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活死人
周老爷拄着拐杖慢慢从黑暗中出来，他的容貌一点没有改变，还是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
我很诧异，要知道老人会渐渐衰老，特别隔了将近十年时间，那种衰老的迹象更加明显，但周老爷完全没有，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样子，时光仿佛在他的身上停顿了。
我也注意到有所不同，那就是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动作也特别迟缓。我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周老爷到底是人还是鬼？
周老爷招招手，猫鬼听话地爬到他的肩膀，但还是对我们虎视眈眈。
“啊，是小周啊，你终于找到这里啦？来，跟我来，到我屋里坐坐吧。”周老爷露出僵硬的笑，一如小时候那样招待我。
我有些害怕，但乐儿大宝都看着我，以我马首是瞻，我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我心里有太多疑问，石屏村灭门的惨案到底是谁主持的，是周老爷？还是周巡？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几十年前文革时期那些恩恩怨怨吗？另外，周老爷到底是人是鬼？
周老爷把我们带到一间木屋，这里是两快巨石的缝隙，灯光非常昏暗。
我们像呆瓜一样坐着，看着周老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周老爷有点不还意思地说：“抱歉啊，你们来到，茶水都没有一杯。我这里只有一些果子啊，是我在周围的树上打下来的野果，你们也吃一些吧。”
说着从他的衣兜里，翻出一大把野果，分糖果似的摆在我们面前，热切地笑道：“吃啊，吃吧。我这儿还有很多。”
我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于是开门见山道：“周老爷，你告诉我，七年前的石屏村灭族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周老爷浑身一颤，手发起抖来，把果子都弄到地上了，动作迟缓佝偻着身子去捡，我弯腰捂住他的手，认真道：“你肯定知道什么的，跟我说吧。这件事，您老人家是躲不过的了。”
周老爷苦笑一声，“什么叫躲不过？我周煦良本是个早就死了的人，苟活到今天，无非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何大宝笑道：“老人家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看你老人家还很精神呢，或者一百几岁不是问题。”
周老爷默不作声，缓缓拉起衣袖，豆大的灯烛中照见他手臂上，一块块暗红色的斑痕，呈云雾状。
何大宝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倒抽一口凉气，“尸斑……”
啊？何大宝惊叫一声，吓得往后栽了下去，爬起来惶恐道：“老头，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和你无冤无仇，别害我啊！”
周老爷用手指拨了拨灯油里
的灯芯，燃烧的火焰烧到他的手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疼，烛火越明，照见他的脸色越是苍白，慢慢绽开了一丝笑意：“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何大宝吼道。
周老爷叹道：“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因为有猫鬼镇宅，勾魂的使者不敢上来。命虽然吊着，苟延残喘，但身体却慢慢发生腐烂。自从发生了石屏村那件事之后，我就被儿子搬到这里。一来这里是极阴之地，可以缓解尸体腐烂的速度，二是可以为周家看守祖坟……”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天命不可违，该死的还是要死，近些年我的身体发生了不可逆的腐烂。猫鬼想抢夺你们手中的太岁，无非是为了让我服下，看否能延缓我肉身腐烂。”
我看了一眼周老爷肩膀上的猫鬼，这猫虽然妖异，却不失为忠心的畜生。
何大宝和林可儿看着活死人一样的周老爷，下意识地坐开了一些。我对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知道了，并不怎么意外，我现在只想知道石屏村的事都是他们爷俩谁做的。
周老爷苦笑道：“这件事可以说是我儿子做的，也可以说是我做的。本无分别。”
我怒道：“就算这样也分个主谋从犯啊，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你原原本本给我说一次吧！”
周老爷看了我一眼，啼笑皆非，摇摇头，用慢悠悠的语气道，这件事要从周巡小时候说起……
