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赎
发丝的清香和娇躯的温热通过不同的感觉渠道在大脑里混杂，莫悠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少女在怀中抽泣，她大概误会了什么，因为某些缘故，她并不记得她和莫悠之间有过长达五年的分离，她也许一直误以为莫悠就在她的身边，她自冷冻舱里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悠含泪的脸。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
她只是无端地、莫名其妙地恐惧着，仿佛莫悠随时会离开，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莫悠轻轻搂着她，有些懊恼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太快，有些埋怨雾月的心思过于细腻，虽然雾月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记了，但她依然是雾月，曾经和他朝夕相伴的，无比默契的，熟悉彼此更甚于熟悉自己的……那个雾月。
火焰流转，带着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的人悬浮在半空，那时的雾月也是这样将他紧紧抱住……
然后选择了离开。
没有任何预兆，雾月和“皇”甚至没有任何沟通，就像在莫悠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就商量好的一样，“皇”选在这天，选在神堂的杀手出现的这一天，将雾月带走了。
那时的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归结于谁都好，在那种情况下，雾月跟随着“皇”离开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一直试图这么想。
然而，所谓遗憾，或许就是这么一种连释怀都做不到，其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用作某种缅怀的东西。
一直以来，都在害怕的，便是这样的无力重新在面前演绎。
周围，响起了掌声。
不知不觉，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他们，在《泰坦尼克号》已经成为遥远的世界经典的现在，依然引导着普遍存在国际文化差异的人们，在某些共同的认知领域趋于一致。譬如在波光粼粼的夕阳下，在一排排海豚奋力跃出水面的潇洒背景下，对雪白护栏边拥抱的男女，对金童玉女式的完美爱情，给予他们的憧憬和祝福。
是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在有人领头下，他们跟随着鼓掌了，拍照，赞叹和欢呼，变得理所当然。
雾月将脸靠在莫悠胸前明显不为所动，莫悠抬起头，望着围绕着他们面带善意笑容的人群，目光闪烁，他并不习惯于面对这么多人，何况，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荆棘鸟的眼线。
抱着雾月，他想要转身离开，看到面前的景象却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
一群人正堂而皇之地向他们走来，那个此前一直注视着雾月的端着红酒杯的青年就在其中。
莫悠想起来了，对方似乎叫做华星海，东方大陆的豪门华家的嫡系后代，这艘“墨选号”巨轮名义上的所有者。莫悠在早先的情报收集中见到过这张脸，因为华家同神堂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莫悠几乎没想过这艘出自华家的豪华客轮可能会成为荆棘鸟捕杀他们的陷阱。
莫悠眯着眼睛，右手缓缓地放在腰间，一旦情况突变他会瞬间带着雾月突围，还好这艘巨轮够大，暂时不必担心无路可逃的问题。然而指尖伸进腰间，碰到的却并不是伐灵短剑冰冷的剑柄，而是雾月柔软而温热的手指。
抬起头来的少女，眼神依旧湿*濡，身为念灵系异能者的她显然比莫悠更早察觉到了异常，莫悠伸出手为她拭泪，双目对视，雾月轻轻地向他解释：
“不是他们……”
……
仿佛沉浸在虚无的瀚海深渊，游离在荒芜的世界边缘，看不到光明，听不到声音，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孤独的穿梭，找不到方向，也无所谓进退，只是因为太过渺小，连恐惧都显得微不足道。
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冰冷，空荡荡的世界，连绝望都被稀释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要承受到什么时候呢？
……为了共同的理想……
就这样倒下好了……就这样……闭上眼睛就好了……
……就这样，结束掉吧……
