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不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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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积郁成疾

“不用,”见姜子牙说着这话就要走,姬昌连忙开口叫住他,他道,“应该只是积郁成疾,就是叫来军医也没什么大用,反倒是让军中将士心有不安。”

姜子牙听姬昌说“不用”本是满脸不赞同,等着姬昌说完最后一个字却已经打消了去找军医的想法。

这当然不能说是他姜子牙对姬昌的健康状况不关心,而是正如姬昌所言,军医处理个见血见骨的伤口还行,要叫他来医治心中抑郁和没叫差不多。再进一步讲,若是因为他传召军医的举动而让军中出了什么不好的言论打击到将士的士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姜子牙便只能妥协,他看向姬昌,满面诚恳:“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姬昌点头,道:“就是孤王真要有个什么事,那也一定是在纣王死之后。”

姜子牙闻言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低头不语。即便姬昌自立为王被人口称万岁,但有目共睹他的身体已经是风中残烛,于是姬昌这句话当中对自己寿命的估算,到底是显得有些奢侈。

但姜子牙不开口附和,却也不会出言辩驳,不是因为姬昌为君他为臣,而是同为老人看着姬昌一步步走向死亡,即便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私心里却总是希望他能够活得再长一些、更长一些。

倒是无谓的兔死狐悲。

姜子牙心中自嘲,也只有在面前有一个活生生的参照物的时候,自己才会对岁月不留情如此刻骨铭心。然后他想起在昆仑山上身为杂役的四十年,以及即便如今他姜子牙仍是身强体壮,却绝对不会再有一个四十年让他如此挥霍。

所以对于有有些事,该做的时候就要不遗余力的去做。

坚定了自己想法的姜子牙看向姬昌,道:“那陛下是现在就启程回去西岐?”

姜子牙和姬昌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但架不住军营当中的人办事效率足够快,所以姜子牙问完这话,便正好有人向他们报告东西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离开军营回去西岐宜早不宜迟,而姜子牙看人的眼光有目共睹,他留下来率领大军攻向朝歌的人必定不会放他失望,就是姬昌能够想到的嘱托也不过是让姜子牙留下的人注意己身安全,不要让敌人来一个擒贼先擒王,或者是突然心血**的搞失踪让大周军队群龙无首而已。

姜子牙听着姬昌一本正经的嘱托,心中哭笑不得,他道:“陛下您只管放心修养身心,其它的事情微臣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就姬昌来看,其他人若是说做好了万全的安排,即便他真心没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却也不能赢得姬昌百分百的信任。但说着这句话的人是姜子牙,是他大张旗鼓请回西岐并且报以厚望的人,于是姬昌闻言当然会闭了嘴,然后在姜子牙的陪伴之下出了军营,上了车驾。

姬昌在车驾之上站起身来面朝一干将士,振声道:“不能与众位将士一路前行孤王深感自责,只盼众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日便能凯旋!届时姬昌将在西岐备下好酒好菜,与众位将士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姬昌这话要说是在鼓动士气,却还差了点必备的物质与官职奖励,但他说的这话,却的确达到了许人高官厚禄还不一定能够达到的作用。只见以南宫进为首的一干武将听闻这话眼睛一亮,再扬手便是呼声震天、精神气十足:“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姬昌为人亲厚,很少在手下人面前端架子,但他和手下人把酒言欢的次数不少,说出不醉不归这种出自他之口便稍嫌豪迈的话倒是第一次,也无怪南宫进等人如此兴奋,这就像是青灯下枯守十年的信徒突然得了神明的垂帘,这一瞬间只剩狂喜。

有了南宫进等人开头,他们手下的士兵当然也会随声附和,即便一开始的兴奋不知真假,嘶吼过一遍又一遍之后就是假的也能成真,毕竟热血最是感染人心,何况是千万人嘶吼。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姬昌听他们声震霄汉面上露出笑来,明明是所有人看惯了的脸却的确多出一层真来,像是他们看了那么多年、忠诚了那么多年的都不是真的姬昌。

但难得真情流露一把的姬昌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向姜子牙点了点头然后坐了回去,以漫天嘶吼为背景吩咐手下人启程,带着姜子牙以及一干随行者直奔西岐而去。

