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诗人与鬼
刘磊把身上的警服紧了紧，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寒冷。他躺在院子里的木椅里，双手不停的相互挫着。
身后的房子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他赶紧爬起来，笔直的站在椅子前，表情严肃。木门嘎吱的打开，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看见刘磊站在院子里时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在刘磊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
老人咳嗽了一声，刘磊赶紧把茶水端了过去，态度恭敬。老人喝了口茶，示意他有什么事就开口吧。
无事自然不会献殷勤，刘磊此次当然是有事相求。三天前，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死了个人。警方发现现场的时候，地下室的门从里面被反锁的死死的。地下室门口的摄像头什么也没有拍到，现场也正常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当然，除了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密室杀人。
可这个案件刘磊觉得比平时的更难。尸体的身份确认了，但没有嫌疑人，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死亡时间也是个问题，法医鉴定的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说警方发现现场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死亡多久，很有可能这个人在警方来之前才刚刚遇害。
刘磊找了那个发现现场的小伙子。二十来岁，瘦的像根插在土里的树枝，脸色苍白，如果他不是的确在图书馆里上班，刘磊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某个戒毒所里跑出来的病人。小伙子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只知道他早上来交班的时候没看见人，找了半天只有地下室的门打不开，他害怕出什么意外，就去找了馆长。
图书馆馆长是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中年男人，一边用手抓着油腻的头发，一边用戴着金表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刘磊。“刘警长可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呀，我们全馆都会积极配合调查的。”
可刘警长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在办公室里度过了度过了两个难熬的晚上以后，他连夜的赶过来了。老人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但一定是帮他解决问题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老人可不简单。几十年了，警队里很多问题都是他解决的，甚至到现在，明明已经退休了，前来请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和老人本事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脾气，连警察局长也被他数落过一头狗血，只能堆着满脸的笑容客客气气的听着教训。但刘磊不怕，因为他从小到大听过这个老头子太多的教育了。
刘老头看着这个越来越出色的孙子面露难色，咧了咧嘴，笑了出来。
“从小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就直接开口，婆婆妈妈的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我怀疑……我只是怀疑，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小时候您总是跟我提起过这座城里有很多奇怪的事，还爱跟我说一个和尚与鬼的故事。”
“所以你怀疑这件事是鬼做的？”老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备受宠爱的孙子，“而且那是诗人与鬼的故事。”
“诗人与鬼是说城里面有个诗人某天晚上过后突然和身边的所有人说他昨晚遇见鬼了，起初人们都当他是胡言乱语，但诗人一直坚持。一传一，百传百。后来闹得满城都开始恐慌起来。直到某一天连寺庙里的小和尚都听到了这个传闻，于是他就去问老和尚，到底有没有鬼。”老人喝了口茶继续说着，“老和尚就问他，你觉得呢？小和尚说我原先觉得世上是没有鬼的，但现在人人都再说，我反而有些信了。老和尚呵呵一笑，那这世上便是有鬼。小和尚抓了抓脑袋，又问师傅，师傅也觉得有鬼存在？”
“不，我不觉得，我认为这世上没有鬼。”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你若觉得有鬼，那便是有鬼，没鬼便是没鬼。”
“我一直都觉得老和尚是在狡辩，他根本没回答小和尚的问题。”刘磊不太明白爷爷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这个老套的故事。
“回答问题？回答什么问题？”刘老头找了个梨，自顾自的削了起来。“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问题，鬼这件事本来就是诗人所传，有问题也要去找诗人，跟老和尚有什么关系。”
“可诗人从头至尾只出现过一次，他根本没什么存在感。我甚至把这个故事的名字都记错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深思的故事。那么多年了你还把眼睛停留在那个老和尚身上。”刘老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师傅跟我说的故事，也可能是他随口编的。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想告诉我，不要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所蒙骗，诗人所说你就去找诗人，老和尚再聪明你找他也没什么用。”
刘磊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从小就告诉过你，别老想着老和尚的话，你非不听。总想着老和尚嘴里说出的就是真理，哪来什么真理？”老头气呼呼的训了一通，随机又想起正事，“你怎么会联想到什么鬼怪，办案办的魔怔了么？”