意识行将崩溃，灵魂将永远沉沦……为了那个其实还并不理解的理想，已经很努力的去尝试……已经付出了自己仅有的所有……所以……就算就这么睡着……也可以理解吧……就这么睡着的话——
就在他的意识决定放弃的那一瞬间。
——砰。
有什么——干干脆脆地碎了。
黑暗破出了一角，一束光隐约的从身旁穿过，朦朦胧胧，只是照亮了黑暗世界的一点，但已然足够。羽鹤微微睁开了眼睛，能看见的一道模糊的身影。
……
和一角飞扬的雪白衣袂。
……
“你自由了。”
实验室的负责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这样对他说道。
羽鹤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和实验室里截然不同的暖暖的温热，他呐呐地望着外边的天空、湛蓝的苍穹，这是他被选入实验室后、距今已经7年8个月未曾再看到过的世界。
安静了许久，他终于用沙哑的语气确认道：
“自……由？”
“嗯，‘皇’带来了一个更完美的容器，她将在你的实验基础上，完成我们未继的事业，”老人点了点头，同时他缓缓后退了一步，然后向着骨瘦如柴的羽鹤深深鞠了个躬，“……这么多年，感谢你对全世界异能者的未来所作出的努力，现在，你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幸福……吗？”
羽鹤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确确实实洋溢着所谓“幸福”味道的阳光，深深呼了口气，开口的却是：
“我想……见她”。
老人一愣。
“是指那个新的容器吗？……嗯……是一个叫做雾月的女孩……但是她今天开始已经正式进入实验期……你如果想见恐怕比较困难，”老人有些犹豫地说着，见羽鹤睁开了眼睛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出于同情和某个确实的需要，老人继续说道，“不过，有你的实验教训在前，我们每三个月会安排让她在现世苏醒一次，那个时候你或许可以来见她。”
他的实验教训……呵呵呵呵……是指他残缺破碎的意识，行将沉沦的灵魂……还是指他失去的全部记忆？
除了自己名叫“羽鹤”的代号，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知道了。”
轻轻点了点头，羽鹤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根雪白的羽毛，然后轻轻地点在面前那层厚厚的钢化玻璃上，可以想见的一如蜻蜓点水般温柔的动作，却在羽毛尖端碰到玻璃的刹那——
砰！
玻璃碎成了团晶莹，这是第104层俯瞰下的渺小世界。
劲风吹乱了发梢，一旁的老人犹豫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明智地站在原地，然后惊异地看着羽鹤背后一双洁白的翅膀在撕裂血肉和骨骼重塑的“咔嚓”声中蓦地张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羽鹤使用他的异能，甚至没来得及阻拦，羽鹤便一跃而下，然后，御风……翱翔天际。
欢迎回归——你的天空。
……无论出于怎样未必正义未必感人的理由，那个人……她毕竟救赎了你，代替你承受着本该由你承受的不幸，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不幸”者沉沦在地狱，你才能追求你的天堂。
她就是你的天使。
有什么人，有什么声音，在他的脑海这样说道。
羽鹤睁开了眼睛。
觉醒。
异殖系第47位——羽化。
……
监控室中，收到消息的羽鹤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满房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尸体。
羽鹤若无其事地跨过满地横尸，走到监视器投影下的巨大屏幕前，由船上两百多个监视器里特筛出来的画面，显示的是巨轮宽广的甲板，羽鹤看着上面的人山人海，眉头微扬：
“他们在哪？”
旁边只有一位代号为10号的a级杀手，闻言10号指了指画面的正中心——很显眼的一男一女，看上去都很年轻，在模糊的屏幕中显出奇特的美感，男的正在同面前一群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交流，女的则挽着他的手臂，看上去分外依恋。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一位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因为画面实在感人，无论是10号还是羽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不时地扭头朝这里看一眼。
羽鹤眯着眼睛看着画面中的身影，对方明显做了变装，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逃不过荆棘鸟的眼睛。
就是你们吗？剑葬者，还有……
雾月。
好久不见。
