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遗忘的细节
“是是是，李局长，我明白。”
王队站在门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不时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尽管没有开扩音器，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电话里李局长的咆哮声。
电话终于挂断，王队长吁了口气，余光瞥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扭过头来吼道：“看什么看？李局发飙我能怎么办？还不快做事？”
众人连忙继续手头上的工作。陆天凯同情地拍了拍王队的肩膀：“李局的脾气你也知道。现在又死了一个人，上头肯定很重视，他的压力肯定不比咱们小，你别太往心里去。”
王队嗨了一声：“这点屁事我还往心里去，你也太小看我了。妈的，这家伙怎么会死呢？现场勘查得怎么样了？”
一个鉴定科的女警正蹲在尸体旁拍照，闻言站起来道：“是用刮胡刀刀片割的腕，死因是失血过多。根据尸僵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现场采样还在继续，目前没有什么发现。”
王队看向地上的死者。他头顶着沙发边缘，看着像是从沙发上滑下来的，半个身子都在沙发前的桌子下面。桌子上摆放了五瓶二锅头的空瓶子，塑料袋里的凉菜都已吃完，只剩下一些汤汁，花生米倒还剩了些，显然他死前就着这么一点下酒菜喝了大量的酒，而满屋子弥漫的酒臭味也佐证了这一点。他的双眼紧闭，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得可怕，身旁还摆放了一个三四十公分高的塑料大圆桶，桶旁有一个沾着干涸血液的刮胡刀片。他的左手搭在塑料桶边缘，桶里满是深红色的，呈半凝固状态的血液。
“桶里这么多血……不应该吧？人的血液量有这么多吗？”
“桶里除了血液以外，应该还有半桶水。割腕后，伤口流出的血液有可能会凝固，但是浸泡在温水里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割腕自杀的人很多都会选择将伤口浸泡在水里。至于死者是否自杀……目前暂时是看不出有他杀的情况存在。”
“王队，陆教导，洗手间的下水道地漏有被严重腐蚀的痕迹。小美初步鉴定过了，应该是浓硫酸造成的！”
小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道。
浓硫酸？
王队喃喃道：“难道这家伙是杀害王强的凶手，现在畏罪自杀了？”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的苏七突然摇头道：“不，这不是自杀，是他杀。”
小吴吃了一惊，王队和陆天凯虽然面面相觑，心里却不知为何都对苏七的斩钉截铁没有太多怀疑。
“怎么说？”陆天凯好奇问道。
苏七环视了一圈屋子，道：“这屋子里的东西太少了。房间里只有床和衣柜，客厅也就这个单人沙发和这个小桌子，厨房更不用说，连双筷子都没有，空荡荡的。洗手间你们看过了吧？除了牙膏牙刷和洗浴用品，却还多了两样奇怪的，应该说矛盾的东西。”说着，他从一旁的证物箱里面拿出了三个证物袋。里面一个装着刮胡刀，一个装着一盒刮胡刀片，另外一个装着一个黑色的铁质夹子。
王队弯下腰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道：“你说那个铁夹子有点奇怪我都有点想不通奇怪在哪里，何况这个刮胡刀和刀片？一个男人有刮胡刀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刮胡刀太新了，上面装了刀片，却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刀片的盒子里也只少了两个刀片，一个装在了刮胡刀上，另外一个，就是死者身旁用来割腕的那个。”苏七摇头道，“而这个夹子，它就放在洗脸台边上。你们仔细看看，它的夹缝之间是不是有一些油腻和污垢？”
苏七透过证物袋轻轻地捏开夹子，夹缝间确实有些灰白色的污垢。
“这代表什么呢？”陆天凯好奇道。
“代表他是用这个夹子来夹胡子的，而不是用刮胡刀。你们看他的下巴就知道了，他下巴上的胡须没有任何刮过的痕迹，部分毛孔有些微微的肿起。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血被放得太干净了，恐怕这些毛孔周围应该是有些微红肿的，这也能说明他是用夹子夹胡须而不是刮胡刀。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也就是说，这把刮胡刀和这盒刀片，不是他的。”
“万一他想自杀才买的刀片……不对，那样他没必要买刮胡刀……唔……你说得没错……”王队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被害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装修工人。我看过调查出来的住户资料，这个人叫刘忠，来自贵州的农村，原本在老家的时候主要是务农，农闲时也会帮别人打零工，盖房子之类的，也做些木材的小买卖。家里有妻子，孩子有三个，最大的孩子已经在读大学了。几年前他和老乡来深港市以后就一直从事室内装修。去年他开始承包一些室内装修的项目，手下有两个人跟着他干活，所以他的经济情况是不错的，至少是开始好转起来的。可他的屋子却这么简陋，看起来嗜酒如命的人却依旧喝这么便宜的酒，下酒菜也都是很普通的，这些都证明他是一个很节俭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去买多余的东西，你说得没错，刮胡刀和刀片很可能不是他的。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了。”陆天凯点头赞同道。
