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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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红衣血史 1991(四)

    博物馆再次关闭,我从熟悉的过道里潜了进来,黄雁如之前应该与负责人沟通过,纵使是到了深夜,也会开一条备用电路,这样我目前的境况就避免面对无情的黑暗。

    终日面对着黑暗,纯洁的个性也会遭到破坏性的感染。

    在微弱的光线下,人类进行论的壁画显得更为艺术观,传统的古老风格,衣服的初级形态,用以狩猎的木棍,乱成一团的头发,金灿灿、毛茸茸。仿佛将我带入了远古时代。

    黄雁如没有回来,她可不是通缉犯,她当然有她想去的地方,只是我一个人待在博物馆里,确实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感,我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像一个退休已久的老人那样,来来回回地晃动着,一切是显得那样的顺其自然。我的手落在扶手上,眼睛偶尔会合上,重新睁开,反反复复,呼吸平稳,眼睛闭合的同时,脑海深处似乎响起了牵引着回忆的音乐,那熟悉的旋律,那久违的脸庞,那陌生的身影,那似曾相识的场景……

    慢慢地在我的记忆中重现了。

    时间一下子回到1991年。

    郭文轩是1992年毕业的,在他之前,我比他早一年毕业,但我是毕业于法医系,而他是毕业于金融界专业。他主修金融、经济;副修财政以及政治。

    在当时最为开放的美国国度里,一间开放性的大学里,一向是有教无类,不分种族,不分肤色;不论政治立场;不论宗教信仰。

    在我读法医系的第二年里,就认识了当时的郭文轩。

    他当时给我的印象是什么呢?嗯……其实很有趣,他给我的感觉是花花公子的那种类型。在他们那一届的学生里,绝大部分是勤工俭学的,每天除了上课、温习、泡图书馆之外,他们的节假日还要去找兼职或者家教来做,有时候他们做兼职赚来的零用钱还不够应付自己一顿饭的消费,但是没办法,他们必须这样做,或者只能这样做。

    郭文轩与他们不同不一样,他们要住学校的宿舍,他可以住在一间很大很豪华的公寓,虽然住得远,但他有自己的小车,德国制造的,在苏联解体的那一年,我认识了云沛沛。

    云沛沛是他的女朋友,她在夏天的时候很喜欢穿红色的连衣裙,涂染红色的指甲,扎起小辫子的部分也是染了令人眼前一亮的红色,红色在当时的年代来说,不算很受欢迎,但表现在她身上,则显得脱俗、大方、高贵;但在黑夜时刻,尤其是出现在楼顶或者天台时,她身上的红,则变得尤为诡异。

    我与她第一次的会面是在大学圣诞节那一夜的单身男女派对。所有美国人都喜欢凑在天台欢呼、喝啤酒、跳着滑稽的爵士舞,晚餐是意大利面和一些味道怪怪的的培根肉。

    风土人情是我无法领略的范围。

    她很孤独地

    高高站在天台的边沿,由于学校的财政有限,未能在天台上面兴建围栏。我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她看上去面无表情,灵魂像离开了躯体似的,呆呆地地站着,长发飘飘,在黑夜背景的参照下,她的背影像足了幽灵。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情况,她看上去像是那种生无可恋但又不愿说出一切的人,她的冷漠、她的阴沉,使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她,天台的风很大,呼呼地刮向我脸庞,那硬生生的刺痛可不是幻觉。或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毫无预兆地转过来,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自然光滑又富有弹性的肌肤,纯天然的蛋白质皮肤,在瑟瑟发抖的寒风中,显得尤为吹弹可破。细幼又修长的长腿,洁白无瑕,可惜被寒风刮得红彤彤的一片,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是冬天,她是穿着超短裤,站在天台的边栏上,毫无保护措施,一件深红色的轻薄披风挂在她身上。

    她望着我,没有说话,但我偏偏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说话,她的眼睛拥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一向不喜欢主动开口说话的我,竟然在夜风中的那一幕,首次破例跟她说话。

    “上面好冷,但景色好美不是吗?”我抬起头望着她。

    她脸上微微一笑,美丽动人,用手指压在嘴唇边上,示意让我嘘声。

    “你知不知道做一次空中飞人是什么感觉?”