“刺虎队长带着部下已经过去了。”10号提醒道。
“他这么着急的吗？”羽鹤无奈地捂着额头，他们自潜入这艘巨轮开始直到现在才算完全占据了船上的各个关键位置，距离航行结束抵达目的地还有十多天，在他看来，只要确定目标在船上就好了，刺杀什么的完全不必着急，周围都是海他们还能飞了不成。
“羽鹤队长你不去吗？”10号有些担忧，因为虽然有那么多异能者辅助，但说到底，七位s级杀手里并没有“刺虎”这个名字，如果身为s级的羽鹤不参与，凭他想要拿下已经杀掉两位s级的剑葬者莫悠，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不是时候。”看了一眼10号，羽鹤沉默着，然后摇了摇头。
10号并不了解刺虎，她并不清楚刺虎是前年被“皇”亲自引进了荆棘鸟，然后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新人成长到了她用了十年时间才达到的a级。
她也不知道刺虎的实力早就到达了所谓的s级，只是因为“皇”突然变得喜怒无常、行踪诡异起来，连羽鹤都无法联系到他，而s级杀手的资格却只能由“皇”判定，因此刺虎才一直耽搁在所谓的a级。
她只是纯粹基于荆棘鸟提供的数据在判断，然后得出合乎逻辑的“刺虎不会是剑葬者的对手”这一结论，这不是她的错，因为当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希望你听到的的时候，所谓判断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如那个背叛之夜，在那之前，谁都没办法想象，那个连神堂攻伐战都没有参加，七位s级异能者里最低调神秘的剑葬者会突然回来，趁着总部空虚夺走了对于荆棘鸟至关重要的“核”，还顺带击杀了在总部疗养的s级杀手“镜音”。
那一切，虽然让人措不及防，但总归还在现实可以约束的范围里，甚至于对于羽鹤来说，事后多少能够理解莫悠的行动里蕴藏的无奈和愤怒，直到现在，他都能看出来，莫悠心中那无限压抑着的恐怖的绝望气息。
只等待一个宣泄的契机。
真是让人害怕又期待啊。
……
“华星海。”
对方伸出了手。
“莫悠。”
伪装出来的很自然的微愣神情，然后两只手就握在了一起。
“姓‘莫’诶，是北海那个莫家吗？”
“笨！他胸前的紫罗兰徽章不就是北海莫家的家族标志吗？”
“星海你握够了没有，我也要和帅哥握手。”
周围的男女朋友簇拥成一团，华星海这才注意到莫悠胸前那枚紫罗兰徽章，愣了愣，却依然抓着莫悠的手没放，旁边雾月已经投来了淡漠的视线，他才仿佛触电一样立马抽回手，干净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笑容。
华星海身子修长，面貌儒雅，还留着及肩的长发，明明只和莫悠差不多大却极富成熟气息，他看了雾月一眼，然后摆了摆手，旁边便有服务员端上来了两杯红酒。
“欢迎来到‘墨选号’。”华星海微笑着朝两人举杯。
雾月盯着那位低头离开的女服务员。
只是端着酒杯，两人都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但无人注意到这个透着耐人寻味警惕气息的细节，一众人嘻嘻哈哈地和莫悠各种交流，偶尔调侃一下总是抱着莫悠手臂的雾月，她还会很罕见地附和两句，甚至当有人问起莫悠和雾月是不是恋人在船上度蜜月时，莫悠还没开口，雾月就抢先回答说是，让莫悠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跟在他们之中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酒红色洛丽塔的小女孩，头发是很罕见的银色，并不习惯参与话题的雾月很容易就感觉到对方会经常偏过头来看着自己，莫悠无意间问起她时，华星海只是很简单地回答：
“她是我妹妹，名字叫‘冬’”。
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莫悠偏过头，身旁名叫冬的女孩正和雾月玩手绳，冬递过去精致漂亮的绳网，雾月递回来乱七八糟的一团，偏偏两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莫悠不觉莞尔。
“她也是姓‘华’吗？”莫悠忽然问道。
“嗯……没错，毕竟是我妹妹。”华星海有些奇怪地看了莫悠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冬是他的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当她三个月前被五叔带来华家，无论这个女孩此前姓什么，回归华家之后她理所当然就只有唯一一个姓氏了，那就是“华”！
“嗯……”点了点头，大概察觉到了华星海眼神中的疑惑和猜测，莫悠淡淡地收回目光，身旁的雾月已经站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迎着浩瀚的海洋，大半个夕阳已经泡在了里面，海风拂动，缤纷绚烂如绸缎的朝霞，仿佛溶进了水里，将蔚蓝染成黄昏色的海。