这边姬昌与姜子牙的计划进展得一路无阻,那边黄飞虎却是举步维艰,远没有一开始的顺利。

黄飞虎以为自己带着朝歌城外的军队叛逃朝歌的时候会遇上莫大的阻力,却不想在朝歌城外叫阵等来的却只是一个多数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虾兵蟹将,连下了城楼领兵出城与自己战上一场的勇气都没有。

也就在看着城楼上连自己的目光都不敢对上的那个怂包蛋的时候,黄飞虎才终于死了效忠成汤的那个心。

但只是这样的话黄飞虎也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反的理由而已,而真正让他对纣王彻底失望、对纣王掌管之下的成汤失望的原因,却是纣王在得知自己带着朝歌城外的军队要反出朝歌的时候,他却在王宫之中守着被黄妃打了脸的苏妲己,连派出来的人都是这种一眼便能看出是军中蛀虫的人。

明明奸臣当道,妖妃在侧,他纣王却是宠信无边。有着这样一个君王的朝堂,他黄飞虎又何必拿命来守?

但黄飞虎不知道的是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冤枉了纣王,毕竟这一次下令的人是申公豹,而上了城楼来面对他的人之所以这么窝囊,则是因为奉御官忠实地执行了申公豹的命令:随便叫个人去应两声。

而黄飞虎也如申公豹所说,的确没有攻进王宫。

这其中固然有黄飞虎的对王权残留的一点儿敬畏,更多的却是因为以朝歌城外的军队人数就算真的能够攻下朝歌,却也必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到时候想要得到这天下的各方势力扯起讨伐成汤反贼的大旗,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不说到底谁能笑到最后,黄飞虎能够确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有一个好下场。而当黄飞虎四面楚歌的那个时候,就算他向姬昌求救,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姬昌会对着身处危难的他施予援手,毕竟等着各方势力与他不死不休的拼上一场,最后坐守渔翁之利明显于他更为有利。

姬昌当然是挂着仁义的名,但这仁义更多的却是给天下百姓看。

百姓为数众多,但他们能够看到的却从来只是表皮,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每一次举动后面的深意,不说百姓不会去深想,就算他们真的去深想,也不会想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姬昌的仁义只要在某些方面于百姓有利就行,而不论他在战场之上动了什么样的心眼、耍了什么样的计谋、坑了谁的性命,只要他姬昌仍旧扯着大义的旗帜,做了简单易见的、于百姓有利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去关心更深层次的东西。

所以黄飞虎当然有理由相信若是他就这么攻打了朝歌然后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他携着成汤都城向姬昌投诚,姬昌也不会施予援手,就算他姬昌因为要给天下人看他的仁义,会装模作样地派遣兵力前来,也会让带兵的人不用那么用尽全力。

不过这些东西当然不会是黄飞虎自己想通的,要是他真有这个细想这些弯弯绕绕的脑子,当初也就不用周纪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劝他叛逃朝歌了。

要是依着黄飞虎的想法,便是他带着诚意去投靠姬昌,不论他身处多深的战场姬昌都会带着千军万马冲杀进来保他安危,乃至于他手下士卒的性命。毕竟他黄飞虎就是这样一个人,而设身处地这个词在这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他从来都用的顺畅。

不能否认周纪之所以跟着黄飞虎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但这一点在很多时候都让他哭笑不得,所以周纪不得不将自己的头脑运用到极致,省得自己跟着的这人什么时候就被坑得没了命。

但一个人的智慧终究是有限,总有些事情是周纪也想不到的,好比为什么他们离开朝歌的时候即便是身处纣王眼皮子底下却是万分顺利,反而越是远离朝歌越是举步维艰?

而总喜欢身先士卒的黄飞虎在这举步维艰当中,从朝歌一路冲杀到潼关,当然不可能还是毫发无损。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大概就是黄飞虎现在面临的这种状况。

身处新殿的纣王头也没抬,开口像是在和这座空殿说话,他问:“黄飞虎现在到哪里了?”

