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月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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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设圈套

绿翘也被这秦梦生给迷住了,附在我耳边喃喃道,“他唱的可真好,若是此次月夕夜宴能请他进宫表演,陛下肯定满意。”

我点点头,颇有信心地轻声回道,“你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此前只知道呓语楼的戏子最为出色,却不曾想竟是演得这般精彩绝伦。”

台上的秦梦生一曲唱罢,稍稍弯腰向看客们示意,登时满场叫好,缠头齐飞,其中大有极其贵重的玉石翡翠。那秦梦生见状则半袖掩面,没有半分拖拉地飘然而退,纵使台下呼唤声连连,却再不露一丝身影。这时有楼中的店小二出来,喜滋滋地给诸位看客赠点心,绿翘捧着到手的荷花酥吃起来,边嚼边拉住店小二道,“那秦梦生还出来么?”

“唉哟,这位小姑娘,你要是想再看一次梦生的表演啊,就得等明天了,咱们梦生每天只唱一次呢。”店小二笑着回道。我微微皱眉,从打赏的缠头和这满座的宾客就能知道,看戏的里面不乏达官贵人,这秦梦生却还坚持一天只唱一次,倒真的有些古怪。

“那……他还去别的地方唱么?”绿翘又不甘心地问。

店小二有些见怪地睨她一眼,颇为得意道,“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咱们楼吧?梦生的规矩是,只在楼里唱,出了这楼,就是天王老子请,都不行。”说完便有些神气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绿翘朝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有什么了不起,还不都是人捧出来的。”

“确实好大的口气。”我叹道。

“那可怎么办?这秦梦生的规矩那么多,倒有些不近人情了,我们要如何才能请到他呢?”绿翘皱着眉,想想又凑近我些,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要奉陛下的旨意,强行拉他进宫?”我忙不耐地摆摆手。

“月夕夜宴是多喜庆的事情,你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轻点了下绿翘的额头,往戏台后面的院子深深看了一眼,“走,咱们去会会他。”

拉着绿翘的手挤出混乱人群,我们却被挡在了院子门口。

“这位公子,楼里的规矩,不得擅自闯入禁地,还望公子见谅。”守在门口的一位武夫如是对我说,虽然客气却透着不可逾越的警示。

我打着呵呵笑道,“不过是戏场的后台,算哪门子的禁地呢?我刚才见着那出《戏子曲》,心里着实赞叹不已,想要进去结识一下……”

“不必了。”那武夫冷冷回道,“梦生不接待任何看客,公子请回吧。”

我吃了个闭门羹,面上有些不好看,绿翘遂吃掉最后一口荷花酥,鼓着腮帮子就要反驳,我忙按住她,礼貌对那武夫道,“原是我唐突,不打扰了。”说罢就拉着绿翘往外走。

绿翘急道,“就这么放弃了?”

我摇摇头,出楼就见府里的一众小厮在外整齐地站好,神色焦急地等着我。

绿翘见状头疼地拍了一下脑袋,懊恼道,“哎呀,被追上了!”

我将手负于背后,走到他们跟前,有些严肃地吩咐道,“本公子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做,都给我听好了。”众小厮忙紧张地躬身,准备听我发落。

“你们在呓语楼的四面八方候着,若是看到这里最当红的戏子秦梦生出来,就给我仔细跟上,切记不要被发现,打听好他的消息,回府禀告我,听到了没?”

“诺。”众小厮赶紧应道,我满怀深意地微笑起来,唤了绿翘一同先行回府。

待到日落,我已在听雪斋惬意读书,绿翘在旁为我泡茶研墨,自带其乐地东忙西忙。手中这卷《梵经简释》,是最最通俗易懂的梵文入门之书,虽然有些复杂枯燥,但认真看起来却还算好记。我不断回想着在纯金夜叉明王像上所看到的字,一点一点地钻研破解。

“你看得许久了,歇一歇吧。”绿翘打了个呵欠,忍不住提醒我道。

我却有些放不下手,边应着边不住地翻页,绿翘无奈地将其一把抢过,藏于身后不愿还我,嚷嚷道

,“别看了,这些鬼画符一样的字看久了肯定劳心费神,咱们今儿个还出去了,你得早些休息,省得又生病。”

“那可是大哥好不容易给我找的书,府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你若是弄坏了弄丢了,看他不责罚你。”我笑道,绿翘撇了撇嘴,将书扔到案上,嗔怨地说,“就知道拿将军唬我。”我只得对她讨好般笑笑,正要再拿起书来,派出去的小厮便传回了消息。

“跟到他没有?都看到什么了?”

“回公子的话,小的们见其从后门出来,便一路紧紧跟着,不敢有丝毫怠慢。那秦梦生的家原在西塘一处简陋民居里,看样子生活很贫苦,而且小的们刚靠近他家,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隐隐中还似有妇人咳嗽。”

“哦?”我一挑眉毛,接着问道,“可知是何缘故么?”

