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相思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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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女有心

    待歇了一盏茶的功夫,绀烟亲自来请,说是准备了酒宴答谢。



    我早就饿了,拉着云湛欲走。



    绀烟却将我拦下来:“兮儿姑娘,出席酒宴之前,请让绀烟伺候你更衣。”



    经她一说,我才记起,我这身衣裳在穿越林子时,早被荆棘弄得有点小小的狼狈,也是该换了。



    再说这绀烟,长得十分温婉,又说得如此谦卑,我如何忍心拒绝。



    故拍拍云湛的肩膀:“你先去,我随后与绀烟公主同行。”



    云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真就走了。



    很快,几个小婢女,托着些衣裳、首饰走了进来。



    绀烟打发了她们,亲自动手。



    我失笑道:“这如何使得,你贵为公主,我只不过是公子的一个小婢女,怎可劳你大驾?”



    绀烟温柔浅笑:“兮儿姑娘说笑了,异界不得通婚,王总会带一个人族女子在身边?况且,刚刚你让王先走,既不尊称公子,又那般随意,怎会是四界之中最末端的人族?若绀烟没有猜错,兮儿姑娘定是敛了神力的神者。”



    这女子看着娇弱,又不甚打眼,不想,却是个思维缜密之人。也是,能被笮柳琴选中,怎么都不会是个俗物。



    只不过,有一点,她猜错了。我并不是故意敛了神力,而是心不甘情不愿被那破笛子害得做不成神。



    “你说是,就是吧。”



    我既不想否认,也懒得解释。



    “那,兮儿姑娘与王到底是何关系?”



    何关系?



    未过门的夫君?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舍命相救的大恩公?



    这倒有点说不清了。



    见我不答,绀烟眼睛一沉:“莫非,你们是恋人?”



    “当然不是!”



    我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



    绀烟听闻,脸色缓和,笑容重现。



    我一见这样子,心里算是明白了。



    英雄救美,美人倾慕,又一朵桃花绽枝头。



    穿戴一番后,望着镜子中略长了几分姿色的自己,我不禁对绀烟又多了几分好感。



    倒是个没有坏心眼,又懂得不露声色的神女。



    别的不说,至少,做到了收敛自己,讨好她人。



    我喜欢。



    遂与她欢喜着出了门。



    刚入长廊,就见云湛独立于庭下。



    我几步跑过去,带着让人欣赏,想博几声赞美的心情,扯蛋的问:“你一直等在这?”



    “我怕你摔了,又来怪我,所以不敢走。”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我承认,我在情爱方面,没有过什么建树,但,我还是有资格鄙视他这般消极又犯贱的行为。



    这云湛,自那日在飞上银霄殿曲解我的话,误认为我心里有纤琼,而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承诺后,他就跟中了邪般,总是:



    事,做得让人动容;



    话,说得让人动怒。



    得找个机会,好好教导……



    “他”字还未冒出来,我突觉龙宫不稳,天地颠倒般,摔了个人仰马翻。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三千万年以来,第一次因为踩了自己的裙角而摔倒。



    我必须很有良心的告诉自己:再也没有比这种摔倒方式更可笑的了。



    “焱……”



    “闭嘴!”



    那个刚叫了一半的“焱”字吓得我尸魂附体般,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警告云湛:“你想让我羞愧得咬舌自尽,你就大声叫出我的名字。”



    云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兮儿,没事吧?”



    我白了他一眼。



    能有什么事,除了把我这张老脸全丢光了,还能有什么事?!



    恶气难平,干脆甩甩袖子,丢下他与绀烟,迎头而去。



    进入宴厅后,我的气仍未消,不但拒绝与云湛同席,还自选了个不打眼的位子,埋头胡吃海喝起来。



    我记得,纤琼大摆筵席时的浮夸曾让我头疼不已,但此刻见识了傲天的小家子气,我又深深的怀念起那份浮夸来。毕竟,浮夸也不是你浮就能夸的。至少,品味这东西是雅俗俱在,方显其精髓。



    吃饱喝足后,我嫌弃歌舞不够上档次,撇下那一室的推杯换盏,与无处不在的恭维,偷溜了出来。



    神界之中,有东、南、西、北,四海龙宫。



    听闻东海恢宏,南海精致,西海奢侈,北海萧条。



    这倒不是说北海龙君最无用,要怪就怪运气背,偏与柳陌做邻居。



    柳陌是谁?