原来周煦良祖上是地主，到了他这一代，仍是大富大贵。周煦良生活无忧，平时专好专研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到了四十多岁才剩下周巡这个儿子，也因为是独生子，所以周煦良是把他当做宝贝一样养着。
令周煦良担心的是，这个宝贝打小身体就不大好，而且行为举止有些异常。
比如，在私塾上课的时候，别人在读书写字，他就一个人拿着毛笔，蘸着墨水，在自己皮肤上画一些奇怪的线条。因此没少挨老先生的板子，经常被打手都肿了，他还是屡教不改。
开始时的时候周煦良还以为是孩子调皮，没怎么管。直到有一天，他回家，看到儿子在房间脱得精光，然后用毛笔在身上画满各种线条。
周煦良这才着急起来，以为儿子是撞邪了，于是请了很多道士术士来作法，可是周巡这个毛病还是没有得到改善。
因此，一开始没少挨私塾先生的戒尺，经常手被打得肿起来。但他却“屡教不改”。
几年过后，周煦良也有点绝望了，要打吧，他又狠不下这个心。只好听之任之，直到有一年，外省来了一个
云游道士，道号青松道人。
这个云游为医，医术非常精湛，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还精通符咒。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人宅心仁厚，不但不装神弄鬼，碰到穷人还免费施药。
周煦良知道之后，立马带着周巡去见这个人。
这个青松道人并无固定的住所，周煦良派人探查了几天才找到他，
青松道人干瘦，须发皆白，虽然穿的粗布麻衣，但整齐干净，给人仙风道骨的感觉。脚上的一对草鞋，早就磨破了，可想而知他为了行医救人，行了多少山路。不过周煦良也注意到一点怪异之处，那就是他的大脚趾和其他的脚趾分得很开。
周煦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了儿子的症状。
听完周老爷的话之后，青松道人又惊又喜，拉着周巡问长问短，让人拿出文房四宝，用和蔼、鼓励的语气说：“孩子，别怕，你把你看到的画在我的手臂上吧！”
周巡有点胆怯，但最后还是按照道人说的做了，不大一会儿，道人的手臂就画满了蚯蚓一样的黑线头。不过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对周煦良说：“恭喜老爷啊，您的儿子日后必成大器！”
周煦良就纳闷了，这话怎么讲？
道人解释道：“贵公子能直接看到人体经络，真乃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在人体所画的，正是人体的经脉！”周煦良听了，这才转惊为喜。
接着道人便拼命怂恿周煦良让周巡跟着他学医，周煦良心想此人医德医术都可靠，儿子对此又有兴趣，便答应了。
于是，周巡便认了这个道人做师傅，同时学习医术和道法。
旧时学医需要摸脉入门，先要羊、猫狗等动物的脉开始练习，最后才准摸人脉，并且要通过反复实践，但这一切对于天才般的周巡都不是事，他能直接看到。并且能通过脉象判断人体质上的种种毛病。
此外，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见微知著。从一件简单的事情，判断出事情的发展、以及后续。
比如他仅仅从一幅字上，就能看出写字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年龄大小甚至哪里的经络区域有毛病。
凭借惊人的天赋和自己的努力，周巡在短短几年内就学完了道人的本事，并且青出于蓝。方远几十里，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把其他医馆的生意都抢走了。
所谓树大招风，周巡的能耐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眼红。其中有一个就是开医馆的周淮安（后来石屏村的村长周奎安的父亲），无奈周巡家大业大，周淮安虽然眼红，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连并青松道人也恨上
了。
然而后来的时代发展，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时间去到六十年代，此时中国发生了为期十年的浩劫。这段时间民不聊生，批斗盛行，很多人因此遭了殃。
周淮安向组织举报周煦良一家参与反革命罪，勾结日方势力，意图不轨。证据就是，周巡的师傅是倭人。
你道周淮安怎么知道青松道人是倭人？原来周淮安在抗日战争中当过军医，知道倭人自小就穿木履拖鞋，所以大脚趾和其他脚趾分的很开，明显和中国人的不一样。
这一点，周煦良初见青松道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有揭穿。
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个民族，有坏人，也有好人。日军在侵华战争中对中国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青松道人属于有良知的倭人，所以多年以来在神州大地行医救人，身体力行，为他的国家和民族犯下的罪恶赎罪……
