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歌
字体: 16 + -

第八十九章 武德七年

    “喂,你又不请假?你上学不上?你考试不考?又得我给你兜着!没下次了啊!”,长途客车上,白果靠在何生的肩膀上,鼻子里能闻到何生衣服上洗衣皂的香味。

    何生望着窗外快速向后窜去的大叶女贞:“下次你还得给我兜着”

    “凭什么?”,白果抬头看何生。

    何生低头看白果:“你说为什么?”

    “呸,不要脸”,白果假啐一口。

    何生凑近白果,往后偏一下头:“坐最后去”

    白果往后看一眼,翻个白眼:“不去,要去你去”

    何生还真起身:“那我去了啊”

    白果又将何生按回座位:“好好,我去”

    “哎,等一下”,何生叫住白果,他从背包里掏出一袋溜溜梅,又掏出一包软糖递给白果:“拿着”

    白果皱一下眉头,拿过软糖:“那包留着”

    她便坐到后一排去,靠窗座位上坐着柯妤常,她戴着耳机闭眼靠着,左手放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

    “吃糖”,白果拍了一下柯妤常,将软糖递给柯妤常。柯妤常接过来,拆开吃了一个,又递给白果,白果没有接:“我不喜欢吃甜的,我喜欢吃酸”

    “我要一个”,何生转身过来,接过袋子拿一个:“玉米味的,好吃吗?”

    柯妤常摘下耳机,点头:“好吃”,她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玉米味便蔓延在口腔里。

    “实在不好意思,这次叨扰你了,你这几天都不能工作了,这次回去我去做兼职,帮你把这几天扣的钱补上”

    “不用,我不干了,回去我重新找一个工作”

    “那···那带你去甘塬看社火,听说那边的社火好看。那边的苹果也好吃,还有瀑布,结冰了很好看···”,何生越说声音越小,他没底气了,口不择言,将自己道听途说的言语讲了出来。

    “好”,柯妤常没拒绝。

    “没,没想到你这次能来”

    “帮你是应该的”,柯妤常瞄白果一眼,白果在看她,她又补上一句:“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何生眼巴巴的看着柯妤常,想等着她再说些什么,但柯妤常却望向窗外。白果又在瞪他,他悻悻转头回去,也往窗外看。

    其实打心眼里,何生是不愿意带柯妤常去甘塬的,但这是老参要求的。那天老参告诉他要想修好小红匕首,就得柯妤常去,还需要取柯妤常一滴血来淬火。

    不知怎的,何生这心里总觉得亏欠柯妤常什么,刚才说的带她去玩就是想弥补这种亏欠感。说实话,要是柯妤常说她想要吃山珍海味,何生就是拆骨头买也会搞一桌子。

    何生一边想一边看那不断往后跑的树木,心里更烦了,干脆闭上眼睛。

    柯妤常见何生转过去,她就又戴上了耳机。这一次,她是主动辞职的,就是为了跟何生一起去甘塬。要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等到回来的之后,她又该去找工作了。

    说起来,柯妤常跟何生是见过的,那是很早的时候了。当时柯妤常刚刚学会走路,雍西的冬天让她鼻涕挂在上嘴唇。

    她记得何生是跟他爷爷一起过来的,也有他父亲,有没有他母亲柯妤常忘记了。反正她记得何生是不留鼻涕的,而且小口袋里有一块手帕,一起玩的时候,何生给她擦了鼻涕。

    那个时候,邝龙抱着柯妤常,指着靠在爷爷怀里的何生道:“丫头,以后将你嫁给他做媳妇好不好?”

    柯妤常看着何生滴溜溜的两只大眼睛,伸手进嘴里嘬:“好!”,满堂屋的人哄笑,何生却叫喊道:“我才不要,她流鼻涕,都进嘴里了!”,满堂屋的人就又笑。

    柯妤常见他们笑,就哇的一声哭了,邝龙他们就笑的更加大声了,柯妤常见没人哄自己,也就不哭了。

    她看何生,何生却看摆弄他爷爷衣服上的纽扣。

    何生口袋里装着的那条手绢柯妤常偷了过来,一直装在口袋里,回到自己家之后,就藏在物资屋子角落的一个老鼠洞里。后来就不见了,该是让老鼠叼了去。

    没了这么一个念想,柯妤常就有些忘却,再后来家里遭了灾难,她的心思都在怎么活下去上,再不想那句像是玩笑的话。

    上次在凤翔路老宅门口何生提起来和邝龙有一层世交关系,柯妤常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热闹的雪夜,想起了邝龙脱口的玩笑,心就被提起来。

    她在没有跟何生熟络之前,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那颗自卑的心。但是跟何生他们熟络之后,她便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了,越是在乎,越是放不下,绊自己就绊的越狠。

    现在,她又小心将这份情绪藏起来,尤其是白果已经跟何生有了没捅破窗户纸的关系,这更让她敏感。她害怕何生知道,也害怕白果知道。

    但她已经觉察到白果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她上次从雍西回来之后,躺在床上一天一夜,除了想邝龙,就是想白果是不是知道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想了很久之后,她拿不定主意,就对着窗帘说:“要是白果没发现,你就动一下”

    说着,柯妤常伸手将窗户拉开,窗帘被风吹的飘扬,于是柯妤常得出一个结论:白果没发现。

    她哪里知道,白果对她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天擦黑了,雍州文史馆的修编老头放下放大镜,直起腰动了动脖子,伸手去拿茶杯,手指触到冰凉之后手便缩回来。

    他起身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向外望。

    雾蒙蒙的天,大片的雪花一片赶着一片贴向地面,化在积水中,一个穿着高跟鞋、撑着花伞的女人迈开大步走,脚下一滑跌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污水。老头看见了就笑,鼻子下的八字胡就往两边撇。

    正在此时,正北方向的云层突然投下一层鲜红色的光亮,而后一个红色的光环横扫过来,略过雍州的上空。

    老头往后退几步,再抬眼去看,却是红光无疑。正北的天空就像是一个伤口,从云层中往下滴血,看的老头心里瘆人。

    “那是甘塬县的方向吧,是吧”,他快步走到书架前,眼睛从一排排书上略过,最后停在一本破烂的书册上。

    他将书册抽出来,一页页的翻,最终停在了关于武德七年的记载内容上。

    “武德七年,北有红光,继而有赤芒扫过,由北向南。未及一月,西域乱,兵灾起,死伤者十万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