“小的们人多,也不敢太靠近,只在附近几户人家打听了几句,方知那秦梦生今年十七岁,年初才和他娘从关中流浪到帝都,他娘病重,他依唱戏为生,赚来的钱都拿去买药了。”

“还有,这秦梦生为人极其低调,虽然戏唱得好,却从不结交权贵,他娘的病一直不见好,他也就一直这么撑着,过得很是清苦。”另一个小厮补充道。

我独自揣测起来,究竟是何原因,让他不与权贵打交道呢?假若他每月去一次大户府宅唱出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辛苦。

“有意思。”我忍不住叹道。

“对了公子,那个秦梦生还因此欠了霍记钱庄不少钱呢。”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也太一根筋了。”绿翘在旁插嘴道。

“多少钱?”我忙问。

“回公子的话,好像有三百两。”

三百两对于将军府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普通老百姓却是个不小的数字,秦梦生将唱戏赚来的钱维持生计和给他娘买药,却还欠下这么多,看来他娘的病非同小可。

我思忖半晌,忽有一计,便沉声吩咐,“明天去钱庄替他把钱还了,然后你们假扮成钱庄的人,在他回家的路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向他讨债,最好态度差点,凶恶点,可以无关痛痒地闹闹,吓唬吓唬他,但是不能伤及无辜,若有差池,我饶不了你们。”

几位小厮不敢拒绝,只得应承下来,我又道,“记住,此事是我单独吩咐给你们的,万不可让将军知道。”

“公子放心,小的们守口如瓶。”

我遂满意地笑笑,挥手让他们退下,绿翘走过去关门,满脸不解道,“这样做有何深意呢?”我筹谋道,“秦梦生守着那些规矩,是觉得还能维持现状,那我就把他的现状打破,让他不得不改变规矩。”

“可是,即便他答应出楼表演,想请他的人那么多,办月夕夜宴的时间又紧,你怎么知道他会先接受我们的邀请呢?这样做真的有用么?”绿翘有些担心。

“无妨,明天我们也出去走一遭,等那些个小厮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出手搭救,不信他不中计。”绿翘闻言转了转眼珠子,惊道,“原来你在设圈套!先让秦梦生难堪,再替他解围,这样他就会对你心存感激,自然愿意帮忙了!”

我连连点头,“正是此意。”

绿翘笑起来,一双眼睛眯得弯弯的,忽而又敛了神色,对我道,“不过……你这样做,也太损人利己了吧。”

我不服道,“又没杀人放火,只是想吓唬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绿翘这才不说话了,我则在心里暗想,若不是月夕夜宴将我逼至如此境地,我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对付他。

第二日,绿翘随我往西塘路中去,行至片刻到一荒凉地,果见众小厮打扮成了钱庄的人,正围堵着秦梦生,我和绿翘忙隐到不远处的树后面。

“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就别想走!”领头的小厮高声叫嚷着。

“诸位休要闹我,我早已和你们掌柜说了

,钱慢慢还,为何现在突然要来找我?我身无分文,实在是拿不出来,还望贵庄体谅。”秦梦生道。

“嗬,我们钱庄容你拖延这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你还想欠到几时?”

绿翘见状忍不住偷笑道,“这帮家伙还挺会演的嘛。”

“可是之前分明说好让我慢慢还的,难道偌大一个霍记钱庄竟是如此不守信用么?”秦梦生固执地愤道。

“钱的事情上,别提这些莫须有的,你倒是还不还?”

秦梦生摇头道,“我没有钱好还。”

其中一小厮指着他的荷包道,“胡说!你每日唱戏拿那么多缠头,怎么就没钱了?”

“这些都是要给我娘买药的钱,不能给你们。”秦梦生紧张地捂住了鼓囊囊的荷包。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跟你废话了,兄弟们,上!”领头的小厮一挥手,众人便都拥上去哄抢,绿翘正看得出神,我已跟着跑过去。

“住手!”我上前制止,众小厮一见我就停了下来,我忙背对秦梦生,挤眉弄眼暗示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什么呢!”

“噢……这小子欠了我们钱庄三百两,已经拖延很久了,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领头的小厮反应挺快,紧接着回话道。

“不就是三百两嘛,我替他还。”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锭纹银,“可够了?”

“够够够,绝对够。”那小厮忙用双手接住,对我笑道。

“还不走?”我轻轻出声,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一溜烟儿便没了影。绿翘紧接着跑到我身边,喘着气装模作样地唤了句“公子”。

秦梦生拍拍衣袖,小心地摸了摸荷包,确认无误后对我作了个揖,诚挚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搭救,你放心,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我抬眼细瞧,此刻脱掉戏服,卸去浓妆的他,正是面庞白净,温润儒雅,倒像个文弱书生,不由笑道,“无妨,刚才路过见你被围,不小心听了几句,有些看不下去才出面的。”

“公子真是慈悲心肠。”他对我感激道,“不知公子出自何门?且告诉了我,他日筹得银两,定如数奉还到府上。”我连连摆手,客气道,“先不急。”

秦梦生遂对我道,“公子还是告知一下吧,我家中有病母需要照顾,不能在路上过多耽搁。”我忙正色回他,“在下是定安将军府的二公子,唐靖嘉。”又稍侧了身,指着绿翘道,“这是我的丫鬟绿翘。容我唐突问一句,你娘所患何病,竟会欠下这么多银两?”

他闻言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抖了抖身子,涩涩问道,“你说什么?唐靖嘉?”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满口应下来,“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半晌才又答道,“我娘患了肺痨,如今只得靠药来维持病情,实难见好。”

“不如,让我去看一看,我有朋友医术精妙,说不定可以帮忙。”我提议道。

他显得很是紧张,“不劳烦公子了。”

眼看他要走,我扬声道,“你知道肺痨是什么病,一旦得了就只能慢慢等死,而且备受煎熬。你自己可以不在意贫困,可是你娘年岁大了,你就真的那么忍心,天天看她被病痛折磨,而固执地持有己见么?”

他有些犹豫,面带苦涩,绿翘在旁道,“我们公子人很好的,莫非你还怕我们打着定安将军府的旗号,欺瞒你不成?”

“非也非也,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梦生慌道。

“那不就行了,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娘的病况,以一个朋友的名义。”我笑笑。

他的目光稍往下移,盯着我腰间的和田玉印喃喃道,“果真是天意么……”遂叹了口气,对我认真说,“梦生在此谢过了,靖嘉公子,绿翘姑娘,且随我来吧。”

见他中计,我和绿翘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