰不直的时候。但我的脑子里,的确生出了很多念头来。



    难道是他与牡丹对上了眼,决定听从母命,就这么愉快的移情别恋啦?



    还是他找不到琥珀妖精,痛恨自己无能,不敢回来见我?



    亦或是他打听到我曾经倒贴云湛的旧事,觉得我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神女,不值得去劳心劳力?



    我这心里呀,真是七上八下,没一刻安宁。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才致使他这般无情无义的丢下我,结果都是悲催而不忍直视的。



    我出不去,我被困如于此地,竟还无人知晓。



    我突然怀念司启那孩子来,当初跳下入凡尘时,明明与其约定过,要有福同享,互不嫌弃。最终,我却还是先有了嫌弃之心,偷偷丢下他,独自跑出来寻欢。这才惹上了此等倒霉之事,落入陷阱,惨遭戏弄,反成了他人寻欢作乐的木偶。



    如此看来,背信弃义之事,当真是做不得。



    兀自伤心之时,这个奇怪的世界突然间,多出一扇门来,还自动打开了。



    一眼望过去,门外景致与人族相似。



    我想着:许是这琥珀妖精玩腻了,良心发现,又或者是怕我日后打击报复,准备放我一马。



    但又疑心有诈,不敢前入。



    眼瞅着,那扇门也不是个善茬,见无人出入,开始自动闭合。我咬咬牙,赶紧冲了出去,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总要强过困在这死寂般的天地里等死强。



    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刚在里面往外看,觉得门外一切与人族相似,此刻真的出来,才发现,并非人界。虽也是青山绿水,但画面模糊得很,以致我都分不清到底是虚境还是实地。



    努力的用心用脑去辨识时,终于见到一模糊侧影,他正对着一副棺材模样的东西,吹着笛子。



    笛音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很不稳定,听不出吹奏者的任何情绪,也听不清到底是何曲目,只待那男子停下之后,便听他冲着棺材里面说道:“等你醒来,便是你吹,我听。想必,你吹得一定比我好。”



    说完,又苦逼的吹起来。



    我权当那棺材里躺着一女子,这男子是在对那女子倾诉衷肠,但我此刻真的没有多余心思去管这对男女的悲催情事,也无心看戏,只求眼前这好不容易才盼到的活物,别一眨眼又不见了。



    便努力向他靠近,大声冲他喊道:“这位公子,请问此乃何地?如何才能走出去?”



    那模糊男子不知是根本不想搭理我,还是真的听不见,仍埋着头,全神贯注的给那棺材吹笛子。



    我实在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只好又放大嗓门,连问了两遍。



    他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手中的笛子,慢慢回过头来,我刚要看清楚他的脸时,一阵风起,天旋地转,好死不死,我竟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又晕过去了。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我突然哭了。



    不等司启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他,继续哇哇大哭。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家司启,终于把我救出来啦。



    呜呜呜,司启,我对着这条鬼才知道它叫什么的河流起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嫌弃你年少,嫌弃你无知,嫌弃你未成年,嫌弃你任何一点不足,我要做的,只会是好好待你,加倍疼你,有好戏的时候,记得拉着你一起去看,有好乐子的时候,不忘带你一起享受。



    呜呜呜……



    “兄长,您哭够了吗?要是哭够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为什么?”



    我一把推开他,这才发觉,我们此刻还身在昨夜偷看哥哥妹妹月下谈情的船板上,后侧岸边不知何时早就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人族。



    细细一听,有说:“伤风败俗。”



    有说:“世风日下,断癖竟如此猖狂。”



    还有说:“别人是放花灯祈福,他们倒好,跑这来放飞自我。”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抡起一只袖子,捂住脸,扯着司启快速离去。



    回到客栈,我有点理不清头绪了。



    “司启,你醒来之时,我就在你身边?”



    “兄长昨夜难道离开过?”



    “我没有离开过吗?”



    “您何时离开的?”



    这倒是个难解之谜。



    必须找到那琥珀妖精,问个明白才行。



    我想起昨夜自己中途曾换过女装,赶紧让司启变出一身一模一样的服饰,换上后,再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处宅院。



    若我猜得没错,这宅院里的人,见到我,一定会大惊失色。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可百分之百确定,昨夜那番奇闻奇事,绝非是因为我太记恨琥珀妖精,而私下杜撰,故意栽赃嫁祸于他的。



    哼哼,白止,若你今日落到本神君手里,定要将你扒个精光,再悬吊于城门之上,展示十天半月,方解恨。



    “司启,发个讯号回去,让司闭与司分立马滚下来帮本神君捉妖。”



    “可这里并无妖气。”



    司启往正门走了几步,十分笃定道。



    “不可能,白止那混蛋一定在里面。”



    “王,此处真的只是一寻常人族的宅院,却无妖气。”



    我自是不信,伸腿就是几脚,踢在那门上。



    很快,门开了。



    走出来的竟是一眉清目秀女子。



    “你们是何人,竟敢在宰相夫人私宅前如此放肆!”