将手绳还给冬，雾月忽然拽着莫悠的衣袖往船内走去，留下华星海一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莫悠望着她，只是从雾月的神情里他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在人群之中不断穿梭，莫悠开口道：
“已经找上来了吗？”
前面的身影“嗯”了一声，脚步急促。
“在哪？”
“身后。”
……
“我们回去了。”冬仰着脸，从裙子里伸出来的小手捻着华星海的裤子。
“嗯？……噢。”华星海望着莫悠他们直到没入人群，才恍然回神，然后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从身旁快速挤过，一个大块头还碰了一下冬的后脑勺，华星海将冬扶在身后，眉头皱了皱，这些人怎么回事。
“喂！你们干嘛呢？”这艘巨轮的主人就在这里，这些在船上打工的家伙不仅完全无视掉了他们还一个个地这么蛮横冲撞，简直岂有此理。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有一个面目凶狠的刀疤男人停下来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冰冷的杀意直扑面门，立时让这群公子哥如坠冰窖，待到对方转身离开后，一群人才脖子僵硬地转问华星海。
“……你家的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绝对没见过他们。”华星海犹豫着摇了摇头。
“感觉有点奇怪……”
“这不太正常……”
“要不……还是问一下？”华星海划开手机，拨开电话附在耳边，只是等了不过半分钟，他眉头紧皱着放下手机，在其他人疑惑的眼神中，他喉咙干涩的开口：
“没有信号……”
这艘巨轮装配的是最顶端的数据发射终端，覆盖范围笼罩全舰，只要在船上就绝不可能搜不到信号，何况他们还会对终端做定期维修和检查，故障的可能微乎其微。
“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通知安保室。”
那些人绝对可疑……华星海咽了口水，望着那些人似乎和莫悠两人离去时重合的方向，他只希望这是一连串的巧合误会，他没从这些人里见到哪怕一张熟悉的脸孔，但明明船上所有人员都是由他自己亲自挑选，哪里能够冒出来这么多陌生的面孔？
华星海紧皱着眉头，正想前往安保室却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身，才发现本来被他护在身后的冬，根本不见了踪迹。
“冬？”
“华冬不见了！”
“怎么会……”
人群环绕，华星海微张着嘴，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强行压下隐隐在心头跳跃的担忧和不安，开口道：
“你们先去通知安保室，注意别声张，我去找冬！”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
她只是无端地、莫名其妙地恐惧着，仿佛莫悠随时会离开，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莫悠轻轻搂着她，有些懊恼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太快，有些埋怨雾月的心思过于细腻，虽然雾月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记了，但她依然是雾月，曾经和他朝夕相伴的，无比默契的，熟悉彼此更甚于熟悉自己的……那个雾月。
火焰流转，带着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的人悬浮在半空，那时的雾月也是这样将他紧紧抱住……
然后选择了离开。
没有任何预兆，雾月和“皇”甚至没有任何沟通，就像在莫悠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就商量好的一样，“皇”选在这天，选在神堂的杀手出现的这一天，将雾月带走了。
那时的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归结于谁都好，在那种情况下，雾月跟随着“皇”离开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一直试图这么想。
然而，所谓遗憾，或许就是这么一种连释怀都做不到，其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用作某种缅怀的东西。
一直以来，都在害怕的，便是这样的无力重新在面前演绎。
周围，响起了掌声。
不知不觉，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他们，在《泰坦尼克号》已经成为遥远的世界经典的现在，依然引导着普遍存在国际文化差异的人们，在某些共同的认知领域趋于一致。譬如在波光粼粼的夕阳下，在一排排海豚奋力跃出水面的潇洒背景下，对雪白护栏边拥抱的男女，对金童玉女式的完美爱情，给予他们的憧憬和祝福。
