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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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见到萧景暄,林逐汐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露出欢喜神情迎上去,反而踌躇不决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目光飘忽地掠过他的脸,似乎想悄悄地将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情形诡异,以至于不少人默默猜测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林逐汐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怎样的心情。很多事她从来不怀疑不深思,但当坚信不疑的信念被掀开口子露出大半丑恶内里,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样,她忍不住想:剩下的那小半,真的没问题吗?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不会有问题,却又底气不足,自虐般一遍遍回想反思,不断怀疑推翻……

很多事向来经不起仔细推敲。

从前不怀疑,是因为深信不疑那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但如果这份信任和笃定打了折扣呢?

“告诉我,‘少爷’是谁!”林逐汐的眼眸极亮,明丽光华宛若万千星辰齐齐绽放。

萧景暄却只想叹气,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聪明,这么迷糊的性格,是怎么在勾心斗角的后宫活到现在的?“你要见他吗?”

他知道她的性格,既然她问了,他再阻拦也没用。他不愿撒谎骗她,何况事涉她本人,她有权知道一切。只是,“你确认要直面那些残酷的真相?横竖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就这样揭过不好吗?”

“我要见他!”林逐汐神情坚定,缓慢而决然道。

始终默默旁观的林诗音无声地叹口气,看向神色深沉难测的萧景暄的眼神惊诧而敬佩。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襟怀和勇气的。

对上她明亮的眸子,萧景暄暗暗苦笑,轻轻地撇开视线。

这样的无奈和萧索令她心里一沉,千言万语的无奈都化为惆怅和哑然,想到当年遍体鳞伤却还在若无其事微笑不愿让女主人知道分毫的主子,她心头忽生淡淡酸楚。

只恨未生铁心肠,世间有情便是苦。

即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当亲眼看到那熟悉的容颜时,林逐汐的心还是一沉,那颗仅余几分过往温暖的心在这瞬间碎裂,她清楚听到那清晰的声音,知道这辈子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周围人都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受不住打击气出好歹来,尤其是林诗音,甚至做好有什么不对立刻出手的打算。

林逐汐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她安静地瞪大眼睛默默看着他,脸色苍白得宛若阳光下的雪人,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但她只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短暂的刹那,对她而言却是十多年的人生。

那些无忧无虑的美丽年华里,她一生最单纯明亮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那些明媚、天真、离别、青春、亲近……都不过是此刻两两相望,将过往苦涩回想。

那时花开正香,有不知愁绪笑颜如花的少女,江南最美的青青竹林里,烟雨朦胧的拂堤杨柳下,清晨的露珠打湿绣鞋,乌黑的双丫髻上穿着闪亮的金铃,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少女撇下青衫温润的少年飞奔而去,撒下一路欢快的笑声。

净土之上,鲜花之旁,江山星火,白骨国祚,千秋功过,尘世种种,不过换我仰天大笑出门去,一路芬芳。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血,感受着弥漫在喉咙里的腥苦味道,她面容淡漠,心却苦涩万倍。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心里的空洞像被蚕食过一般再无凭依,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些少年相遇彼此扶持,原本干净纯洁的记忆都变成心怀叵测的阴谋,再美的记忆也失去意义,如一剂鸩毒,慢慢腐蚀她的心,她的肺腑,把她过往的一切蛀蚀成一片空洞,永生不得解脱。

多么可笑又可悲,她的世界不断崩塌,亲人朋友接二连三地出卖利用她,而她被卖了还在为他们数钱。

她在欺骗和谎言里活过十多年,懵懵然到现在,所有坚持的信念都是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看似坚不可摧,其实任何一场轻微的风浪就能将之摧毁。

她不明白,自己坚持相信在意保护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到底还能相信在意什么。

萧景暄悄悄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恰到好处的温热,不会有任何咄咄逼人的刺激感觉,不动声色间就可以驱散她内心的冰冷或火热,换成温润的平和,像他这个人,从来不曾对她说过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却总在暗中悄悄地为她打点周旋默默地保护她。

想来也真是可笑,这些年她为了种种原因,不断猜疑、幽怨、郁结、愤恨……她和他吵闹纷乱难有和平时,偏偏到最后,她倾心维护的一切都是错的,反而是她处处不信任的他保住了她的一切,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莫非她做人就这么愚蠢失败吗?怨不得江尘渺没将她放在眼里,这样的好坏不分,也的确好骗了点。

