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不知好歹
她的双手因为心中那被人挖起沉寂了多年的往事而心有战栗,竟是不知轻重的死死捏着慕染的肩膀,“你说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师父……”沁儿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宫碧君,动了动嘴唇,居然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惊疑不定的目光却在慕染和宫碧君身上来回扫视。
慕染被她掐的肩膀生疼,然而缓缓抬起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容,却仿若带着刺的轻烟,每一见着,都会在你毫无知觉的当口深深的刺落,那清澈的眼眸中笑意盈盈,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那略带着青紫的唇,也依然上挑起一个让人误以为是微笑的弧度,然而每每让人看来,却是那般的刺眼,她略略的抿着唇,尽量装着无辜的眨眨眼,一双清冽的眸子,却始终未离开宫碧君的脸半刻,“这位夫人,我什么都没说,您是不是听错了?”
“不,你说了,你说了崔易之是不是,你说了……”宫碧君一时间还未有精力去察觉她眼中的恨意和讥诮,只是悸动不已,对那个人的思念,仿若潮水般涌来,生生不息。
原来,真的是你!
慕染微扬起了眉,静静的看着她,眼眸在这个时候,恍如月夜般的漆黑妩媚,只是却像是淬了毒的轻风,她说过不想报仇,可是却并不代表她不恨,“哦?崔易之么?”
看着宫碧君眼中那刹那间亮起的欣喜之色,慕染眼中的冷冽却愈加浓烈,“我只是无意中走过一个地方,看到了一个开满夕颜的墓地,看到了那墓前墓碑上的名字,觉得好奇才随口说说的,夫人又何必如此激动,怎么?难道这个崔易之竟是夫人熟识之人?”
宫碧君的脸色一僵,眼中隐隐然闪过痛苦哀戚的神色,不住的喃喃着夕颜花……然而她却不知,正是这种恍若死灰般痛苦绝望的神色,让慕染那一颗痛着的心,竟然奇迹般的慢慢鲜活起来,那一股能折磨着这个害的她的生活翻天覆地变化的人的兴奋,偏执像是毒芽般在心间悄然开放。
“若是我没瞧错,夫人定是深爱着这个叫做崔易之的人吧,可惜人家却和他的爱妻,在那么美的一个地方长相厮守,夫人……”肩上蓦地一紧,纵然右手已经残废,在这个时候,却还是让她觉得那痛顺着手臂齐齐渗入心间,撩拨的她一阵一波的疼。
“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爱他,早就不爱了,不爱了……”宫碧君狠狠的抓着她,目光所扫之处,却根本看不到实质,“那个贱人,那个臭男人,我恨他,怎么会爱他……”
慕染深深的看进她癫狂的眼中,心中疏忽一痛,这个人,若非没有对爹爹那样深的爱,又怎会有对娘亲爹爹她们如此深重的恨意,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念,就可以这样伤害他人,就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个本该是幸福的家,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他们葬在什么地方……”宫碧君眼中,那爱恨交织的痛苦和哀戚,让冥衣宫众人大为惊诧,印象中的宫碧君,严肃冰冷不苟言笑,只是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模样,她们不禁狐疑万分的看着慕染,只觉得的这个女人的眼中,闪耀着一丝并不友善的目光。
“葬在了什么地方?”慕染喃喃的看着她,微拧着眉似乎很是认真的在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只是当她缓缓抬眸看向宫碧君时,瞥见她眸中慢慢泛起的期待之色,冷不防的便是漫不经心随意的一笑,“我忘了……”
“你……”宫碧君手上力道猛地一重,眼神也在刹那间凶狠了起来,“你敢耍着本
宫玩,恩?”
“师父……”沁儿眼见这大街上很多人都疑疑惑惑着看着这一大群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聚在这街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脸上俱都是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沁儿有些恼恨的瞪了回去,一边想着这样终是不好,慌忙凑过去小声道,“师父,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这个女人,我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宫碧君盯着慕染的脸脸色变了数遍,蓦地将她整个人制住在了手中,几乎是半拖半拉着前行。只是前行时,她却见慕染只是一脸随意的眼神四散飘开,漫不经心中那眼眸锐寒的,能灼烧人的心,她的眼忽然在瞥见一抹极细极淡的绯红后生生一顿,蓦地一手撩开了她遮面的发丝,却在见着慕染那脸颊处细长的血痕时,楞了一楞,她知道作为一个女子,容貌是多么的重要,虽然慕染前一刻还逆着她,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猝不及防的涌起一股怜惜,这一抹怜意让她禁不住愣住了,迟疑的开口,“你的脸受伤了?”
慕染好似一怔,恍恍惚惚间,又见到那个人眼中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就那么狠狠的一刀挥了过来,血花飞溅处,她看不到别的人,别的脸,却好像在那一刹那,望见了那个男人眼眸深处的悲凉,像是一个被困在黑暗盒子里的孩子,哀哀的瑟缩,她的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眼帘一扫间,却是如遇猛兽突然亮出了自己得以自保的刺,一根根都凶狠的竖立起来,“那又怎么样?”
许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激动的跳叫着出声,宫碧君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也才一瞬的功夫,她便已经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近在咫尺,温柔的似乎要让人从此沉溺,然而那温柔背后的生冷和那一股子决绝的恨意,却亦是骤然在她耳边,阡陌开尽荼之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恩?”
