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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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辞别

    谢雨青不知道,杜朗练成御剑术,内力已入化境,除非他想死,否则任何世间毒物,都无法置他于死地。杜朗那一夜冲出杏花阁在暗夜狂奔,几乎是无意识的,体内真气便自发的开始运作驱除毒物。可是他整个人却几乎是疯狂的,原本美好而熟悉的苏州府,在他的脚下飞掠而过,一切都显得那样陌生和狰狞,像一个怪兽要将他吞噬。他只有不停的奔跑,疯狂的奔跑,像是追日的夸父,可是他没有目的。他就这样着魔一样的奔跑,跑了七天七夜没有停脚,他避开了人烟,向荒野中奔跑,在渺无人迹的地方奔跑,他不想看见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在找到答案之前他似乎只能就这样永远跑下去。

    然而他终究还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就在他体力耗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座庙前。

    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山谷,风轻水净满地绿草如茵,小庙只是简单的茅草砖瓦搭建起来的,不过一进院落,大殿上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中间则是释迦牟尼佛。一个中年和尚正在持咒念佛,感觉到门口有异,回头一看,一个落魄的男子晕死在了庙门前。

    和尚法号无尘,一个人居住在山谷中,守着这座庙。内心清静,超脱凡尘。他知道今日有人会来,为何而至,他知道这个男人的伤心,一个在残缺的世界里执着寻求完美的男子,注定会失败,又怎么会不伤心?

    无尘救起了杜朗,直到杜朗清醒也没问过他任何问题,二人几乎没说过话。此后杜朗就跟着无尘在庙里礼佛念佛读经持咒,日子过的平静,也让他狂乱的心慢慢恢复了一点儿正常。

    “法师,活着是为了什么?”一天杜朗在院子里跟着无尘砍柴的时候突然问道。

    “每个人活着的理由都不一样,你问的是什么?是每个人活着的共性,还是你?”无尘一边砍柴一边道。

    杜朗愣了愣,道:“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活着?”

    “你为了女人而活。”无尘淡淡的道。

    杜朗浑身一震,他从未跟无尘讲过他的经历,无尘是怎么知道的?“法师为何如此说?”

    “也没什么稀奇,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很多。”无尘道:“你把自己生命中所有对于幸福的期许都放在了女人身上,想要女人和她的美色满足你全部的幸福,战胜你全部的苦难。你以为你是被爱背叛,伤痕累累,可是你仔细想想,你的爱是真的付出还是太强烈的索取?”

    杜朗如遭雷击,心里的忧苦和自怜自伤,尤其如被一顿猛拳击打的四分五裂。“可是,我爱她难道有错吗?她背叛我,难道反而是对的?”杜朗还在挣扎。

    “你不能把人生所有的意义和价值放在女人和美色上。人生本来就是苦,女人也如你一样,不论多么美丽的女人也是在世间与他人平等的受苦,她如何能扛得起你看似付出,实则索求无度的对于人生幸福的全部期许呢?”无尘道:“也许,你不该纠结的是谁对谁错,你也许该想一想,不论是你还是她,都是被同样的东西伤害着。”

    杜朗内在的自我自私自怜,被无尘的话语刺激的阵阵刺痛,脸红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又觉得愤怒想要揍眼前的和尚一顿。你对我一点儿不了解,凭什么如此评判我?他内心大喊,可是却说不出口,也许在心的另一面,不那么自我宝贝的一面,是明白的,明白无尘说的没错。“那你说,我们是被什么同样的东西伤害着?”

    “无明,烦恼,你们都渴望在这个残缺的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完美幸福。”无尘道:“而这样的执着,注定是会失败的,所以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注定会痛苦。”

    “你是说我们这样努力的追求人生幸福,只是在自讨苦吃,是注定痛苦?”杜朗有些不满愤恨,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痛苦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如此努力奋斗好好生活?