“伪造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吗？那杀害刘忠的凶手应该跟杀害王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了。不过，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刘忠呢？难道刘忠知道一些什么？还有，凶手是怎么进这个屋子的？门上除了苏七刚才踹那一脚破坏的痕迹外……”王队看似不经意地在苏七脸上一扫而过，“门锁并没有其它被破坏的痕迹。靠，这家伙，进309跟进310都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
说到这，王队震惊地停了下来，看向了陆天凯。陆天凯也同样看向了王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老叶？”
苏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王队唔了一声，扭头对小吴道：“小吴，你去把老叶请过来。还有，你拿个证物袋，把309和310的备用钥匙拿过来，记得不要沾上指纹。”
小吴应了一声去了。苏七奇道：“你们叫老叶来干什么？”
“所有的房间，老叶都有备用钥匙。如果要说谁在这栋楼里能够自由进出的，恐怕只有他了。”
苏七沉吟道：“凶手是一个知晓王强和刘忠的作息习惯的人，甚至他可能摸清楚了整层楼的所有人的作息时间。他知道王强凌晨时还在玩手机，所以通过制造奇怪的响动引诱王强开门，而且他很可能清楚，这样的响动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而他也知道刘忠嗜酒如命，下班回来就开始喝酒，喝完酒就蒙头大睡，所以他敢直接进门，趁刘忠睡着的时候割了他的腕……”
“那还是老叶嫌疑最大！要说对住户的熟悉度，谁能比得上他？”王队哼哼道。
苏七摇了摇头道：“凶手杀害王强以后，肯定拿了王强的钥匙，每晚都进入他的房间进行毁尸灭迹的工作，所以这跟他有没有309的钥匙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不过310的话，确实有可能是从老叶那里得到的钥匙……但是不能排除其他人偷了备用钥匙。你们还是把你们调查的住户背景资料，包括老叶的，都给我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行！哎，人来了，先问问情况，想办法套他的话。资料一会给你。”
王队听到了脚步声，连忙压低了声音道。
“几位警官，找我有……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叶弯腰进了封锁线，刚直起身来就被地上的尸体骇得后退了好几步，撞断了封锁线，直到抵在小吴身上，他才身子一软地将要倒下。小吴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他脸上的震惊和看到尸体那一刻的恐惧不像是作假，王队和陆天凯对视一眼，但却没有说什么。
“老叶，抱歉，吓到你了。”王队走了过去，“人是昨天晚上死的，看着像是自杀，但其实很可能是他杀。说说吧，昨晚我们走了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手颤抖着抚着自己的胸口道：“吓……吓死我了。哎呦，怎么会这样？这下完了，昨天已经有好几户来提说要搬走了，我好不容易都安抚了下来，现在倒好……”
“老叶啊，你还是赶紧好好配合我们，让我们尽快把凶手抓了，这样对你我都是好事。我跟你直说了吧，309那个叫王强的很可能也死了，而310这个人的死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凶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警察刚走就敢下手再次杀人，看来是个杀人狂啊。你要不好好配合我们抓凶手，再这样下去你这栋楼怕是要变成深港市第一凶宅了。赶紧说，昨晚你到底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一直都很配合吗？昨晚发生什么事……唉，我昨晚喝得有点多，有几个住户来找我问309那件事，我都是直接告诉他们那人死了，然后我就安抚……”
“等等，你说什么？你昨天就告诉其他人309的住户死了？我们昨天对外可一直宣称是失踪案，你怎么会知道是命案？哼，你果然有问题！还不快老实交代！”王队双目精芒一闪，气势非凡地怒喝道。
老叶被王队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愣愣道：“啊，不是你们告诉我的吗？”
王队怔了怔，还要说话，陆天凯满脸尴尬地扯了他一下：“抱歉，是我昨天说溜嘴了……”
“老陆，你……”王队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天凯，肩膀一垮，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但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劲。陆天凯是个老资格了，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意？
陆天凯脸上挂着苦笑，眼角却偷偷瞥了苏七一眼。他心里有些沉重。如果310这个叫刘忠的被害人是因为昨天苏七泄露出去的消息导致他被害的话，那昨天的事情就不止是违纪这么简单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苏七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却没有任何愧疚的神情，这使得陆天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内心深处，他似乎不愿意相信苏七这样的人才会和那个穷凶极恶的人有关系，可看苏七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他的心不由得直往下沉。
