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月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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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战鼓擂

大夏本就民不聊生的土地上,因着伊舍人的铁蹄肆虐而更加破败,风雨飘摇,眼归处尽是杀戮。刚刚接到的消息,唐靖恩和魏大哥已经快要抵挡不住,而赫哲,带着他的军队,一路攻城掠地,直至益州。

我只在小木屋睡了一夜便执意要走,羽上也默认了我的选择。只是还想再见一眼百里大夫,如今他成了我亲生哥哥,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想与他慢慢倾诉,可他并不在帝都。羽上为我牵了马,“百里被我遣去别处修炼了,当初他滴血救你,害自己差点死掉,之后又被陆牵机下了封印,元气大伤,不适合跟你奔波。莲却的腿废了,也需静养,所以此次你是孤身一人进益州,务必万加小心。”

我点点头,不让她担心,拉过缰绳,又温柔地摸摸马脖子,认真道,“羽上放心,我不是凤凰命格么,不会出事的。”

她绕了过来,仔细打量着我,此时我已换上一身干净的男装,神情肃穆,然而脸色苍白,略略透着憔悴。她紧紧皱着眉,忧虑深重道,“我算过了,此行大凶,是个劫数。”

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可又想,上战场非同小可,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我也经历不止一次了,虽然十分凶险,但也没必要因此退缩,多加留意便是,这才稍稍有了底气。

羽上又道,“记住,一定要断情,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我正色道,“重蹈覆辙的傻事我做过不少,所以现在我越来越怨自己,如今到了紧要关头,生死存亡仅在一线,哪怕是让自己不好过,我都不会犯傻的。”羽上仍是不减担忧,“就算亲眼见到他,也不许心软。”

我坚定地看了她一眼,重复道,“就算亲眼见到他,也绝不心软。”羽上对我郑重点头,便不再多说,我忙跃身上马,手紧紧握住缰绳,端正坐姿对她道,“我走了。”她走近一步,从袖口里掏出安乐公主的那支祥云簪,递给我道,“这东西还你,陛下没下旨之前,你还是安乐驸马。”

我小心收好,见她转了身意欲往回走,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羽上……您自己……打算怎么办呢……”她背对着我,清清淡淡地说,“我和陛下还有些话,也是时候说一说了。你安心去益州做你自己该做的事,这边都由我来解决。”

我便道,“好。”

只留下这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珍重,没有再见,只有一路向前的策马狂奔。去益州的路上几乎没有看过人影,因我特意选了驿道走,但原先每隔一程便会有很多酒家茶肆,如今却都无一例外地人去楼空了。战争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我看在眼里,越发揪心,只想着快些平息。

连赶三日,不敢在路上过多停留,越靠近益州,逃难的平民就越多。我驾马狂奔至益州的城门楼,城门紧闭,城楼上是一排整装待发的士兵。

这样的场景本该很熟悉,但此时在我眼里,却有一种相离太远的陌生感。

“来者何人?”城楼上的领头士兵大声问道。

我立时取下腰间佩挂的和田玉印,高高举起道,“大夏唐府二公子,唐靖嘉!速速放我进城,约见骠骑威武大将军和定安将军!”

听得我禀明身份,城楼上的众人都唏嘘不已,那领头的士兵愣了愣,招呼旁边一个士兵去通报,不消片刻,便听一声,“快开门!恭迎定安少将军进城!”

定安少将军……我的眉头一敛,见沉重的城门缓缓在我眼前打开,忙策马进去。几个士兵神色匆匆地来接我,“少将军,骠骑威武大将军说了,请您去议事堂。”

我轻一点头,示意他上前带路,这整个益州城里都是肃杀的寒意,处处透着压抑的气氛,大敌当前,每个人无论说话走路还是表情动作,都显得很是很急。

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议事堂,

其余的士兵都自觉退下,我赶紧进去,果然见到了两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唐靖恩穿着盔甲,神色凝重地一步上前,拉了我就关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我就接到宫里来的密诏,说让你以定安少将军的名义,前来助阵杀敌。”

他不觉尴尬,我却还在为那天和他因伊舍赫如的事争吵而别扭,犹豫片刻才缓缓道,“伊舍人都打到益州了,我出来为国效力,不好么?”

他似是相当着急,拉着我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陛下没有怪罪你么?我走之时,你还毫无音信,等我赶往前线中途,才听说你被尉迟晟抓了回来,关在暗督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通敌卖国的罪名,究竟属不属实!”

我心里还对他有气,眼见他又要拿一堆忠义道理与我说教,忙冷冷回敬道,“若是罪名属实,你是不是又要说唐府没有我这样不知羞耻的人了?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忠不义,简直不可饶恕了?”

他听得怔了,我亦是面无表情地僵持着,浓浓的火药味在彼此间蔓延。本来在旁处思考作战部署的魏大哥转过身来,烦躁地斥道,“吵吵吵,小蛮子都打到爷爷眼皮底下了,你们还有心思吵!”

唐靖恩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责备地看我一眼,转身去魏大哥旁边一起思考作战部署。我孤零零一人站在远处,顿觉不妥,沉默片刻,涩涩问道,“伊舍人驻扎在哪里?是谁在带兵?”

“是伊舍赫哲,在西边的浚县驻扎,离益州城极近,且没有阻挡的屏障,也没有险恶的地势,易攻难守。”唐靖恩压下了心里的复杂情绪,认真对我道。我忙走近几步,仔细看起地图来,“伊舍人是何时打到这里的?”