（本章完）
我很诧异，要知道老人会渐渐衰老，特别隔了将近十年时间，那种衰老的迹象更加明显，但周老爷完全没有，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样子，时光仿佛在他的身上停顿了。
我也注意到有所不同，那就是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动作也特别迟缓。我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周老爷到底是人还是鬼？
周老爷招招手，猫鬼听话地爬到他的肩膀，但还是对我们虎视眈眈。
“啊，是小周啊，你终于找到这里啦？来，跟我来，到我屋里坐坐吧。”周老爷露出僵硬的笑，一如小时候那样招待我。
我有些害怕，但乐儿大宝都看着我，以我马首是瞻，我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我心里有太多疑问，石屏村灭门的惨案到底是谁主持的，是周老爷？还是周巡？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几十年前文革时期那些恩恩怨怨吗？另外，周老爷到底是人是鬼？
周老爷把我们带到一间木屋，这里是两快巨石的缝隙，灯光非常昏暗。
我们像呆瓜一样坐着，看着周老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周老爷有点不还意思地说：“抱歉啊，你们来到，茶水都没有一杯。我这里只有一些果子啊，是我在周围的树上打下来的野果，你们也吃一些吧。”
说着从他的衣兜里，翻出一大把野果，分糖果似的摆在我们面前，热切地笑道：“吃啊，吃吧。我这儿还有很多。”
我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于是开门见山道：“周老爷，你告诉我，七年前的石屏村灭族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周老爷浑身一颤，手发起抖来，把果子都弄到地上了，动作迟缓佝偻着身子去捡，我弯腰捂住他的手，认真道：“你肯定知道什么的，跟我说吧。这件事，您老人家是躲不过的了。”
周老爷苦笑一声，“什么叫躲不过？我周煦良本是个早就死了的人，苟活到今天，无非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何大宝笑道：“老人家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看你老人家还很精神呢，或者一百几岁不是问题。”
周老爷默不作声，缓缓拉起衣袖，豆大的灯烛中照见他手臂上，一块块暗红色的斑痕，呈云雾状。
何大宝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倒抽一口凉气，“尸斑……”
啊？何大宝惊叫一声，吓得往后栽了下去，爬起来惶恐道：“老头，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和你无冤无仇，别害我啊！”
周老爷用手指拨了拨灯油里
的灯芯，燃烧的火焰烧到他的手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疼，烛火越明，照见他的脸色越是苍白，慢慢绽开了一丝笑意：“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何大宝吼道。
周老爷叹道：“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因为有猫鬼镇宅，勾魂的使者不敢上来。命虽然吊着，苟延残喘，但身体却慢慢发生腐烂。自从发生了石屏村那件事之后，我就被儿子搬到这里。一来这里是极阴之地，可以缓解尸体腐烂的速度，二是可以为周家看守祖坟……”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天命不可违，该死的还是要死，近些年我的身体发生了不可逆的腐烂。猫鬼想抢夺你们手中的太岁，无非是为了让我服下，看否能延缓我肉身腐烂。”
我看了一眼周老爷肩膀上的猫鬼，这猫虽然妖异，却不失为忠心的畜生。
何大宝和林可儿看着活死人一样的周老爷，下意识地坐开了一些。我对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知道了，并不怎么意外，我现在只想知道石屏村的事都是他们爷俩谁做的。
周老爷苦笑道：“这件事可以说是我儿子做的，也可以说是我做的。本无分别。”
我怒道：“就算这样也分个主谋从犯啊，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你原原本本给我说一次吧！”
周老爷看了我一眼，啼笑皆非，摇摇头，用慢悠悠的语气道，这件事要从周巡小时候说起……
原来周煦良祖上是地主，到了他这一代，仍是大富大贵。周煦良生活无忧，平时专好专研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到了四十多岁才剩下周巡这个儿子，也因为是独生子，所以周煦良是把他当做宝贝一样养着。