是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在有人领头下，他们跟随着鼓掌了，拍照，赞叹和欢呼，变得理所当然。
雾月将脸靠在莫悠胸前明显不为所动，莫悠抬起头，望着围绕着他们面带善意笑容的人群，目光闪烁，他并不习惯于面对这么多人，何况，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荆棘鸟的眼线。
抱着雾月，他想要转身离开，看到面前的景象却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
一群人正堂而皇之地向他们走来，那个此前一直注视着雾月的端着红酒杯的青年就在其中。
莫悠想起来了，对方似乎叫做华星海，东方大陆的豪门华家的嫡系后代，这艘“墨选号”巨轮名义上的所有者。莫悠在早先的情报收集中见到过这张脸，因为华家同神堂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莫悠几乎没想过这艘出自华家的豪华客轮可能会成为荆棘鸟捕杀他们的陷阱。
莫悠眯着眼睛，右手缓缓地放在腰间，一旦情况突变他会瞬间带着雾月突围，还好这艘巨轮够大，暂时不必担心无路可逃的问题。然而指尖伸进腰间，碰到的却并不是伐灵短剑冰冷的剑柄，而是雾月柔软而温热的手指。
抬起头来的少女，眼神依旧湿*濡，身为念灵系异能者的她显然比莫悠更早察觉到了异常，莫悠伸出手为她拭泪，双目对视，雾月轻轻地向他解释：
“不是他们……”
……
仿佛沉浸在虚无的瀚海深渊，游离在荒芜的世界边缘，看不到光明，听不到声音，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孤独的穿梭，找不到方向，也无所谓进退，只是因为太过渺小，连恐惧都显得微不足道。
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冰冷，空荡荡的世界，连绝望都被稀释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要承受到什么时候呢？
……为了共同的理想……
就这样倒下好了……就这样……闭上眼睛就好了……
……就这样，结束掉吧……
意识行将崩溃，灵魂将永远沉沦……为了那个其实还并不理解的理想，已经很努力的去尝试……已经付出了自己仅有的所有……所以……就算就这么睡着……也可以理解吧……就这么睡着的话——
就在他的意识决定放弃的那一瞬间。
——砰。
有什么——干干脆脆地碎了。
黑暗破出了一角，一束光隐约的从身旁穿过，朦朦胧胧，只是照亮了黑暗世界的一点，但已然足够。羽鹤微微睁开了眼睛，能看见的一道模糊的身影。
……
和一角飞扬的雪白衣袂。
……
“你自由了。”
实验室的负责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这样对他说道。
羽鹤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和实验室里截然不同的暖暖的温热，他呐呐地望着外边的天空、湛蓝的苍穹，这是他被选入实验室后、距今已经7年8个月未曾再看到过的世界。
安静了许久，他终于用沙哑的语气确认道：
“自……由？”
“嗯，‘皇’带来了一个更完美的容器，她将在你的实验基础上，完成我们未继的事业，”老人点了点头，同时他缓缓后退了一步，然后向着骨瘦如柴的羽鹤深深鞠了个躬，“……这么多年，感谢你对全世界异能者的未来所作出的努力，现在，你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幸福……吗？”
羽鹤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确确实实洋溢着所谓“幸福”味道的阳光，深深呼了口气，开口的却是：
“我想……见她”。
老人一愣。
“是指那个新的容器吗？……嗯……是一个叫做雾月的女孩……但是她今天开始已经正式进入实验期……你如果想见恐怕比较困难，”老人有些犹豫地说着，见羽鹤睁开了眼睛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出于同情和某个确实的需要，老人继续说道，“不过，有你的实验教训在前，我们每三个月会安排让她在现世苏醒一次，那个时候你或许可以来见她。”
他的实验教训……呵呵呵呵……是指他残缺破碎的意识，行将沉沦的灵魂……还是指他失去的全部记忆？
除了自己名叫“羽鹤”的代号，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知道了。”
轻轻点了点头，羽鹤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根雪白的羽毛，然后轻轻地点在面前那层厚厚的钢化玻璃上，可以想见的一如蜻蜓点水般温柔的动作，却在羽毛尖端碰到玻璃的刹那——
砰！
玻璃碎成了团晶莹，这是第104层俯瞰下的渺小世界。
劲风吹乱了发梢，一旁的老人犹豫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明智地站在原地，然后惊异地看着羽鹤背后一双洁白的翅膀在撕裂血肉和骨骼重塑的“咔嚓”声中蓦地张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羽鹤使用他的异能，甚至没来得及阻拦，羽鹤便一跃而下，然后，御风……翱翔天际。
