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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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一片混沌的黑暗仿若化不开的浓墨吞噬掉一切,听不到任何声响,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意识变得可有可无,甚至清醒的意识反而是种折磨。叶铭檀缓缓地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茫然地睁大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数数。

一成不变的黑暗和如死的静寂,几能压碎人的肝胆,足以令人发疯,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只觉得浑身都是裂骨般的痛,喉咙干涸里透着一股甜腥,而眼皮沉沉如压着千钧巨石直往下坠,他努力积蓄很久,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眸。

无声的恐惧最是可怕,黑暗将人的感官放大无数倍,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惊怖的念头和胡思乱想,宛若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他明知道那些是不存在的臆想却无法摆脱那种烦躁不安,他猛然闭上眼睛,用力的将慌乱和疲倦死死地扼在喉咙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黑暗,那种沉重压抑的感觉,宛若剧毒的水银灌上心头无法解脱。

极度黑暗对人的心理的有强烈的压迫,关黑屋胜过一切酷刑,这种招数他以前也用来折磨过不少人,先击溃防线,再挫掉锐气,再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愤怒和仇恨……没想到如今也轮到自己尝尝这滋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轻轻笑了笑,笑声干涩而嘶哑,像水流冲击下的砂砾,又像从地下三尺闷声传来的低鸣,打乱了这间隐蔽小屋的节奏。

他被关在静室内不能出门,但手脚活动自由。可这有什么用呢?小屋里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连睡觉都觉得没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

意识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他怔怔地听着脚步声,思索了下才判断出方向,强打起精神抬起头,将目光转向那个方向。

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的大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响亮而沉闷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压抑而冰冷。

他轻抬了抬下颌,半眯着眼睛捕捉着那缕突然出现的微弱光线,那点微黄的光如豆般在黑暗中幽冷的漂浮着,又似鬼火一闪一闪,带着莫名的幽冷之意。

宝贵的风从门口飘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清新之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瞳孔渐渐由大缩小。

逆光之下,来人的身影莫名地拉得又长又细,一张脸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不知怎的被光线映成淡青,平添几分诡异。

越来越近后,他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出一个人影,虽看不清楚面容,可叶铭檀也已经知道了是谁,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右相大人,别来无恙。”灯光下的女子头戴中间镶着宝珠的二珠翠凤冠,冠上环绕珠翠牡丹,明黄双鸾花鸟裙裾拖曳于地,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闪耀着淡雅的光彩。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态度也亲切温婉,但“右相大人”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吐出,莫名的就让叶铭檀感受到浓烈的讽刺意味。

 

 他默然不语,是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必要说。

林逐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神里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暗。

她来之前已经沐浴更衣,又用蛋清敷脸掩去一夜未睡的疲倦黑眼圈,吃了碗安神的枸杞粥,特意收拾得光鲜亮丽。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对叶铭檀还有残存情意,只是纯粹的想让敌人看清楚自己过得很好,比以前更好,存心的想刺激他让他知道希望落空的滋味有多难受。

然而身体上的痕迹好收拾,内心深处的冲击力却久久不能平静,她稍微空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前晚厮杀的场面和血流成河的情形,心里空冷的难受。

那种虽身处万人中央,却只能依靠自己的寂寥和空冷。

但更多的,是听到部下回禀时的愤怒和憎恨,所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见他。

叶铭檀低下头,他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的那股陈腐朽木般的味道,还好,他发出的还不是死尸味,那样即使她不介意,他也会觉得倒胃口。

她走到近前,手里擎着的烛台凑近,火苗攒动几乎撩在他垂下的发丝上。

“这里很安静,很多事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态度安静从容,但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语气越发清冷,“前夜火莲教冲击桦月城勾结火器营造反,你高兴吗?”