令周煦良担心的是，这个宝贝打小身体就不大好，而且行为举止有些异常。
比如，在私塾上课的时候，别人在读书写字，他就一个人拿着毛笔，蘸着墨水，在自己皮肤上画一些奇怪的线条。因此没少挨老先生的板子，经常被打手都肿了，他还是屡教不改。
开始时的时候周煦良还以为是孩子调皮，没怎么管。直到有一天，他回家，看到儿子在房间脱得精光，然后用毛笔在身上画满各种线条。
周煦良这才着急起来，以为儿子是撞邪了，于是请了很多道士术士来作法，可是周巡这个毛病还是没有得到改善。
因此，一开始没少挨私塾先生的戒尺，经常手被打得肿起来。但他却“屡教不改”。
几年过后，周煦良也有点绝望了，要打吧，他又狠不下这个心。只好听之任之，直到有一年，外省来了一个
云游道士，道号青松道人。
这个云游为医，医术非常精湛，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还精通符咒。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人宅心仁厚，不但不装神弄鬼，碰到穷人还免费施药。
周煦良知道之后，立马带着周巡去见这个人。
这个青松道人并无固定的住所，周煦良派人探查了几天才找到他，
青松道人干瘦，须发皆白，虽然穿的粗布麻衣，但整齐干净，给人仙风道骨的感觉。脚上的一对草鞋，早就磨破了，可想而知他为了行医救人，行了多少山路。不过周煦良也注意到一点怪异之处，那就是他的大脚趾和其他的脚趾分得很开。
周煦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了儿子的症状。
听完周老爷的话之后，青松道人又惊又喜，拉着周巡问长问短，让人拿出文房四宝，用和蔼、鼓励的语气说：“孩子，别怕，你把你看到的画在我的手臂上吧！”
周巡有点胆怯，但最后还是按照道人说的做了，不大一会儿，道人的手臂就画满了蚯蚓一样的黑线头。不过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对周煦良说：“恭喜老爷啊，您的儿子日后必成大器！”
周煦良就纳闷了，这话怎么讲？
道人解释道：“贵公子能直接看到人体经络，真乃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在人体所画的，正是人体的经脉！”周煦良听了，这才转惊为喜。
接着道人便拼命怂恿周煦良让周巡跟着他学医，周煦良心想此人医德医术都可靠，儿子对此又有兴趣，便答应了。
于是，周巡便认了这个道人做师傅，同时学习医术和道法。
旧时学医需要摸脉入门，先要羊、猫狗等动物的脉开始练习，最后才准摸人脉，并且要通过反复实践，但这一切对于天才般的周巡都不是事，他能直接看到。并且能通过脉象判断人体质上的种种毛病。
此外，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见微知著。从一件简单的事情，判断出事情的发展、以及后续。
比如他仅仅从一幅字上，就能看出写字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年龄大小甚至哪里的经络区域有毛病。
凭借惊人的天赋和自己的努力，周巡在短短几年内就学完了道人的本事，并且青出于蓝。方远几十里，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把其他医馆的生意都抢走了。
所谓树大招风，周巡的能耐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眼红。其中有一个就是开医馆的周淮安（后来石屏村的村长周奎安的父亲），无奈周巡家大业大，周淮安虽然眼红，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连并青松道人也恨上
了。
然而后来的时代发展，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时间去到六十年代，此时中国发生了为期十年的浩劫。这段时间民不聊生，批斗盛行，很多人因此遭了殃。
周淮安向组织举报周煦良一家参与反革命罪，勾结日方势力，意图不轨。证据就是，周巡的师傅是倭人。
你道周淮安怎么知道青松道人是倭人？原来周淮安在抗日战争中当过军医，知道倭人自小就穿木履拖鞋，所以大脚趾和其他脚趾分的很开，明显和中国人的不一样。
这一点，周煦良初见青松道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有揭穿。
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个民族，有坏人，也有好人。日军在侵华战争中对中国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青松道人属于有良知的倭人，所以多年以来在神州大地行医救人，身体力行，为他的国家和民族犯下的罪恶赎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