“昨天的消息是我告诉他的，关你什么事？”苏七莫名其妙地看了陆天凯一眼道，“你们还问不问？不问的话我可以问几句吧？”
陆天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王队脸色有些难看，气极反笑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小吴见势不对，连忙插话道：“王队，陆教导，我只拿到了309的备用钥匙，310的钥匙不见了，老叶他怎么也找不到。”
“不见了？怎么回事？”王队看向老叶，老叶啊了一声道：“我全部的备用钥匙都是挂在墙壁上的，一个个都有编号。平时嘛也都用不上，就是有时候谁不小心忘带钥匙了就会来找我拿，开了门以后都会马上拿来还给我。我没印象310这个人有来找我拿过备用钥匙，但刚才吴警官来找我要的时候，我才发现不见了，到处也没找到。”
陆天凯皱着眉头道：“我们昨天要离开的时候刚好在楼梯口碰到刘忠，当时他是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屋的……对了，小美，证物里面有没有他的钥匙？”
被叫做小美的鉴定科女警搜了搜证物箱，很快便掏出了一个证物袋：“有的，找到了。”
老叶看了一眼道：“这是他自己的钥匙，你们看，上面挂着个指甲钳。我的备用钥匙上面什么都不会挂的。”
“这么说……”王队和陆天凯对视了一眼，“备用钥匙很可能是凶手拿走的了。”
“老叶，昨天你有留意到备用钥匙丢了一把吗？”苏七突然出声问道。
“没有，我平时基本不会朝那些钥匙看上一眼……”老叶有些尴尬，抬头一看众人怀疑的眼光，他突然醒悟过来，呼吸一滞道：“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王队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哈道：“这是我们办案的正常流程，这栋楼的每个人我们都会仔细询问的，你别太多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很快就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老叶苦笑道：“算我倒霉吧。现在又死了一个人，我估计这栋楼的人怕是都要搬走了。房东还不知道这事，要知道的话……唉……”
陆天凯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这个刘忠你熟悉吗？能不能说说他的情况？”
老叶点了点头：“这家伙是个酒鬼，喝得比我还狠。我虽然也每天晚上都喝，但我也就喝个三四两。他倒好，每天晚上都得喝个一斤多，还必须是那种60多度的二锅头。喝完嘛他倒头就睡，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奇怪的是他每天早上醒来去上班的时候精神状态都很好。他跟我说过，他一天就只吃晚上这一餐，白天干活再怎么样都不觉得累。怪人一个……不过他以前性格挺不错的，经常找我聊天，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畏畏缩缩的，也不来找我了……说不上来，反正变得很奇怪。”
苏七略一思索，突然抬起头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以前的住户合同？”
老叶愣了一愣，道：“太久以前的没有……前年跟去年的好像都还在……怎么，你要看？你要看我去给你拿。”
苏七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王队道：“你刚才说可以给我看你们调查出来的住户资料，现在都一起拿给我看看吧。”
王队因为苏七擅自泄露消息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正犹豫间，陆天凯咬了咬牙道：“小美，把资料给他。”
王队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陆天凯假装没看到，对吴警官使了个颜色道：“小吴，你跟老叶下去拿吧。”
吴警官点头表示明白，对着老叶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而老叶哪里能不明白陆天凯是怕自己跑了，但他也只能苦笑着对着吴警官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王队瞥了一眼低头翻看住户资料的苏七一眼，而后不满地看向陆天凯，道：“老陆，我……”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手机铃声响起，陆天凯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讪笑着对正吹胡子瞪眼的王队道：“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喂，晓琪，有什么事？你二叔在出现场呢。”
“二叔，奶奶去李大妈家打麻将了，太无聊了我就没跟……你们是不是在昨天那里？苏……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
眼前头痛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一个小麻烦。
陆天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唉，总之挺麻烦，你还是别来添乱了吧？”