“我们办案的时候中间来了一队很怪异的人。他们是打着市长的名义来的，封锁了现场，还拿走了很多重要的线索。”刘磊忍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
“那跟鬼怪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哪个人类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悄然而至，杀人以后还能消失的这么彻底。”
“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点？”老人把削好的李子递了过去，“吃了它，对身体好。”
“说到底，不过还是这个案件难住了你。把一切都归罪于什么看不见的妖魔鬼怪，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我明白你身上的压力很大，你可以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自己放松一下，但……”老人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但是千万别被这些想法蒙住了双眼。你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小和尚，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要去理会，更别过来找什么老和尚，诗人说的就去找诗人，哪里有古怪就去查哪里。真相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你只要找到那条通往它的道路就好了。”
刘磊的车子刚刚离开，就有另一个客人到来。老头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接待的意思。
“退休生活挺不错的，椅子不去换一个？”来人声音低沉又苍老。
“下次换的时候估计就是轮椅了，这个虽然旧了，但还凑合。”
“挺不错的，在门口听了一会，教育的那个孩子哑口无言。”来人随意的进屋拿了个椅子，就地坐下，“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光是妖魔就应付不过来了。”
“薛老头，我问你，你们还准备瞒多久？早晚有一天它们做的越来越过火，到时候连我都帮不了你了。”
“那也是年轻人去想的问题。早晚有一天我也要退休，我们死守的秘密会有下一代去替我们保密，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早点去买个轮椅，我还可以推着你到处走走。”管理部部长薛老头西装革履的坐着，拿起了一旁的报纸。“图书馆密室谋杀，你怎么看？”
“看什么呢？不过是些妖怪做的蠢事，反正你们到最后随意的找个理由不就把这件事盖过去了么？那小子再怎么查也是浪费时间，你们解决了，那小子也就自然破案了。”刘老头没好气的说，
“我看未必。”薛部长拿起桌上放着的梨子咬了一口，“这次我们这边也是没什么头绪。”
“呵，你哪次不是这么跟我打着哈哈？从我还在任职的时候就开始了，每次都跟我说解决不了，到最后还不是要我帮你瞒着。刘伟生呢？最近也不见他过来看我了。”
“他走了。”薛老头用手抹了抹嘴巴，“前些天才走的。这次情况真的不同，还得麻烦你帮忙照顾。”
他站起来拍了拍刘老头的肩膀，“别老是把梨的皮给削掉，营养可都在那里面。”
“你从哪里听的这些谣言？”
“养生节目里。刘伟生走的时候给我买了好多那种养生节目的光盘。”薛老头摆了摆手，出了门。
黑色的轿车在门外一闪而过，越来越远，刘老头叹了口气，望着已经亮起来的天空。
人们都说太阳是最光明的存在，它所过之处，黑暗就无法隐藏。说得真好，那就藏在太阳永远也照不到的地方好了。
(本章完)
身后的房子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他赶紧爬起来，笔直的站在椅子前，表情严肃。木门嘎吱的打开，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看见刘磊站在院子里时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在刘磊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
老人咳嗽了一声，刘磊赶紧把茶水端了过去，态度恭敬。老人喝了口茶，示意他有什么事就开口吧。
无事自然不会献殷勤，刘磊此次当然是有事相求。三天前，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死了个人。警方发现现场的时候，地下室的门从里面被反锁的死死的。地下室门口的摄像头什么也没有拍到，现场也正常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当然，除了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密室杀人。
可这个案件刘磊觉得比平时的更难。尸体的身份确认了，但没有嫌疑人，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死亡时间也是个问题，法医鉴定的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说警方发现现场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死亡多久，很有可能这个人在警方来之前才刚刚遇害。
刘磊找了那个发现现场的小伙子。二十来岁，瘦的像根插在土里的树枝，脸色苍白，如果他不是的确在图书馆里上班，刘磊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某个戒毒所里跑出来的病人。小伙子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只知道他早上来交班的时候没看见人，找了半天只有地下室的门打不开，他害怕出什么意外，就去找了馆长。
图书馆馆长是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中年男人，一边用手抓着油腻的头发，一边用戴着金表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刘磊。“刘警长可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呀，我们全馆都会积极配合调查的。”
可刘警长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在办公室里度过了度过了两个难熬的晚上以后，他连夜的赶过来了。老人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但一定是帮他解决问题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老人可不简单。几十年了，警队里很多问题都是他解决的，甚至到现在，明明已经退休了，前来请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和老人本事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脾气，连警察局长也被他数落过一头狗血，只能堆着满脸的笑容客客气气的听着教训。但刘磊不怕，因为他从小到大听过这个老头子太多的教育了。