    冥神。



    住北海之北的幽都之山,那里是通往冥都的阴间大门,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幽都之山的外面永远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终年不见消散。



    那般阴鬼之地,谁会想去繁衍子嗣、安居乐业、颐养天年?



    少了纳贡的子民,银库自然短缺,吃穿用度也就不敢大肆铺张浪费。



    好在北海龙君是个最不爱计较的人,萧条也有萧条的过法。



    听闻,他带着他的王后,自己劳作,反赢得了贤君的美名。



    此话扯得有点远,说回这西海龙宫,奢侈得过了头,总让人有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味道。



    又或许是傲天没有他女儿识货,真将我以人族看待,对我不够殷勤,我也就顺带着看他不惯,故意夸大我的所见所闻,丑化他。



    依照我的性子,这不是不可能。



    “兮儿姑娘,请留步。”



    绀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叫住我。



    “父君的酒宴好似不合兮儿姑娘的意?”



    “合不合我的意事小,只要不扫了公子的兴,便好。”



    绀烟听出我话中的意思,淡淡一笑:“我寝殿内有些精美的糕点,不知兮儿姑娘可愿赏脸?”



    我说了,我不讨厌绀烟,还莫名的产生了不少好感。其根源大概是,她太识大体。虽然也有白莲花的做派,但胜在她没有瑶华的美貌,与碧波仙子的算计,真的只是“白”。



    所以,我也就乐呵呵的跟着她去了。



    紫泉宫。



    绀烟将我领到一处僻静的宫殿,抬头便见大殿正门上刻着这三个字。



    名字雅致,宫殿也透着一股清新风,倒是与西海龙宫的整体格调有点违和,却合我意。



    刚落座,糕点真就铺满了一桌子,只不过,无论是看相或品相,实在比不得司闭手艺的十分之一。我也没给她面子,浅尝几口,再也不愿理睬。



    “看来是绀烟弄巧成拙了。”



    她望着仅动了几块的糕点,咬着嘴唇,有点愧疚。



    这模样,我可不愿受,好像我欺负了她般。



    所以,我懒懒的不答,只是端起桌角的清茶,饮了一口。



    没想到,这茶还不错,胜过糕点千万。



    我不禁又多饮了几口。



    待喝到尽了兴,见她那般做作的,自我难过的时间有不短了,方不厚道的冷笑道:“有什么拙不拙的?我虽不爱吃你的东西,但不表示,我就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绀烟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脸一红。



    “让兮儿姑娘见笑了。”



    “无妨,比起你的父君,你也只是失了分寸,倒算不上没良心。问吧,想知道什么?”



    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诋毁自己的父君,让她又是好生难过了一番,想着若是出言痛骂回来,恐得罪我,最后,只得委屈自己,泪在眼眶里,闪闪发光,却不落,浅浅问道:“适才,入席之前,我曾问你:你与王是否相互爱慕。你说不是。但看着刚才在廊下,你与王的那番对话,又不似真无情意,所以,绀烟……”



    话未说完,头又低下去几分。



    这神态,似曾相识。



    那是一千万年前的某一日,一个身着紫色裙衫容颜姣好的女子,哭哭啼啼跪在我面前。



    我瞧着那泪人儿,挖空心思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我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因何事欺负了她。



    正想着,干脆装聋作哑,将她轰出去得了之时,她正好停了哭,得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细说了一遍。



    一听,方明白始作俑者不是我,而是司至那只激情多到无处释放的家伙。



    据这女子所说:她乃水系紫萝仙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美好日子里,与司闭偶遇,然后双双坠入爱河,望我成全。



    我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为何要拦着不成全?你们心意相通,要白头偕老,请便就是。”