“哦……好吧，不去就不去。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同学就住在那附近，我还是去找她玩吧。拜拜二叔。”
“咔嚓！”
“喂？喂喂？”陆天凯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晓琪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他愣愣地看着手机，感受到背后那道杀气腾腾的视线，他也只能任由苦笑挂在脸上了。
苏七似乎完全不知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翻看着资料。
303室，王志超，男，30岁，未婚，内蒙人。农业科技大学毕业，毕业后在家乡从事外贸订单业务员的工作，一个多月前独自一人来到深港市，目前同样在外贸公司上班。
尽管只有短短两行字，但苏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志超的资料看。昨天在楼梯口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跟陆天凯等人一样被行为古怪的刘忠吸引了，因此对这个青年人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却一直对这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按道理来说，这个人刚来深港市，跟这两个死者实在没有太大交集，作案动机根本无从谈起，难道他是一个杀人狂吗？这个理由虽然不能排除，但未免站不住脚。那么，这两个死者以前曾经跟这个人有仇吗？不，如果有仇的话，住在同一个楼层未免太容易曝露自己了。何况他的工作背景似乎也没有办法让他有途径获得大量的浓硫酸。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有古怪呢？
苏七闭上了眼睛，回想着昨天遇到这个青年人的场景。
王队和陆天凯错愕地看着苏七。只见他闭着双眼，双手在身侧微微提起，像是虚空提着什么东西一般，然后缓缓走到门前。
他站在门前，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将左手提到右胸前，然后缓缓伸到右边腋下。
苏七的动作突然顿住，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在旁人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
苏七喃喃道。他的声音细若蚊呐，但陆天凯不知道为何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扭过头去，和王队对视了一眼，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个案子，怕是马上就要破了。
王队站在门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不时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尽管没有开扩音器，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电话里李局长的咆哮声。
电话终于挂断，王队长吁了口气，余光瞥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扭过头来吼道：“看什么看？李局发飙我能怎么办？还不快做事？”
众人连忙继续手头上的工作。陆天凯同情地拍了拍王队的肩膀：“李局的脾气你也知道。现在又死了一个人，上头肯定很重视，他的压力肯定不比咱们小，你别太往心里去。”
王队嗨了一声：“这点屁事我还往心里去，你也太小看我了。妈的，这家伙怎么会死呢？现场勘查得怎么样了？”
一个鉴定科的女警正蹲在尸体旁拍照，闻言站起来道：“是用刮胡刀刀片割的腕，死因是失血过多。根据尸僵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现场采样还在继续，目前没有什么发现。”
王队看向地上的死者。他头顶着沙发边缘，看着像是从沙发上滑下来的，半个身子都在沙发前的桌子下面。桌子上摆放了五瓶二锅头的空瓶子，塑料袋里的凉菜都已吃完，只剩下一些汤汁，花生米倒还剩了些，显然他死前就着这么一点下酒菜喝了大量的酒，而满屋子弥漫的酒臭味也佐证了这一点。他的双眼紧闭，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得可怕，身旁还摆放了一个三四十公分高的塑料大圆桶，桶旁有一个沾着干涸血液的刮胡刀片。他的左手搭在塑料桶边缘，桶里满是深红色的，呈半凝固状态的血液。
“桶里这么多血……不应该吧？人的血液量有这么多吗？”
“桶里除了血液以外，应该还有半桶水。割腕后，伤口流出的血液有可能会凝固，但是浸泡在温水里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割腕自杀的人很多都会选择将伤口浸泡在水里。至于死者是否自杀……目前暂时是看不出有他杀的情况存在。”
“王队，陆教导，洗手间的下水道地漏有被严重腐蚀的痕迹。小美初步鉴定过了，应该是浓硫酸造成的！”
小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道。
浓硫酸？
王队喃喃道：“难道这家伙是杀害王强的凶手，现在畏罪自杀了？”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的苏七突然摇头道：“不，这不是自杀，是他杀。”
小吴吃了一惊，王队和陆天凯虽然面面相觑，心里却不知为何都对苏七的斩钉截铁没有太多怀疑。
“怎么说？”陆天凯好奇问道。