欢迎回归——你的天空。
……无论出于怎样未必正义未必感人的理由，那个人……她毕竟救赎了你，代替你承受着本该由你承受的不幸，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不幸”者沉沦在地狱，你才能追求你的天堂。
她就是你的天使。
有什么人，有什么声音，在他的脑海这样说道。
羽鹤睁开了眼睛。
觉醒。
异殖系第47位——羽化。
……
监控室中，收到消息的羽鹤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满房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尸体。
羽鹤若无其事地跨过满地横尸，走到监视器投影下的巨大屏幕前，由船上两百多个监视器里特筛出来的画面，显示的是巨轮宽广的甲板，羽鹤看着上面的人山人海，眉头微扬：
“他们在哪？”
旁边只有一位代号为10号的a级杀手，闻言10号指了指画面的正中心——很显眼的一男一女，看上去都很年轻，在模糊的屏幕中显出奇特的美感，男的正在同面前一群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交流，女的则挽着他的手臂，看上去分外依恋。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一位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因为画面实在感人，无论是10号还是羽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不时地扭头朝这里看一眼。
羽鹤眯着眼睛看着画面中的身影，对方明显做了变装，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逃不过荆棘鸟的眼睛。
就是你们吗？剑葬者，还有……
雾月。
好久不见。
“刺虎队长带着部下已经过去了。”10号提醒道。
“他这么着急的吗？”羽鹤无奈地捂着额头，他们自潜入这艘巨轮开始直到现在才算完全占据了船上的各个关键位置，距离航行结束抵达目的地还有十多天，在他看来，只要确定目标在船上就好了，刺杀什么的完全不必着急，周围都是海他们还能飞了不成。
“羽鹤队长你不去吗？”10号有些担忧，因为虽然有那么多异能者辅助，但说到底，七位s级杀手里并没有“刺虎”这个名字，如果身为s级的羽鹤不参与，凭他想要拿下已经杀掉两位s级的剑葬者莫悠，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不是时候。”看了一眼10号，羽鹤沉默着，然后摇了摇头。
10号并不了解刺虎，她并不清楚刺虎是前年被“皇”亲自引进了荆棘鸟，然后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新人成长到了她用了十年时间才达到的a级。
她也不知道刺虎的实力早就到达了所谓的s级，只是因为“皇”突然变得喜怒无常、行踪诡异起来，连羽鹤都无法联系到他，而s级杀手的资格却只能由“皇”判定，因此刺虎才一直耽搁在所谓的a级。
她只是纯粹基于荆棘鸟提供的数据在判断，然后得出合乎逻辑的“刺虎不会是剑葬者的对手”这一结论，这不是她的错，因为当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希望你听到的的时候，所谓判断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如那个背叛之夜，在那之前，谁都没办法想象，那个连神堂攻伐战都没有参加，七位s级异能者里最低调神秘的剑葬者会突然回来，趁着总部空虚夺走了对于荆棘鸟至关重要的“核”，还顺带击杀了在总部疗养的s级杀手“镜音”。
那一切，虽然让人措不及防，但总归还在现实可以约束的范围里，甚至于对于羽鹤来说，事后多少能够理解莫悠的行动里蕴藏的无奈和愤怒，直到现在，他都能看出来，莫悠心中那无限压抑着的恐怖的绝望气息。
只等待一个宣泄的契机。
真是让人害怕又期待啊。
……
“华星海。”
对方伸出了手。
“莫悠。”
伪装出来的很自然的微愣神情，然后两只手就握在了一起。
“姓‘莫’诶，是北海那个莫家吗？”
“笨！他胸前的紫罗兰徽章不就是北海莫家的家族标志吗？”
“星海你握够了没有，我也要和帅哥握手。”
周围的男女朋友簇拥成一团，华星海这才注意到莫悠胸前那枚紫罗兰徽章，愣了愣，却依然抓着莫悠的手没放，旁边雾月已经投来了淡漠的视线，他才仿佛触电一样立马抽回手，干净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笑容。
华星海身子修长，面貌儒雅，还留着及肩的长发，明明只和莫悠差不多大却极富成熟气息，他看了雾月一眼，然后摆了摆手，旁边便有服务员端上来了两杯红酒。
“欢迎来到‘墨选号’。”华星海微笑着朝两人举杯。
雾月盯着那位低头离开的女服务员。