“潼关。”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新殿偏偏就有人应了纣王的话,顺着声音看去,是申公豹坐在九尾还在时最喜欢坐的悬廊上。他回头看向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图卷的纣王,只觉得光线过于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申公豹

抬手一个响指,新殿内所有的烛火瞬间点燃,火光压过将尽的夕阳余辉。申公豹这才看清了纣王的表情,却是没有表情。申公豹道,“你要是想早点完事,直接下令让下面的人一路放行明显会更快。”

纣王点了点桌案上的图卷,看也没看申公豹,道:“那样做太明显了,而且这一次不是我不放行。”

申公豹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他问这话也只是想让纣王说一说话而已,毕竟不论是谁面对今时今日这个不是必要就不开口的纣王,都会心生郁闷,何况他申公豹从来都是一个喜欢凑热闹以及看热闹的人。

但纣王明显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欲望,于是申公豹又开了口,他歪了歪头嬉笑着问:“你觉得那只狐狸现在在做什么?”

要说能够触动纣王的,自申公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便只有九尾而已。果不其然听闻申公豹这话的纣王顿住了自己的动作,他转眼向申公豹,明明逆着烛火却仍让人看见了其中的火光。

纣王当然知道申公豹问这一句话是他的恶劣性子使然,而他的下一句话也绝对不是自己愿意听的。但事关九尾,就是他明知申公豹在前面埋了一个天大的坑,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他道:“你知道?”

申公豹笑道:“我当然知道。”

这话说得太满,但他申公豹的确有说这话的本钱,至少他从来都是待在朝歌,却总能在纣王问任何一个人的去向的时候准确地说出他们身处何处……好比当日的姬昌,也好比今日的黄飞虎。

纣王看了申公豹一眼,却没有如他所望说出哪怕一个字。申公豹难得的觉得有些挫败,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嘻皮笑脸也带起一股子得意来,他道:“现在这个时辰也只有你会孤身一人处在空殿当中和枯燥无味的各路情报打交道,而那只狐狸却从来不会在该吃饭的时候做些其它的事,更何况还有一个闻仲对她无微不至。”

这话说得有些弯弯绕绕,但纣王当然不会听不懂申公豹说这话的用意,不外乎是在挪揄自己为了将这天下和着自己的真心捧到九尾面前而孤身一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是吃饭的时间都还为此在处理通过种种途径传递道自己手上的消息,而他心心念念的九尾却在千里之外和另一个男人相对而坐,即便军营当中的饭菜必然不必王宫中的精致,却是有人相随相伴的温馨。

这样一比的话,他纣王混得还真是相当凄惨。

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绝对能够刺激到这个一心扑在“重掌天下”这一件事上面的纣王的申公豹一直在观察纣王面上的表情,他见他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稍嫌冷硬的面色又高兴了几分。

人一高兴说出来的话便难免会脱离自己原来的想法,即便申公豹在此之前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但面对不比他人有趣的纣王这么久,他会因为打乱了纣王的心神而有些得意忘形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得意忘形的申公豹看着纣王转过头去就要继续处理事情,倚着背后的雕花栏杆笑得没个正形,他露出两颗虎牙,道:“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甚至是迄今为止我遇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类,但有些时候我看着这样的你,又觉得你是蠢到了骨子里。”

从来没有人将“蠢”这个字和纣王联系在一起,就是纣王听他们在私底下对于自己的头脑的评价,最低的也不过是中庸以及昏庸而已。

但申公豹虽然笑得没个正形,他晶亮的眼却又告诉纣王这句话的确是出于真心实意……虽然纣王从来没有在申公豹身上看出来过这种东西,但唯独他对自己的贬低是当得起这四个字。

于是纣王不自觉地去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申公豹说出这样的话,但要是他真的能够想得出来,现在的天下也不会是这番模样。纣王想不出答案,皱了刀般的眉,道:“把话说清楚。”

申公豹闻言摇头,道:“说出来可就是侮辱了陛下您,微臣可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去见姜子牙,听从陛下的命令与他来一场相杀。”

要是其他朝臣当然不会说这话,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当着纣王的面说他蠢。

但他申公豹偏偏就说了,而且面对纣王的追问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回答,完全没去在意若是他真的怕纣王要他这颗脑袋,他回答过纣王的问题之后的这一长串对话便根本不会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