苏七环视了一圈屋子，道：“这屋子里的东西太少了。房间里只有床和衣柜，客厅也就这个单人沙发和这个小桌子，厨房更不用说，连双筷子都没有，空荡荡的。洗手间你们看过了吧？除了牙膏牙刷和洗浴用品，却还多了两样奇怪的，应该说矛盾的东西。”说着，他从一旁的证物箱里面拿出了三个证物袋。里面一个装着刮胡刀，一个装着一盒刮胡刀片，另外一个装着一个黑色的铁质夹子。
王队弯下腰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道：“你说那个铁夹子有点奇怪我都有点想不通奇怪在哪里，何况这个刮胡刀和刀片？一个男人有刮胡刀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刮胡刀太新了，上面装了刀片，却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刀片的盒子里也只少了两个刀片，一个装在了刮胡刀上，另外一个，就是死者身旁用来割腕的那个。”苏七摇头道，“而这个夹子，它就放在洗脸台边上。你们仔细看看，它的夹缝之间是不是有一些油腻和污垢？”
苏七透过证物袋轻轻地捏开夹子，夹缝间确实有些灰白色的污垢。
“这代表什么呢？”陆天凯好奇道。
“代表他是用这个夹子来夹胡子的，而不是用刮胡刀。你们看他的下巴就知道了，他下巴上的胡须没有任何刮过的痕迹，部分毛孔有些微微的肿起。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血被放得太干净了，恐怕这些毛孔周围应该是有些微红肿的，这也能说明他是用夹子夹胡须而不是刮胡刀。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也就是说，这把刮胡刀和这盒刀片，不是他的。”
“万一他想自杀才买的刀片……不对，那样他没必要买刮胡刀……唔……你说得没错……”王队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被害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装修工人。我看过调查出来的住户资料，这个人叫刘忠，来自贵州的农村，原本在老家的时候主要是务农，农闲时也会帮别人打零工，盖房子之类的，也做些木材的小买卖。家里有妻子，孩子有三个，最大的孩子已经在读大学了。几年前他和老乡来深港市以后就一直从事室内装修。去年他开始承包一些室内装修的项目，手下有两个人跟着他干活，所以他的经济情况是不错的，至少是开始好转起来的。可他的屋子却这么简陋，看起来嗜酒如命的人却依旧喝这么便宜的酒，下酒菜也都是很普通的，这些都证明他是一个很节俭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去买多余的东西，你说得没错，刮胡刀和刀片很可能不是他的。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了。”陆天凯点头赞同道。
“伪造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吗？那杀害刘忠的凶手应该跟杀害王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了。不过，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刘忠呢？难道刘忠知道一些什么？还有，凶手是怎么进这个屋子的？门上除了苏七刚才踹那一脚破坏的痕迹外……”王队看似不经意地在苏七脸上一扫而过，“门锁并没有其它被破坏的痕迹。靠，这家伙，进309跟进310都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
说到这，王队震惊地停了下来，看向了陆天凯。陆天凯也同样看向了王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老叶？”
苏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王队唔了一声，扭头对小吴道：“小吴，你去把老叶请过来。还有，你拿个证物袋，把309和310的备用钥匙拿过来，记得不要沾上指纹。”
小吴应了一声去了。苏七奇道：“你们叫老叶来干什么？”
“所有的房间，老叶都有备用钥匙。如果要说谁在这栋楼里能够自由进出的，恐怕只有他了。”
苏七沉吟道：“凶手是一个知晓王强和刘忠的作息习惯的人，甚至他可能摸清楚了整层楼的所有人的作息时间。他知道王强凌晨时还在玩手机，所以通过制造奇怪的响动引诱王强开门，而且他很可能清楚，这样的响动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而他也知道刘忠嗜酒如命，下班回来就开始喝酒，喝完酒就蒙头大睡，所以他敢直接进门，趁刘忠睡着的时候割了他的腕……”
“那还是老叶嫌疑最大！要说对住户的熟悉度，谁能比得上他？”王队哼哼道。
苏七摇了摇头道：“凶手杀害王强以后，肯定拿了王强的钥匙，每晚都进入他的房间进行毁尸灭迹的工作，所以这跟他有没有309的钥匙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不过310的话，确实有可能是从老叶那里得到的钥匙……但是不能排除其他人偷了备用钥匙。你们还是把你们调查的住户背景资料，包括老叶的，都给我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行！哎，人来了，先问问情况，想办法套他的话。资料一会给你。”
王队听到了脚步声，连忙压低了声音道。
“几位警官，找我有……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叶弯腰进了封锁线，刚直起身来就被地上的尸体骇得后退了好几步，撞断了封锁线，直到抵在小吴身上，他才身子一软地将要倒下。小吴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他脸上的震惊和看到尸体那一刻的恐惧不像是作假，王队和陆天凯对视一眼，但却没有说什么。