    “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这明明是个暗娼子,说什么宰相夫人私宅,你当我傻呀。”



    “暗……岂有此理,你们这群刁民,空有力气在这里辱骂夫人,却舍不得拿这力气去战场杀敌,真是无耻。来人啦,将这两个大胆狂徒拿去官办。”



    女子剑眉一扬,一声令下,真从院内冲出几十个身着戎装的士兵。



    区区人族,竟也攀附妖族,助纣为虐,冲我火王撒野,真是自不量力。



    遂也不客气:“司启,本神君命你,将这群妖孽全部废了。”



    “是,王。”



    趁着他们打斗得正欢,我寻了个空子,溜进宅院,拐过回廊,眼前正是那个驯养男宠的大堂。



    双手一推,堂内布局与昨夜所见一样,摆饰也未换,却只见一个雍容华贵,又瑟瑟发抖的女子独立堂中,她的手上握着一柄利剑。



    “你休想用我威胁相爷。”



    说罢,就欲拿剑抹脖子。



    我冷眼观望,想的却是:这女子会不会又是白止幻变的,毕竟妖族的幻术,可是最难辨识的。



    女子似是绝望,眼一闭,泪水与鲜血齐飞,伴着利剑坠地之声,她也软绵绵的跟着倒了下去。



    “啊?!夫人。”



    先前在门口对我恶语相向,盛气凌人的女子一见到地上那滩血与那个挂满泪痕的女人,突然奔溃了般,冲过去。



    “夫人,夫人,您怎能……”



    余后的话竟哽咽得无法再清晰说出来,嚎嚎几下,也拿起那柄仍在淌血的剑,同样摸了自己的脖子。



    “王,他们真的是只是人族。”



    想必司启已经将外面收拾干净了,悄悄走到我身边,细细说道。



    “我知道。”



    我毫不在意的白了地上那两个死人一眼。这么鲜活的一滩血,难道还瞧不出来?



    “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幽都之山,找慕辰帮忙,兴许他们还有得救。”



    “您不与我同去?”



    “我才不去呢。柳陌那家伙,在我背后偷偷商议送去我隐山,此生我都不会再踏足幽都。”



    “您不是已经答应了慕辰,功过相抵,不会记恨冥神?”



    “我不那样说,慕辰那傻瓜会据实相告吗?”



    “……”



    “你若再磨蹭,只怕柳陌的药到了,也救不下他们。”



    “那您可得答应司启,千万别乱走,等在此地。”



    我翻了个白眼,只当是应允了。



    但大堂血气太盛,腥得人发晕,我又退回长廊。



    边走,边思索。



    莫非,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境?



    若真的只是梦,为何我与那个殿下的对话,会在我那日昏迷之时,出现呢?



    “那个殿下”到底是神族中的何方神圣,我竟未曾耳闻?与牡丹神女有过口头婚事,看来,等这里忙完了,我得去找一找牡丹。



    还有那个吹笛子的男子,他真的只是一介凡人?



    另外,白止若真是妖,他为何要引我来此?



    这里面到底有何蹊跷,还是这宰相……



    不知不觉中,我竟已走出那宅院,正路过一茶楼,听到里面喝彩不断,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茶戏园子。



    反正现在也是无处可去,索性进园子,叫了一壶茶,坐等我家司启。



    戏台上,与我往日看的戏有点不同,今日这台子布置得格外精美,戏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着,也十分讲究,还乌泱泱一大帮子人。



    我拉住过堂伙计。



    “今日这戏,为何如此奢靡,唱的是什么?”



    伙计左右扫视一下,方俯下身:“唱的正是当今二皇子与宰相之事。”



    “宰相?他有何与众不同?”



    “倒也无奇特,只不过他的夫人原是与二皇子两情相悦,却被皇上棒打鸳鸯,指给了宰相。偏我们这二皇子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他决议舍弃这些荣华富贵,带着宰相夫人私奔。不料,此事被皇上获悉,遂派人秘制蛊药,偷偷给宰相夫人服下,让她错以为自己心爱之人就是宰相,故失约没去,反与宰相成婚。痴情二皇子,痛失所爱,远走他乡,竟娶了敌国公主为妻。今儿挥军直指京师,誓要报当年夺爱之仇。宰相临危受命,将爱妻安置到私宅后,就与抚远大将军出征了。现在,双方战事胶着,胜负难料,百姓只好请命交出宰相夫人,平息战事。奈何宰相不肯,所以,这戏园子才将此事编排出来,以泄民愤。”



    “你们只道将人还来还去的容易,又有谁想过宰相夫人的心酸?她只不过是被人下蛊,又何曾是真的背信弃义?她只不过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何曾不是对二皇子一腔深情?唉,可惜,那般刚烈,竟不知到底是为心中所爱,还是身边之人?如此可怜,偏你们还做出这般事,嘲讽编排她,当真是一群下作之人。”



    我也不只是为何,听完后,竟一怒之下,掀桌子走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