唐靖恩答道,“两日前。”

两日……两日够他们调整军队了。

此次伊舍人掌握了大夏最清楚的地势信息,以及战况部署情况,所以才能势如破竹,转眼就打到了益州来。就在我疏于防范的那段时间,赫哲一定已经和他的部下商议好了最精准的作战路线,万无一失地攻城掠地,连连得手,而我大夏城池尽失,被逼到这一步,依然毫无有利情势。

我终于明白了赫哲为何总说,他要取夏朝的江山易如反掌。

魏大哥忍不住发声道,“我看不出明日,小蛮子就要下战书来,再想不出办法,益州也要保不住了!”

一旁的唐靖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只盯着地图默不作声。

到了午后未时,果然赫哲就托人送来了战书,只是这战书有些特别。

魏大哥一把将其怒摔在地,气得哇哇大叫,“伊舍赫哲这小蛮子什么意思!要想免战就请靖嘉一人单独赴会,与他谈和?去他狗娘养的!”

唐靖恩闻言也是讶异不已,忙弯腰捡起战书来细细地看。我微一抬眉,暗想和赫哲之间必须有个果断的交代,所以这场赴会,是必不可少的,忙道,“他说什么时候赴会?”

唐靖恩仔细地看了下,沉声道,“明日午时,浚县。”

我点点头,痛快答应道,“好,我去。”

“不行!”唐靖恩立刻反驳,“不知道伊舍人想耍什么花样,这样太危险了,我不许你去!”我轻笑道,“怎么?你是怕我真的与伊舍人私通,刚好趁此机会,彻底叛变么?”

魏大哥闻言吓了一跳,他是个想法简单直接的人,听我这么说,瞪大了眼睛瞅我,“靖嘉,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我都不信你通敌卖国,你大哥就更不会信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来气你大哥!依我看,就是庶派那帮阴险狡诈的老家伙在陷害你!”

唐靖恩死死握紧了战书,对我怒道,“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总之,我绝不允许你去浚县赴会,也不答应与伊舍人讲和!”

我气急败坏道,“不让我去,就眼睁睁看着我大夏的百姓受苦受难,血流成河么!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将士,就算伊舍人攻不进来,你以为能陪他们耗到几时?我不想看着那么多人去送死,不管是兵还是民,你明白么!”

唐靖恩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复杂情绪,着急,担忧,还有深深的无奈。他俊朗坚毅的面部轮廓在试图掩饰着他的伤怀,然后半带妥协地问我,“那你呢。”

那我呢?那我呢?

“关于我通敌卖国的罪行,不会是空穴来风,所以我与他之间的恩怨,需要我自己去化解。如此,既能解了我的心事,也能换回大夏和平,一举两得。”

“小子。”魏大哥突然出声,“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你孤身一人进浚县,能斗得过那些小蛮子么!若放你单独赴会,你有几成把握!”

我呼吸浅浅,心口处的伤还在微微起伏,连带着些许密密麻麻的微痛感,而我的一身血液,是滚烫的,是带着愤恨的怒意,在全身游走,恨不得冲破经脉,以化作绝命之毒去宣泄对命运的反抗和不甘。

所以,只要一想到“伊舍赫哲”这个名字,我心底的最深处,就忍不住阵阵泛酸。

我恨他将与我温存的美好毫不留情地践踏。

我恨他这样做越发凸显了我是个无知的傻子。

我奈何不了对他的情爱,但可以在还恨的时候,力挽狂澜。

“不好说有几成把握,但必定能让伊舍人知难而退,以解大夏燃眉之急。”

魏大哥听得很惊讶,唐靖恩肃容,见我半分不肯退让的决绝样子,无奈叹道,“派个武功高的跟着你一起进浚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冷漠道,“不用了。”

他斥,“闹什么脾气!这是你逞强的时候么!”

我转而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说道,“战书上写得很明显,要我一个人去,不管你事先让几个人跟着我,到了浚县,都进不去。而且,浚县是伊舍人的地盘,带无辜的人去,只会增加危险。”说完,便平静地转身,走出了议事堂,不再理会唐靖恩气结的反应。

唐靖恩往日里说的忠义,好像显得他很伟大,可是事实呢?

为了伊舍赫如,他致使西岭战败,胭脂河被占,自己也被抓去鸣悲泉当了俘虏。

为了伊舍赫如,他甘愿不娶,更不在乎世人对弟弟先行成家的非议。

为了伊舍赫如,他关了她住过的园子,藏了画着她的画卷,到头来我和他对质,他却只在乎那画有没有脏。

这样的唐靖恩,是一个懦夫。

我和他一样,为了伊舍赫哲,把大夏江山搅乱成如斯模样,但是我不能让自己也变成懦夫,所以即便单刀赴会,我也要去。

第二日午时,阳光强烈地照耀着人眨不开眼,稍一抬头看,就觉光芒刺破苍穹,令人不忍直视。这样好,甚至是好得过分的天气,应是不属于这个多事之秋的。

我骑了马,准备赶往浚县。

唐靖恩眯了眼,无意道了句,“难得天晴。”

魏大哥哈哈笑道,“是老天开了眼,好兆头。”

我突然想起羽上对我说的,“此行大凶,是个劫数。”便淡然笑笑,对他们道,“靖嘉此去,定不辱使命。”

策马就要奔至城门楼,忽听唐靖恩在身后高声道,“雍月!”

我没来得及回头便忍住了。

战鼓轰然擂起,这不是宣战的擂鼓,是为壮士送行的擂鼓,身下的马儿也像是听得懂这震撼的声音,嗒嗒嗒跑得飞快。

我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眉眼间的淡漠逐渐变为强势。

浚县么,伊舍赫哲,我们又要见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