“老叶，抱歉，吓到你了。”王队走了过去，“人是昨天晚上死的，看着像是自杀，但其实很可能是他杀。说说吧，昨晚我们走了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手颤抖着抚着自己的胸口道：“吓……吓死我了。哎呦，怎么会这样？这下完了，昨天已经有好几户来提说要搬走了，我好不容易都安抚了下来，现在倒好……”
“老叶啊，你还是赶紧好好配合我们，让我们尽快把凶手抓了，这样对你我都是好事。我跟你直说了吧，309那个叫王强的很可能也死了，而310这个人的死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凶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警察刚走就敢下手再次杀人，看来是个杀人狂啊。你要不好好配合我们抓凶手，再这样下去你这栋楼怕是要变成深港市第一凶宅了。赶紧说，昨晚你到底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一直都很配合吗？昨晚发生什么事……唉，我昨晚喝得有点多，有几个住户来找我问309那件事，我都是直接告诉他们那人死了，然后我就安抚……”
“等等，你说什么？你昨天就告诉其他人309的住户死了？我们昨天对外可一直宣称是失踪案，你怎么会知道是命案？哼，你果然有问题！还不快老实交代！”王队双目精芒一闪，气势非凡地怒喝道。
老叶被王队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愣愣道：“啊，不是你们告诉我的吗？”
王队怔了怔，还要说话，陆天凯满脸尴尬地扯了他一下：“抱歉，是我昨天说溜嘴了……”
“老陆，你……”王队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天凯，肩膀一垮，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但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劲。陆天凯是个老资格了，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意？
陆天凯脸上挂着苦笑，眼角却偷偷瞥了苏七一眼。他心里有些沉重。如果310这个叫刘忠的被害人是因为昨天苏七泄露出去的消息导致他被害的话，那昨天的事情就不止是违纪这么简单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苏七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却没有任何愧疚的神情，这使得陆天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内心深处，他似乎不愿意相信苏七这样的人才会和那个穷凶极恶的人有关系，可看苏七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他的心不由得直往下沉。
“昨天的消息是我告诉他的，关你什么事？”苏七莫名其妙地看了陆天凯一眼道，“你们还问不问？不问的话我可以问几句吧？”
陆天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王队脸色有些难看，气极反笑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小吴见势不对，连忙插话道：“王队，陆教导，我只拿到了309的备用钥匙，310的钥匙不见了，老叶他怎么也找不到。”
“不见了？怎么回事？”王队看向老叶，老叶啊了一声道：“我全部的备用钥匙都是挂在墙壁上的，一个个都有编号。平时嘛也都用不上，就是有时候谁不小心忘带钥匙了就会来找我拿，开了门以后都会马上拿来还给我。我没印象310这个人有来找我拿过备用钥匙，但刚才吴警官来找我要的时候，我才发现不见了，到处也没找到。”
陆天凯皱着眉头道：“我们昨天要离开的时候刚好在楼梯口碰到刘忠，当时他是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屋的……对了，小美，证物里面有没有他的钥匙？”
被叫做小美的鉴定科女警搜了搜证物箱，很快便掏出了一个证物袋：“有的，找到了。”
老叶看了一眼道：“这是他自己的钥匙，你们看，上面挂着个指甲钳。我的备用钥匙上面什么都不会挂的。”
“这么说……”王队和陆天凯对视了一眼，“备用钥匙很可能是凶手拿走的了。”
“老叶，昨天你有留意到备用钥匙丢了一把吗？”苏七突然出声问道。
“没有，我平时基本不会朝那些钥匙看上一眼……”老叶有些尴尬，抬头一看众人怀疑的眼光，他突然醒悟过来，呼吸一滞道：“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王队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哈道：“这是我们办案的正常流程，这栋楼的每个人我们都会仔细询问的，你别太多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很快就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老叶苦笑道：“算我倒霉吧。现在又死了一个人，我估计这栋楼的人怕是都要搬走了。房东还不知道这事，要知道的话……唉……”
陆天凯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这个刘忠你熟悉吗？能不能说说他的情况？”