    “估计会很爽,不过高空的强压气流会撕裂你的内脏器官,使你心脏收窄,呼吸困难,在高空产生窒息的感觉。”

    “噢……你不懂浪漫……”她看上去很开心,我当时怀疑她打了兴奋剂,或者吃了迷幻药。

    眼看着刮起来的风力越来越猛烈,我不禁打着冷颤,嘴唇发紫,仍然尝试着劝她下来,但她不听,张开双手,像是拥抱天空,拥抱着上帝一样。我担心局面会失控,冲向前,想拉她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另外一只脚已经踩空,另外一只脚准备踏出去,我被吓得不轻,连忙伸出手想拉她回来;此时一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将她极力地拉了回来,她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在抚摸着她的脸庞、秀发、下颚,然后他吻了她,她的眼泪紧接着往下滴。

    她全身都在发抖,站在上面的,没有一个人会不害怕,她也害怕,但只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罢了。

    一幕生死与共、忧患相随的画面,就这样诞生在天台上,但尽情享受欢乐的外国人并不在乎这一切。

    那次以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郭文轩很花心,见一个爱一个是他的天性,云沛沛虽然是婀娜多姿、美丽动人、美貌与忧郁集于一身的性感女人,但仍然阻止不了郭文轩花心的本性,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她每

    次都会败下阵来,他总是大获全胜;但他也有其独特的天赋,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云沛沛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并且愿意与他重修旧好,传闻他们分手分了很多次,云沛沛更是为他打过几次胎,有人亲眼看到云沛沛从妇科门诊医院四肢无力、食欲不振地走出来。

    当然传闻毕竟是传闻,我当时私底下也有问过郭文轩,但他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性格,无论我怎么问,他始终都不肯正面回答,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始终是云沛沛的个性冷感。

    她的美艳绝伦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共同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有好几次,每次我都不爱说话,坐在角落静悄悄地看书,但眼睛总是忍不住瞥过一旁盯着她看,她给我的感觉始终很奇怪,她似乎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仿佛上帝是造不出那样的脸庞。

    再到后来,我要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无暇参与到他们的生活当中,我选择终日泡在图书馆里,反复地研究着毕业论文要用到的数据及其有关书籍。虽说我与他们的联系断了,但各种刺激的消息总是在善于说三道四的大学生传来传去,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他们好像又分手了……”

    “真是不该啊……云沛沛那么好的女孩……怎么就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呢?”

    “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他何止有钱,本人也很有魅力啊……”

    “听说这一次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有自杀倾向!”

    “哎,好好的一个女孩就这样彻底毁了……”

    虽然我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乏味的研究资料上,但我的耳朵却听得很清楚。

    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神情已经是一片的惘然,叫她喊她,她也不会说话,也不会理你,偶尔消失在大学校园的走廊中;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情侣们偷偷来往的小巷子里,神出鬼没的;发展到后来,别人说她疯了,学校以她的精神状态不适应停留在学习阶段为理由,通知了她的家人将她带回去。

    但是她没有跟随家人回中国,而是在纽约市区自行租了房子,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有人说她已经疯了;有人说她是故意这样的,好让他对她产生怜悯之心,使彼此的关系死灰复燃。再到后来,我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因为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正式通过,实习生的阶段正式开始,就此我离开了校园,步入我的人生第二转折点。

    郭文轩之后也不断地出现在报纸杂志上,例如金融报、建筑行业杂志、股票市场累计资金汇总、在华尔街狙击资金不足但又上市的私人企业,融资并购、分期拆资,汇集大量资金。在那一段时间内,令所有的企业家闻风丧胆、逃之夭夭。那一年,我正式成为高级法医;云沛沛则音讯全无,从美国飞

    回来中国之前,我曾经去过纽约市中心找她,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甚至还委托过私家侦探找她,但也找不到;久而久之,我就渐渐地忘记了这件事。对她的回忆也只停留在脑海的深处,犹如保险箱那样,被深深地锁住了,现在有人用了独特的密码记忆法,将我的记忆宝库重新打开,将那曾经被遗忘的往事重新释放出来。

    随着一阵诡异的风吹过,我顿时惊醒了,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吸入新鲜的空气。我从记忆中醒过来,肩膀有点麻木,脚部则显得很酸痛,但我不顾一切地重新站起来,疑惑地走到人类进化过程的壁画前面,情不自禁地用手按在上面,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

    如果人类文明发展到极限,会是怎么一个局面?

    人性是否会有所改善?还是总会如此丑恶?