    “每个人都追求幸福,这无可指责。可是,大部分时候,我们自以为得到幸福的做法,却为我们制造了痛苦。”无尘抱起砍好的柴火走了。留下杜朗一人举着斧头,傻傻的站着。

    无尘一个人打水生火做饭,一个人吃饭洗碗,一个人打坐持咒念佛。杜朗呆呆的看着,一天也就过去了。

    深夜,月铃儿从澹舞园回来,将所见闻的全部告诉了司马俊。她本以为司马俊会伤心,可是她更不忍用谎言去欺骗他,她不愿意这个善良的男子活在自以为是的幻觉中受苦。然而司马俊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仔细的听着,眉头开始皱的很紧,可是渐渐的,他的眉头展开了,神情也变得平和宁静,似乎是一汪深井,可以映照出天上的明月。

    司马俊忽然领悟到,他与颜雪,如同他与街市上千千万万陌生人一般,彼此两不相关了。除了他自己内心的纠结,或者前世的幻境,其实都和颜雪不相关了。他与颜雪,不过恍如路人。他也许有点伤心,但是更多的是解脱,他不再强迫自己紧紧握住这段无论如何都握不住的关系,就好像无法把云彩装进瓶子里,无法把彩虹凝固带在身边。

    凝视着深沉的夜色,司马俊缓缓道:“也许,是时候离开苏州府了。”

    “离开?你不是想在此隐居度过一生吗?”庄秋水道。

    “我想的很美。”司马俊一笑:“可是不容我如此过完一生啊。”

    “打算去哪里?”庄秋水问。

    “不如去北平吧。”司马俊道。

    “好。”庄秋水明白,司马俊心里还是希望功成名就的,否则,他不会想去北平。

    熄灯睡觉了,躺在床上月铃儿抱着庄秋水道:“你为什么对司马俊那么好?言听计从的。对我都没有这么好呢!男人的友谊难道真的那么深厚吗?”

    “男人之间的友谊未必一定深厚,可是,司马俊却救过我的命。”庄秋水一笑。

    月铃儿从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事,忙问:“怎么回事?”

    “几百年前的事了,我还没有修炼成人形,中了陷阱,被猎人抓住拿到集市上去卖。”庄秋水回忆着往事:“那一世的司马俊是个富家公子,他路过集市,恰巧和我对望了一眼,看到我的腿被夹断了,那一刻我能看见他心里的难过。他救了我,为我接好了腿,后来就将我放生了。”

    月铃儿起身,撸起庄秋水右腿的裤子,果然看见了一道伤痕,一道由于年代久远而像是胎记一样颜色与众不同的伤痕。她心疼的爱抚,想哭。“可是,都过了几百年,你怎么知道司马俊就是那个救你的贵公子呢?”

    庄秋水笑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我虽然有心报恩,可是没想到还能遇上他。只是第一次与司马俊相见,就觉得有缘,觉得投机,然后也等到了你。”

    “之后我们一起在江湖上闯荡玩耍,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是怎么发现司马俊就是救你的那个人呢?”月铃儿还是好奇。

    “也就是这段日子,你觉不觉得,司马俊这个人比起初见时,连气质都变了。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好人,却有穷酸相。可是,现在的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清贵之气。我才猛然醒悟,回忆起几百年前的往事,发现司马俊就是那个救我的贵公子。”庄秋水道。

    月铃儿点点头,又问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他学佛真诚,自自然然就有了变化。”庄秋水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京师呢?”月铃儿又问。

    “你不是喜欢玩吗?京师那么大,肯定适合你尽情玩耍。”庄秋水笑道。

    “恩,这还差不多,你不能总是想着他,也要想着我,不能总是报恩,那多没意思。”月铃儿抱着庄秋水,二人说笑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庄秋水猜的不错,司马俊想去京师,确实是希望能够功成名就,他总觉得以自己的才华武功不该如此落魄,不该总是为钱发愁。他即便不能成为天下第一,至少也可以考自己的努力活的轻松些。

    京师是龙争虎斗之地,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也是充满机会的地方。

    司马俊和庄秋水想在走之前,去平等医馆跟李济民辞行,李济民一直在忙着给病人看病,顾不上和二人说话,二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一直坐到了夜深。

    病人都离开了,李济民洗了脸和手,与二人一起坐在庭院里饮茶。

    “去京师没有什么不好。”李济民知道了二人的来意,说道:“只是你要知道,人是需要运气的,不要太在意得失成败,你应该学会享受生活。那样,北平会是你的福地。”

    “怎么才是享受生活?”司马俊问。

    “失去,或者得到,都是生活,某种程度上,也都是成功。不要以世人的标准衡量自己的生活,你就会快活。”李济民笑道。

    三人在月色下,慢慢饮茶,想起什么便聊几句,如果没什么想说的,就一起只是静静的坐着,便也觉得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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