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苗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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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傍晚时分,项县簿到了苗公所在的小院,说是在县衙东花厅已经备好了酒水,衙内众人也都到齐了,就等苗公了。

    苗公早已收拾停当,和项县簿并行到了东花厅。此时县令不在,苗公又是提前到任,因此并无甚盛大的席面,正式的迎新宴会应在县令回归之后进行。

    花厅并不大,六张小桌摆开,形成一个开放的长方形,南北各有一张小桌横放,东西两排各摆两张小桌。

    项县簿和苗公谦让半天,最终苗公坐了北面朝南的座位,项县簿坐在对面,东西各有两人,西边南侧一人身着皂衣公服,乃是本县的捕头,也是苗公以后的直系下属。

    西边北侧,靠近苗公的位置,则是一副文人打扮,年约三十上下,手上还拿着一副折扇,虽为县吏仓曹,却无官气,更无往日县吏仓曹那般刁钻狡诈之色,更像是一位书院书生,风度翩翩,气质出众。

    东边靠近苗公一人为本县户曹,掌管本县户籍、赋税等,年约五十上下,身材精瘦,下颚一缕花白胡须格外显著,虽一脸风霜经历,眼睛却格外有神,算是典型的传统县吏。

    东边南侧,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宽大,魁梧,国字脸,浓眉阔眼,端坐席上,正是本县法曹。

    项县簿一一介绍席中诸位给苗公相识,各人也都一一寒暄过了,便入席就坐。

    在花厅外面,也围了一桌,多是县衙的一些普通衙役、管事等,都一起坐着陪着苗才,一桌人也是有吃有喝,看起来欢乐无限。

    花厅内气氛也很热闹,三巡酒后,众人就热络了起来,相互谈论一些衙门里的趣事,苗公虽然暂无理事经历,但是博览群书,倒也能说出一些稀罕事物惹得众人惊叹连连。

    闲聊间,苗公突然想到今下午县衙外发生的一幕,对于当街逼债夺人他心下十分好奇,在座皆是本县长吏,或许能够帮他解除疑惑。

    “诸位,我初来乍到,今日午后在县衙经历了一桩怪事,不知何解,不知诸位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下座诸人闻言,纷纷看向苗公。

    苗公继续道:“今日在县衙外,我曾亲眼看见有人当街逼债,不知这修武治下为何会出现如此景象,诸位大人可否为我说明解惑?”

    下座众人闻言一时都不发声,项县簿看了看苗公和两边四人,轻咳一声,笑道:“苗县尉多虑了,当街逼债或许是有的,但是这也是本县县情特殊,本县近年不受上天庇佑,多灾多难,百姓困苦,民间多有借贷之事,而气候连年诡变,节气莫测,百姓大多难以如期归还借贷,本县户曹也都尽力从中斡旋,宽延时日,但偶有恶劣百姓故意借贷不还,难免发生逼还借债之事,苗县尉初来修武,不知详情,难免存疑。”

    说完,捻须微笑,看向苗公。

    苗公微微颔首,捻须心下暗自揣度。

    “这项县簿所言,似是实言,但午后所见,那刘老汉一脸忠厚模样,死死护住身后少女,却也不似是恶意借贷不还,这又该如何解释?”

    心下存疑,苗公便继续问道:“今日午后,我在县衙之外亲见逼债,那借贷者似是一忠厚农家,并不似甚恶意借贷之人,且借债还钱,可逼债者咄咄逼人,似有强抢人口之事,不知这又该作何解释?”

    “哼,这有什么疑虑?一脸忠厚,心里怎样谁却知道?,刁民恶众,苗大人未曾多多见识,却容易被他们表面给骗了。”

    法曹略有怒容,似这修武多是些刁民恶众,使其烦不胜烦。

    苗公见此,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也不再多问。

    此时书生模样的仓曹端起酒杯,呼唤大家共饮,借以转移话题。

    众人举杯,刚要饮酒,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苗公警觉,放下酒杯,看见一名衙役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进门便拜在了项县簿面前,急声道:“启禀县簿大人,刘公子被人害了。”

    “啊”

    项县簿面色惊恐,手中酒具一时捉拿不稳,摔落在了地上,口中惊叫一声,忽的起身。刚要跨出花厅,又停住身子,转身对苗公说道:“苗县尉,还请你一起同去。”