刘老头看着这个越来越出色的孙子面露难色，咧了咧嘴，笑了出来。
“从小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就直接开口，婆婆妈妈的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我怀疑……我只是怀疑，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小时候您总是跟我提起过这座城里有很多奇怪的事，还爱跟我说一个和尚与鬼的故事。”
“所以你怀疑这件事是鬼做的？”老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备受宠爱的孙子，“而且那是诗人与鬼的故事。”
“诗人与鬼是说城里面有个诗人某天晚上过后突然和身边的所有人说他昨晚遇见鬼了，起初人们都当他是胡言乱语，但诗人一直坚持。一传一，百传百。后来闹得满城都开始恐慌起来。直到某一天连寺庙里的小和尚都听到了这个传闻，于是他就去问老和尚，到底有没有鬼。”老人喝了口茶继续说着，“老和尚就问他，你觉得呢？小和尚说我原先觉得世上是没有鬼的，但现在人人都再说，我反而有些信了。老和尚呵呵一笑，那这世上便是有鬼。小和尚抓了抓脑袋，又问师傅，师傅也觉得有鬼存在？”
“不，我不觉得，我认为这世上没有鬼。”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你若觉得有鬼，那便是有鬼，没鬼便是没鬼。”
“我一直都觉得老和尚是在狡辩，他根本没回答小和尚的问题。”刘磊不太明白爷爷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这个老套的故事。
“回答问题？回答什么问题？”刘老头找了个梨，自顾自的削了起来。“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问题，鬼这件事本来就是诗人所传，有问题也要去找诗人，跟老和尚有什么关系。”
“可诗人从头至尾只出现过一次，他根本没什么存在感。我甚至把这个故事的名字都记错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深思的故事。那么多年了你还把眼睛停留在那个老和尚身上。”刘老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师傅跟我说的故事，也可能是他随口编的。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想告诉我，不要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所蒙骗，诗人所说你就去找诗人，老和尚再聪明你找他也没什么用。”
刘磊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从小就告诉过你，别老想着老和尚的话，你非不听。总想着老和尚嘴里说出的就是真理，哪来什么真理？”老头气呼呼的训了一通，随机又想起正事，“你怎么会联想到什么鬼怪，办案办的魔怔了么？”
“我们办案的时候中间来了一队很怪异的人。他们是打着市长的名义来的，封锁了现场，还拿走了很多重要的线索。”刘磊忍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
“那跟鬼怪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哪个人类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悄然而至，杀人以后还能消失的这么彻底。”
“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点？”老人把削好的李子递了过去，“吃了它，对身体好。”
“说到底，不过还是这个案件难住了你。把一切都归罪于什么看不见的妖魔鬼怪，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我明白你身上的压力很大，你可以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自己放松一下，但……”老人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但是千万别被这些想法蒙住了双眼。你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小和尚，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要去理会，更别过来找什么老和尚，诗人说的就去找诗人，哪里有古怪就去查哪里。真相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你只要找到那条通往它的道路就好了。”
刘磊的车子刚刚离开，就有另一个客人到来。老头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接待的意思。
“退休生活挺不错的，椅子不去换一个？”来人声音低沉又苍老。
“下次换的时候估计就是轮椅了，这个虽然旧了，但还凑合。”
“挺不错的，在门口听了一会，教育的那个孩子哑口无言。”来人随意的进屋拿了个椅子，就地坐下，“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光是妖魔就应付不过来了。”
“薛老头，我问你，你们还准备瞒多久？早晚有一天它们做的越来越过火，到时候连我都帮不了你了。”
“那也是年轻人去想的问题。早晚有一天我也要退休，我们死守的秘密会有下一代去替我们保密，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早点去买个轮椅，我还可以推着你到处走走。”管理部部长薛老头西装革履的坐着，拿起了一旁的报纸。“图书馆密室谋杀，你怎么看？”
“看什么呢？不过是些妖怪做的蠢事，反正你们到最后随意的找个理由不就把这件事盖过去了么？那小子再怎么查也是浪费时间，你们解决了，那小子也就自然破案了。”刘老头没好气的说，
“我看未必。”薛部长拿起桌上放着的梨子咬了一口，“这次我们这边也是没什么头绪。”
“呵，你哪次不是这么跟我打着哈哈？从我还在任职的时候就开始了，每次都跟我说解决不了，到最后还不是要我帮你瞒着。刘伟生呢？最近也不见他过来看我了。”
“他走了。”薛老头用手抹了抹嘴巴，“前些天才走的。这次情况真的不同，还得麻烦你帮忙照顾。”
他站起来拍了拍刘老头的肩膀，“别老是把梨的皮给削掉，营养可都在那里面。”
“你从哪里听的这些谣言？”
“养生节目里。刘伟生走的时候给我买了好多那种养生节目的光盘。”薛老头摆了摆手，出了门。
黑色的轿车在门外一闪而过，越来越远，刘老头叹了口气，望着已经亮起来的天空。
人们都说太阳是最光明的存在，它所过之处，黑暗就无法隐藏。说得真好，那就藏在太阳永远也照不到的地方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