叶铭檀心里一震,听出她的讽刺,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反正他的答案如何她心知肚明,说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吧?可惜还是失败了,你是不是很不甘心?”林逐汐看着他,冷笑着问,眼神凌厉,带着掩饰不住的微微恨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铭檀轻轻闭上眼。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明白就是了。”林逐汐深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凉薄和讽刺,听到他的回答,她眼神里的憎恨愤怒已经收起,渐渐变成如水的淡漠,因为彻底将他隔绝在自己的心门外,所以完全不在乎的淡漠。

“你知道自己被擒后,我们会降低对你的怀疑,也算到两国开战后萧景暄会亲自赶去处理,而此时如果桦月城遭到叛乱和冲击力所有知情人都会怀疑沉玥,而不是你们!甚至你料到萧湛会因此和沉玥彻底对立,就算萧景暄不想打,萧湛也会逼得他打到你死我活……你什么都料到了,可你唯一算漏了我!”

她冷笑微微,吐字清晰得像白钉子钉进乌木,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纠正道:“不,应该说你小看了景暄和我。他早有防备,将印信交给了我,而我架空了萧湛抓住了桦月城守卫的兵权,你的计划还是没成功,以后的以后,直到你老死在南疆,都不会有机会!”说到最后,她字字句句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磨尖的冰珠子,落到人身上就是个冰冷的血洞,透出犀利的狠绝。

叶铭檀闭着眼睛,不动不语,沉默而到近乎僵硬,面容平静得像无知无觉听不到她的话的石膏像,但她还是从他轻轻颤抖的睫毛上看出他内心的波动和起伏。

再怎么隐忍,也不可能彻底斩断七情六欲——只要他还有在意有所求。

她暗暗冷笑一声,只觉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些。

她如何能容忍他得意?

“我收到消息,旭日公子亲自来桦月城,要带你回南疆。怎么样?你欢喜不欢喜?”

她充满恶意地看他,猜测着他的心情。

他肯定不会平静了,他能平静才叫有鬼。

旭日,是南疆圣主楚白簪的爱人。他来和楚白簪来没什么区别。带回南疆,他被重重看守,死了不如活受。

可她心里又有难言的苍凉和悲哀不断涌起。

走到这一步,亲人反目,你恨不得咬死我,我恨不得杀了你。就算胜利,又有什么意思?她曾那样信任他,信任到连自己一生牵系的枕边人几次三番的提醒都无法动摇半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却利用她的信任一次次背叛欺骗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人……

她心里有多恨,如今便有多狠。

然而到底是恨他还是恨自己,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但这些也不重要了,她懒得再和他计较。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留恋好计较的。

慕雅,你看见了吗?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最后的善意还是恶意,他对她是怎样的心情,她漠不关心。但这最后一句话,她左思右想,还是说出了口。

“我会和景暄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死后同墓穴。我也希望你在南疆能过得平静。”

祝福也好,怨憎也罢,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用意,也或许,她只是想有一个交代罢了,给现在的自己,也是给十多年前的江南,那个初春的料峭寒风里,对着白石小桥下瑟瑟发抖的清秀少年露出明媚微笑的天真无忧的女孩。

岁月终究如流水过,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变成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滑过生离死别的边际,不留任何痕迹。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尾。

她转过身,一个决然而淡漠的背影,色泽纯正的明黄衣裳,闪耀着锦缎独有的美丽光泽,长长的裙裾如美梦般逶迤而过,姿态端庄而尊贵,那淡淡的栀子香,仿佛游丝飘过他的鼻端,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情不自禁地收拢手指,似乎要收起她留下的那最后的痕迹,却只抓到一把冰冷虚无的空气,茫然摊开的手心里,空空如也。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脸上的肌肉也在不自然地抽搐着。

黑暗随着她的离开再次降临,似没有尽头,这是永夜,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将他一生的热度都卷了去。他的睫毛浅浅地垂下来,缓慢而僵硬地将手掌贴在脸上,捂住眼睛向下一抹,他以为自己的眼睛里会生出多余的水分下意识想抹去,却原来没有。

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感情和眼泪,都已在年复一年的争斗里消失。

如他这一生,都是虚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