    苗公闻道出了命案,而且受害者被称为刘公子,且能让项县簿如此震惊、慌乱的或许就只有一人了,此时放下猜测,也即刻起身,合着众人跟着那名衙役一起前往。

    在路上,报信的衙役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今日傍晚,红墙街道照例举办灯会,花台戏楼攒聚,人口聚集,是难得的热闹场合,刘公子闲暇无事,便带了一个小厮前去看热闹,坐在醉乡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观赏楼下的花灯和戏曲,可不知怎地,突然刘公子就从二楼坠落而下,落地时,头部着地,当场毙命。

    而后苗公又了解到所谓红墙,乃是本县的一处最出名的场所,位于县衙东侧,隔了有三条街,是一片空旷的长方形地带,长约二十丈,宽约十丈,一侧为门面街道,一侧为宅院长墙,那一段长墙以红色为底,上绘各色图案,故事传说,精美异常,前方空地多有戏台花架,一侧门面又多有酒楼旅店、各色商铺、多是销金之地,本县大户也时常在此聚会,因此热闹异常。

    众人到了醉乡楼,县里的衙役已将现场维护了起来,周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带头的衙役分开一条道路,苗公和项县簿走到跟前,衙役掀开盖尸的白布,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坚持不住,满脸惊恐之色难以掩饰,痛苦不已,旋即痛哭起来,不能自己。

    苗公绕过项县簿,走到跟前,仔细观察这具尸体。苗公恍惚的觉得有些眼熟,这身衣服似是在哪见过,目光移到尸体头部,一片血肉麻模糊,但是这个轮廓及发髻,却让苗公想起一人,这可能就是他下午见过的那个锦衣公子。

    “这个死者是刘县令的独子?”

    苗公试探的问道,看了项县簿和一干胥吏的表现,其实他心中已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不错,这正是刘县令的独子,刘县令临走前,让我多加照看,谁曾想,竟然发生了如此意外,这让我如何向刘县令交代,这让我如何交代啊……”

    项县簿痛哭不已,神色惶恐,却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苗公查验尸身,周身完好,仅有擦碰,而致命伤则在头部,后颅骨着地破裂,前额面部变形,足以当场致死。

    ”唉,刘公子也是不幸,二楼跌下,不巧偏中了头部。“

    苗才也走到跟前,看了看刘公子的尸身,摇头叹息。

    ”苗才,你看这个刘公子是不是今天午后在县衙外当街逼债的锦衣男子。“

    苗公临近苗才,低声问道。

    苗才靠近仔细观察,留意勘探之后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男子。“

    “苗大人,你是本县县尉,既然已经到任,此刻出了命案,便理应由大人先行处理,刘公子既然已故,那就应该早日收殓,终日暴露光天之下,终究不是正理,此时当务之急便是尽早查明真相,拿获真凶,待到刘县令归来,也好向刘大人交代。“

    户曹在一旁看项县簿痛哭不能理事,而苗县尉又怔怔出神,便忍不住提醒两句。

    苗公闻言,也觉应该如此,边让捕头带人先把刘公子收敛了,而后开始着手处理这件命案,因为牵扯到县令之子,这注定是一件棘手的案子,苗公也未想到,刚到修武便碰上了这样一桩事情。

    ”刘公子意外跌下楼来,虽然都说是不慎自行坠落,但很有可能是被人推下,那么和刘公子有关节的人都是本案的嫌疑人。今日午后,我和老爷您均亲眼目睹刘公子当街逼债,那刘老汉父女或许就有嫌疑。“苗才凑到跟前,轻声说道。

    苗公闻言,并未出声,出神忘外,思虑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那刘老汉父女曾和刘公子有关节,那就先抓来审审,就算他们不是凶手,或许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直没说话,书生模样的仓曹这时也出声了,刘公子被害一案,县衙诸人都是十分关注。

    苗公内心清楚,今日午后刘老汉父女虽然和刘公子起了争执,但是很明显刘老汉父女并无作案的充分动机、条件和能力,所以刘老汉绝无可能是凶手。

    但此时本案一点头绪也无。而且仓曹出言之后,众人一致赞同,项县簿也回过神来,认为先抓获刘老汉父女或许能够有所突破。苗公虽然心下明白,却也不好直接反驳拒绝,只能指派捕头派人兵分两路,一方查访和刘公子有关节之人,一方前去逮捕刘老汉。

    但苗公内心里觉得这件案子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或许目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表面,但是这个表面之下是什么?怎么样才能透过表面看到更深的东西?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不过,既然这件凶案已经发生,那就一定会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