    我隐约记得,在离开实验室之前,我曾经叮嘱过元应子,要密切留意着尸体随着时间上产生的变化,因为有一些伤口一时三刻是发现不了的,只有随着时间上的延长才会显现出来。他默默地点点头,似乎不太爱说话。钟警官的表弟给我的感觉一向是怪里怪气的,沉默寡言,行为谨慎拘束。我也不了解他,平时很少与他谈论过关于他的日常生活,目前唯一可以帮到我的助手也只有他了。

    门突然被打开,我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慢慢地呈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黄雁如连忙地说:“不用害怕不用紧张!是我。”

    我气急败坏地说:“早晚被你吓得心脏病复发。”

    “你怎么还不睡?”她好奇地问我。

    “睡?”我重复了一遍。

    她这才意识到:“抱歉,忘了博物馆是没有床的,不过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被通缉的我,实在是没有精力休息。”我坦言道。

    “是吗?”她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伸着腰,眯着眼睛,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

    “你去哪里了?”我竟然脱口而出。我承认我是很不愿意问这个问题,可是我又实在是忍受不了。

    “去找你的学弟了。”她心满意足地说着,脸上的得意洋洋使我感到困惑。

    “你找他干嘛?”

    “你们那么多年没见,重聚重聚也可以的。”她玩世不恭地说着,扭过身体,面向另外一边。

    “不要跟我开玩笑!”我很严肃地喊着。

    她用手遮着自己的脸说:“你要破案就必须要接近他才行,你们是老相识,这一点应该不难的。”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担心我会生气:“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并没有。”我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钟警官疲倦不堪地端着一杯咖啡,无奈地摇了摇头,盯着审讯室里的两人,不禁叹息着。

    坐在里面的是何

    丽如的父母,本来受害者出事,他们应该第一时间找到她的父母,但很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两夫妻,直到昨天晚上,他们才到达这个城市,看了新闻,终于知道自己女儿的死讯,但也没有找上门,嚷着要见女儿遗体最后一面什么的……都没有,这些在她所想象中要发生的,都没有发生。

    所以她不多不少产生了一丝丝的挫败感。

    她推开门进去,一对夫妇就这样坐着,很安静地坐在那里,脸如死灰。

    丈夫烦躁不安,妻子焦急万分地望着手腕上的时间。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说:“有什么事尽快说,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首先,对于你女儿的事,我表示十分遗憾……”她没有坐下来,衷心地说着。

    “人死了就死了呗,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丈夫想起身就走,但被妻子紧紧地拉着。

    她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对夫妇的行为,有点激动地喊着:“为什么?!她可是你们的女儿!”

    妻子痛心疾首地说:“你以为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吗?她从小就不爱读书,总在幻想着做歌手做演员的白日梦;我苦口婆心地劝她,知识才是最重要的,她又不听。”

    丈夫也跟着发言了:“她可以拿到那个博士学位,也全靠我在生意上的关系。本来以为她会选一门学科来深入研究,没想到她攀龙附凤,竟然跑去给郭文轩这个花花公子打工,表面上是工作,实际就是在那里鬼混!”

    “我们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她好好地生活下去,但她偏偏要粘着郭文轩,明知道他是一名花花公子,也要死缠烂打地缠着别人!”

    “我只能说,她落得如此下场,是她自作孽不可活!”丈夫说的话是何其的恶毒!

    她只好换一种方法:“那何丽如会不会因此得罪不少人?”

    “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情妇,只是她死口不肯承认而已。”

    “她在遇害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很奇怪的事?”

    “你想说什么?女士?”

    “例如恐吓信之类的,或者行为异常?”

    “这些就没有!”丈夫的脾气很暴躁。

    妻子突然喊着:“我想起来了!她之前手里一直戴有一枚戒指的,很新的。”

    她倒是表现得很困惑:“我们的人搜查过她的私人物品,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她很爱惜的,除了平时在家里戴,到了外面她几乎都不戴的。我指的是公众场合。”

    “如此奇怪?有戒指也要藏起来?“

    其丈夫嗤之以鼻说:”你怕不是那枚戒指不能见光。“

    ”你的意思是,那枚戒指是郭文轩送的?“

    ”很有可能,因为她对着那枚戒指总是欢天喜地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何丽如随身携带的戒指就很有可能被凶手拿走了,假设那枚

    戒指本身就能证明郭文轩的身份,凶手拿走它,无非就是不想留下线索,难道凶手真的是他?可是没理由啊!他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不可能还有多余的时间跑回去杀人的,除非他会分身。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其妻子慢慢地举起了左手,犹豫不决地说:“我……在她的房间里曾经看见一套很精致的婚纱……!”

    她喃喃地说着:“郭文轩先生,你究竟隐藏了多少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