老叶点了点头：“这家伙是个酒鬼，喝得比我还狠。我虽然也每天晚上都喝，但我也就喝个三四两。他倒好，每天晚上都得喝个一斤多，还必须是那种60多度的二锅头。喝完嘛他倒头就睡，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奇怪的是他每天早上醒来去上班的时候精神状态都很好。他跟我说过，他一天就只吃晚上这一餐，白天干活再怎么样都不觉得累。怪人一个……不过他以前性格挺不错的，经常找我聊天，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畏畏缩缩的，也不来找我了……说不上来，反正变得很奇怪。”
苏七略一思索，突然抬起头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以前的住户合同？”
老叶愣了一愣，道：“太久以前的没有……前年跟去年的好像都还在……怎么，你要看？你要看我去给你拿。”
苏七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王队道：“你刚才说可以给我看你们调查出来的住户资料，现在都一起拿给我看看吧。”
王队因为苏七擅自泄露消息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正犹豫间，陆天凯咬了咬牙道：“小美，把资料给他。”
王队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陆天凯假装没看到，对吴警官使了个颜色道：“小吴，你跟老叶下去拿吧。”
吴警官点头表示明白，对着老叶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而老叶哪里能不明白陆天凯是怕自己跑了，但他也只能苦笑着对着吴警官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王队瞥了一眼低头翻看住户资料的苏七一眼，而后不满地看向陆天凯，道：“老陆，我……”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手机铃声响起，陆天凯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讪笑着对正吹胡子瞪眼的王队道：“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喂，晓琪，有什么事？你二叔在出现场呢。”
“二叔，奶奶去李大妈家打麻将了，太无聊了我就没跟……你们是不是在昨天那里？苏……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
眼前头痛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一个小麻烦。
陆天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唉，总之挺麻烦，你还是别来添乱了吧？”
“哦……好吧，不去就不去。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同学就住在那附近，我还是去找她玩吧。拜拜二叔。”
“咔嚓！”
“喂？喂喂？”陆天凯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晓琪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他愣愣地看着手机，感受到背后那道杀气腾腾的视线，他也只能任由苦笑挂在脸上了。
苏七似乎完全不知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翻看着资料。
303室，王志超，男，30岁，未婚，内蒙人。农业科技大学毕业，毕业后在家乡从事外贸订单业务员的工作，一个多月前独自一人来到深港市，目前同样在外贸公司上班。
尽管只有短短两行字，但苏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志超的资料看。昨天在楼梯口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跟陆天凯等人一样被行为古怪的刘忠吸引了，因此对这个青年人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却一直对这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按道理来说，这个人刚来深港市，跟这两个死者实在没有太大交集，作案动机根本无从谈起，难道他是一个杀人狂吗？这个理由虽然不能排除，但未免站不住脚。那么，这两个死者以前曾经跟这个人有仇吗？不，如果有仇的话，住在同一个楼层未免太容易曝露自己了。何况他的工作背景似乎也没有办法让他有途径获得大量的浓硫酸。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有古怪呢？
苏七闭上了眼睛，回想着昨天遇到这个青年人的场景。
王队和陆天凯错愕地看着苏七。只见他闭着双眼，双手在身侧微微提起，像是虚空提着什么东西一般，然后缓缓走到门前。
他站在门前，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将左手提到右胸前，然后缓缓伸到右边腋下。
苏七的动作突然顿住，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在旁人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
苏七喃喃道。他的声音细若蚊呐，但陆天凯不知道为何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扭过头去，和王队对视了一眼，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个案子，怕是马上就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