她微微抬高下颌,将眼里弥漫的水雾紧紧锁在眼眶里,感受到那样的潮湿,她抓紧他的手,暗暗告诫自己怎么着也要忍住了,当着一个利用自己的人的面哭太丢脸了,搞不好这人还要以为自己是因为他哭的。她已经被骗去感情,不能连尊严都失去。

萧景暄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见她眼底露出深沉的黑,像没有星光的夜,眼神有种沉入深渊的凉和难以置信的惊,更有种深深的自我厌弃和鄙夷,她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像熄灭冷却的烟花余烬,泛一抹死寂的苍白。

“我们回去,好不好?”他伸手抚上她的眉,难得的带了点哀求地柔声软语,像害怕失偶的雁,眼睁睁看着她堕入猎人的陷阱而哀鸣不安。“你想要的答案,我都告诉你。”

“不!”林逐汐摇了摇头,语气轻柔,态度却坚决,毫不犹豫地地拒绝了他的意思,一字字缓慢而决然道:“我要听他亲口说。”

见他眼神忧虑欲言又止,她疲倦地笑一笑,轻声道:“我不能总让你替我扛着,总要自己面对的。”就算我受不住,也还有你在身边,你总会扶着我的不是吗?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她相信他会懂。

知道她心意已决,萧景暄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扶她坐下,不忍心看她苍白的面容和她眼中的坚定,无奈地撇开视线。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计这一切的?”林逐汐很快冷静,不闪不避目光灼灼盯着他,眼

底闪烁的亮光令人无法直视。

后宫凤座沉浮至今,她到底历练出来,再多的痛苦与失态也不过短短刹那就平复,还是说,如今有人陪伴她与她一起面对,所以她才能这样举重若轻?

但无论怎样,她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或者说,早在当初她嫁给萧景暄时,她的一切就都和他无关了。不甘、怨恨、嫉妒……一切情仇,都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从来没爱过他。在她心里,他最多只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他一清二楚,却始终不愿面对。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他深深地凝视着萧景暄,见他神情淡定容颜如初,不由生出几分怅然。

时光未老心已老,明明他们都还未及三十,为何会觉得心凉得像经过大半生般沧桑寡淡?

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发,乌黑光亮一如往昔,完全符合他的年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鬓边其实已有几星白发,只是用药物染黑,没人看得出来罢了。

多年苦心孤诣机关算尽,到头来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悔吗?恨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成王败寇,世人歌颂的只有成功者的喜悦和辉煌,又有谁会在意败寇的心情?

他并未躲闪她冷毒如利刃的目光。

聚散匆匆,相见时难别亦难,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聚机会,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们将永无相见之日。他如何能让自己的畏怯失去这最后的凝望和追忆?若说畏惧就更加不必了,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若当真害怕东窗事发,当初他也就不会设计逼迫她了。既然做了选择,他就必须要承担后果——无论这后果如何惨烈残忍。

林钧不知何时过来,目光灼灼盯着他。看淡世事不代表冷血无情。这是他视若亲子看着长大的人,他不可能不在意,就算是欺骗利用,他也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他平静地迎上林钧的视线,答。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答案,林钧还是心里一冷。

没听到他亲口承认时,内心总有一份希望在,所以掉落深渊的失望和冰冷才会如此明显。

那年春寒料峭里冻饿将死的少年,原以为是自己一时的好心,原来不过是有心人早有预谋的森冷的局吗?

“为什么会是我?”他想不明白。

叶铭檀的目光从萧景暄静若止水波澜不惊的容颜上一掠而过,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幽光,似回忆似沉湎,答得冷漠而理智。“萧湛父子谨慎戒备,真正得他们信任的人很少,您是其中最好钻空子的。有您的掩护,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他们的疑心。”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很正确,直到他暗中设计林逐汐入宫为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未引起他们的怀疑和侧目。甚至在林逐汐进宫这件事上,萧景暄最先怀疑的人也不是他。

林钧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敛下此刻复杂的眼神,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淡然,如秋日明净高远的天空,高远淡漠容纳万物,无所谓悲喜,“你做过多少?”

有些话他的汐儿问不出口,那就只能他来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