只是端着酒杯，两人都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但无人注意到这个透着耐人寻味警惕气息的细节，一众人嘻嘻哈哈地和莫悠各种交流，偶尔调侃一下总是抱着莫悠手臂的雾月，她还会很罕见地附和两句，甚至当有人问起莫悠和雾月是不是恋人在船上度蜜月时，莫悠还没开口，雾月就抢先回答说是，让莫悠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跟在他们之中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酒红色洛丽塔的小女孩，头发是很罕见的银色，并不习惯参与话题的雾月很容易就感觉到对方会经常偏过头来看着自己，莫悠无意间问起她时，华星海只是很简单地回答：
“她是我妹妹，名字叫‘冬’”。
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莫悠偏过头，身旁名叫冬的女孩正和雾月玩手绳，冬递过去精致漂亮的绳网，雾月递回来乱七八糟的一团，偏偏两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莫悠不觉莞尔。
“她也是姓‘华’吗？”莫悠忽然问道。
“嗯……没错，毕竟是我妹妹。”华星海有些奇怪地看了莫悠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冬是他的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当她三个月前被五叔带来华家，无论这个女孩此前姓什么，回归华家之后她理所当然就只有唯一一个姓氏了，那就是“华”！
“嗯……”点了点头，大概察觉到了华星海眼神中的疑惑和猜测，莫悠淡淡地收回目光，身旁的雾月已经站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迎着浩瀚的海洋，大半个夕阳已经泡在了里面，海风拂动，缤纷绚烂如绸缎的朝霞，仿佛溶进了水里，将蔚蓝染成黄昏色的海。
将手绳还给冬，雾月忽然拽着莫悠的衣袖往船内走去，留下华星海一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莫悠望着她，只是从雾月的神情里他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在人群之中不断穿梭，莫悠开口道：
“已经找上来了吗？”
前面的身影“嗯”了一声，脚步急促。
“在哪？”
“身后。”
……
“我们回去了。”冬仰着脸，从裙子里伸出来的小手捻着华星海的裤子。
“嗯？……噢。”华星海望着莫悠他们直到没入人群，才恍然回神，然后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从身旁快速挤过，一个大块头还碰了一下冬的后脑勺，华星海将冬扶在身后，眉头皱了皱，这些人怎么回事。
“喂！你们干嘛呢？”这艘巨轮的主人就在这里，这些在船上打工的家伙不仅完全无视掉了他们还一个个地这么蛮横冲撞，简直岂有此理。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有一个面目凶狠的刀疤男人停下来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冰冷的杀意直扑面门，立时让这群公子哥如坠冰窖，待到对方转身离开后，一群人才脖子僵硬地转问华星海。
“……你家的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绝对没见过他们。”华星海犹豫着摇了摇头。
“感觉有点奇怪……”
“这不太正常……”
“要不……还是问一下？”华星海划开手机，拨开电话附在耳边，只是等了不过半分钟，他眉头紧皱着放下手机，在其他人疑惑的眼神中，他喉咙干涩的开口：
“没有信号……”
这艘巨轮装配的是最顶端的数据发射终端，覆盖范围笼罩全舰，只要在船上就绝不可能搜不到信号，何况他们还会对终端做定期维修和检查，故障的可能微乎其微。
“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通知安保室。”
那些人绝对可疑……华星海咽了口水，望着那些人似乎和莫悠两人离去时重合的方向，他只希望这是一连串的巧合误会，他没从这些人里见到哪怕一张熟悉的脸孔，但明明船上所有人员都是由他自己亲自挑选，哪里能够冒出来这么多陌生的面孔？
华星海紧皱着眉头，正想前往安保室却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身，才发现本来被他护在身后的冬，根本不见了踪迹。
“冬？”
“华冬不见了！”
“怎么会……”
人群环绕，华星海微张着嘴，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强行压下隐隐在心头跳跃的担忧和不安，开口道：
“你们先去通知安保室，注意别声张，我去找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