    那女子听完又哭哭啼啼起来。



    再问方知:司至说他伺候的女主人是一个见不得身边女子比她美貌的神君。说这紫萝生得这般娇容,女主人定是容不下的。又说他虽有爱慕之心,白头偕老之意,但,为人臣子,更应忠君之事,所以只能忍痛割爱,与她从此相爱不相守。



    如果问我,在这世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是什么,那一定是听司至说情话。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我对下属确实是疏于管教,所以才让司至风流成性,又薄情寡义。



    但好在我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知错能改。



    我向司启使了个眼色。



    很快,他就将那糟心东西抓了回来。



    见到梨花带雨的紫萝,司至秒懂,知道一切已经东窗事发,扑通跪下,急着要解释。



    我哪里肯听。



    口念术语,直接捆了他,一挥手,火凤鞭腾飞,一鞭又一鞭,狠狠的抽在他华丽的灰褐色羽服上。口里还不停的骂道:“我叫你下流,叫你吃了抹嘴就跑,叫你相爱不相守,叫你忠君之事……”



    不得不承认,那是我抽人抽得最厉害的一次。以至让跪在一旁的紫萝仙子,既忘了哭,又忘了求,直接屁滚尿流的跑了。



    完事后,司至虚弱的一笑:“王,看到没有。情爱中的女子,你苦口婆心,实话实说,她非但不信,还要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魄,寻上门来讨说法;若你换个角度,怎么夸张怎么来,比如今日这般,您这鞭子抽得,不瞒您说,在神界委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但是,我得感谢您这么抽,因为正是有了您这般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飒爽神姿,我终于摆脱了她。”



    这就是我没办法厌弃这糟心东西的原因,哄得了女人,也知道如何跟我认错。



    念及至此,我稍作试探的问道:“绀烟,你当真喜欢公子?”



    绀烟刚刚恢复常色的脸,又立刻燥红起来,小小的“嗯”了一声。



    “我若说,我与公子并无情爱,你可信?”



    “绀烟相信,只不过你们……”



    果然,司至那小子的经验是千锤百炼出来的,错不了。



    “绀烟。”



    我匆匆打断她的话。



    “你猜得没错,我与公子确是相互爱慕,早有白首之心。但在谈婚论嫁时,却发现我与他,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竟然是老冰王在外面的私生女。”



    “啊?!”



    “嘘。”



    看到绀烟那惊咋的模样,我赶紧嘘住了她。



    “此事乃冰族丑闻,亦是我们水系一族的耻辱。若不是见你品性极佳,又神思公子颇深,我定不会如实相告的。”



    “兮儿公主放心,绀烟定会守口如瓶。”



    “我放心。”



    我又端起那杯清茶,小饮了一口,想着要如何才能将这个荒诞之事,粉饰得理所当然。



    一口入肚,有了决断。



    轻轻放下茶杯,面露苦涩,伤感细说出一个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鬼扯的悲情故事。



    “我与他的之前,不再细说,因为说多了,都是泪。此次,我们一道出行,其实是想给这段情一个了断。但情这个东西,又岂是说了断就能了断的?不管怎么说,从前相爱有个过程,现在相忘自是如此。所以,公子待我,难免要比对旁人,更亲善、关爱几分。你若看到,就当没看到,心里有个数便可。”



    “我也不是一个十分不讲理的人,心中虽然对公子仍有情意,但也明白,这罪,我担不起,公子更担不起。最终,我们只不过是一对相忘于江湖的陌生男女。但若是有缘,在这路途之中,偶然遇到一位貌美心善,出生高贵,又真心爱慕公子,愿意一生一世待他好的神女,我自然不会拦着,反而会真心成全。”



    “多谢兮儿公主教导。”



    “绀烟,才说你貌美心善,怎么这会子,就这么歹毒了?”



    “兮儿公主此话怎讲?绀烟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



    “呵呵呵……你这聪慧,得用对地方。”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



    “绀烟知错,谢兮儿姑娘指点。”



    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精明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