宫碧君一侧脸,便能见着她脸颊之上,发丝和干掉的血一起纠缠,红和黑,血与夜,她看到慕染的眼中,骤然涌现的,有一种能挑起夜色的妩媚,然而,她漆黑如夜的发与那眸中的夜色交相辉映,像是一团黑色的墨玉,冷则冷矣,却恍恍然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似真似假的挑衅,而那细细的一长条血色已经近了暗色,但交错在暧昧的黑色中,还是带起丝丝慵懒的妖滟,却是种美到极致的妖冶,**的人,从此沉沦。
她有点惊讶,亦是有些愕然,明明是清冽如莲,却为何忽然间有这么一种颓废到了悲哀的蛊惑,只是对于她言辞中莫名的愤恨和挑衅,她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女人,起了怜惜之意。
或许是因为她的脸,或许是因为她提到了多年前早就被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的名字,挑起了她的所有记忆,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安抚这个人。只因为,谁都能看得出,这个现在脸上有伤的人,像是一只刺猬一般,冷冽固执的刺着身边的人,尤其是以宫碧君为最。
“我告诉你,更惨的事我都碰到过,这么点伤,我不会在乎。”她眼中淡淡的怜惜,像是一把利剑深深的戳插着慕染的心,谁都可以对她露出这种怜惜这种可怜的目光,可是就这个女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蓦地死死攀住了宫碧君的手,用尽了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恨都生生注入她的身体中,“所以,你不必可怜我,我也不要你可怜。”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早就有冥衣宫的人看不惯宫碧君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般的好,不由的都忍不住纷纷出言,只是被宫碧君横扫了一眼,
都委屈的不再开口。
只是当慕染飘飞的视线在街上人群中瞥见几许迦叶那有些熟悉的身影时,她的身体才猛地一个僵直,一把捏住了宫碧君的手,声音已经在霎那间就恢复正常,“逍遥阁的人。”
宫碧君对她这样反复无常的态度,对她竟然认得逍遥阁的人心中疑窦四起,只觉得透过这个女人,好似能抓到什么若有似无的一条线,但是每每当她以为已经接近,那条线又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砰的一声断了。只是心中的疑窦,让她忽然间死死的抓住了慕染,不容她挣脱开去,她只觉得,这个脸上有伤,又对自己这般挑衅带着复杂似怨似恨的女人,怕是和自己极有瓜葛。
她们本来下山,便不想与逍遥阁的人正面为敌,如今见着逍遥阁的人,自是能避则避,“走。”宫碧君朝着众人低喝一声,本在犹豫要不要将慕染带往她们要去的地方,却不料慕染已经一把捏紧了她的手,冷冷的一笑,竟是率先寻着迦叶看不见的小巷入口一拐,便叫那巷口吞没了她的白袍。
夜早就和往常一般,早早的到来。靠近帝都东城之郊的小牧场外,有一个颇为简易的小别庄,隐秘的,并不能让人知道谁是这里的主人,可是慕染犹豫了许久,却还是将她们带到了这里,只因为她知道,这一个地方,是本该属于爹爹的地方。再往这里走,便是义父为爹娘所筑的坟,那一个开满夕颜,很美的地方。
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仇人,虽然在北堂茗面前那么口口声声说报了仇也没用,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又怎能那般轻易的做到洒脱,亦只能像着一个游魂般,紧紧的跟着她,看一看自己的心,到底要的是什么?
是夜,慕染本见着冥衣宫的人都熟睡,然而仇人在侧,她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踌躇许久,心中添堵,却也只能感觉莫名的难受,夜风旖旎,似乎能慰藉人的落寞情思,她想着到了屋外,或许便能觉得好些,遂等着宫碧君在屋中冥想不至于太过关注自己,而偷偷的外出走走。
熟料才走了没多远,便已自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之感,像极了宗胥溟给人那样危险不可一世的错觉。她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尽量的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小心的将身,朝着那压迫之感最重的地方而去。
宫碧君的屋子里,一点晕黄的烛光不停的跳跃着,仿若诉说着它最后的生命,陈旧却不失残破的窗纸之上,看看印出两个身影来,一坐一站,慕染只一眼,便能判断出那一个呈居高临下姿势,好似傲视万物的人,却不正是宗胥溟。
四周无一个人守着,怕是两人有什么秘密要说,慕染本就知道要在两个身怀武功之人身旁偷听那简直无异于自掘坟墓,然而宗胥溟那忽然有些尖利的声音扬起,却是有关于北堂茗的,让她生生顿住了脚步,纵然心中明白自己不该过去,不能过去,却还是不受内心思绪的支配,身不由己的慢慢蹭了过去。
“小茗儿是怎么回事?本阁记得他也中了噬魂之毒,怎么他的毒性会减弱,他又如何谁都记得,却根本不识得崔慕染分毫?”宗胥溟冷冷抱胸,看似漫不经心的盯着宫碧君看,实则却是暗自施压。
宫碧君本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该因为北堂茗而和逍遥阁为敌,但她怎么说好歹也年长宗胥溟,算是他的长辈,如今他这般气焰与她说话,怎能让她心平气和,“哦?阁主这么多问题,可要本宫先答哪一个?阁主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以为我冥衣宫就是这么不堪入眼,只能任人欺辱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