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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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再见汪旺旺

    地震的频率越来越高,甬道不停地晃动,一行人跟着苏珊娜跌跌撞撞地在蜘蛛网一样的地底穿行着,在提灯能源耗尽之前,一座敞开的金属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达尔文的心提了起来,他看见在金属门后面那个巨大的岩洞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达尔文几乎从来没见过她穿裙子,但此刻她确实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只是裙摆已经被撕碎了,她的身上、额头和脸颊上都粘着尘土和不知名的红色碎屑,微微遮挡了苍白的小脸,却还是藏不住那份憔悴。

    她睁着大眼睛,就坐在岩洞中间,一她周围一百平方米为半径的地上,布满了一圈又一圈奇怪的尖锐碎石,看起来就像是浪花忽然石化凝结出来的一样。

    “汪旺旺……”达尔文心里的千言万语,此刻却变成了一声微弱的低喃。

    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

    她脸上挂着自己从不熟悉的表情,那么肃穆,那么悲伤,就像是古希腊神殿里那些女神雕像,唯一的区别是她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

    她还活着!

    “等会,”要一直没说话的胖子拉住达尔文:“她看上去跟我们认识的中尉很不一样……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我们之前已经遇到一次假货了。”

    “不,这就是她,我知道这就是她。”

    达尔文甩开胖子的手冲上前,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再说,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他只做了一件事,一个从来都没有胆量做过的动作。

    他跨过一圈圈像波浪一样的岩石,紧紧抱住了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达尔文还不知道汪旺旺觉醒的能力,就在这一刹那,她在混沌和茫然中窥见了他所有的记忆。

    她窥见曾是他曾经躲在那家不到五平方米的中式快餐店餐桌后面,偷望他愁容满面的母亲和骂骂咧咧的父亲,在为了一个炒饭的小费而相互谩骂着,甚至大打出手。

    夜晚的华孚出租屋里,萦绕着烧灼的香烟,吵杂的麻将声和争吵。

    他们从不会拥抱,亲吻,甚至彼此说我爱你。

    连对两个儿子表现出来的唯一亲昵,也只限于在那个双层床架下油腻的铁盒里数出几块钱,塞进他们的口袋。

    那些支离破碎的童年回忆,伴随着浓重的油烟和炸料味道,孤独又冰冷。

    他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不相信这种无法被论证的东西,

    达尔文的冷漠就是那时候形成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脆弱又无用,在繁杂生活的琐事中消然殆尽,就像两颗轴承上的螺丝,在不得已的循环下发生必然的碰撞。

    与其这样,他宁愿独自一人。

    冗长灰白的记忆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汪旺旺的脑海里快速播放,直到她看见了一丝闪耀的彩色,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下跳动。

    她在笑,她的笑容忽然变得那么清晰,这是汪旺旺第一次通过别人的回忆窥见自己,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里这么好看。

    她的耿直,她的善良,她的爱,她的恨。

    她泪眼婆娑地搂着加里,她握紧拳头说要去救m的坚持。

    在他眼里,都光芒闪耀。

    汪旺旺抬起手,紧紧搂着达尔文。

    “我来晚了。”达尔文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俩快粘在一块了,能出去再抱么。”疯兔子翻了个白眼。

    “m呢?”沙耶加环顾四周:“张朋呢?”

    “m……”汪旺旺痛苦的回忆被勾了起来,她推开达尔文,眼里充斥着愧疚的泪水:“她为了保护我——对不起,我没能把她带回来……”

    “什么……”沙耶加眼圈发红:“m她……”

    “为了困住张朋,她把自己留在了气泡世界。”汪旺旺双手抱着脸,但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汹涌而出。

    “不要哭,”沙耶加吸了吸鼻子:“m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她做出了选择。”

    “她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了你,如果换成我,我也会和她一样。”达尔文说:“现在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结束这一切。”

    “他说得对,”半藏也开口了:“我们必须要赶紧走,事不宜迟。”

    达尔文刚把汪旺旺扶起来,几个穿着白袍的人就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枪,不由分说对着石洞内一通扫射。

    “别tm的打了!”疯兔子一边往石墙后面躲一边叫着:“你们的教主都死了!”

    疯兔子的声音让冲在前面的几个人产生了瞬间的迟疑,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即使没有了神,末日审判也依然会降临。这是他留下的预言,只要是他说的话,必然会成真!”

    汪旺旺隔着纷飞的子弹抬头看去,认出了门外说话的人,是在祝祷会上那个自称为“雅各布”的退役军人。

    他曾经为这个国家战斗,却最终疾病缠身,对这个国家彻底失望。

    此时他手里拿着冲锋枪,腰间还挂着两排炸弹,指挥着前面的人进行攻击。

    “该死!你们疯了吗?!”一枚炸弹在疯兔子头上不远的地方炸开,他大叫了起来:“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加入这个组织,相信这个能给你们续命的烂人……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现在你们的神已经不在了,无论杀多少人,他都不会实现他的允诺了!你们不会上天堂,但会进监狱!但这个国家和法律不会放过你们的!住手吧!”

    “他说的没错,法律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任何一个人。”雅各布朝疯兔子的方向开了一枪,沉声说道:“我们的行动早就开始,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了,你们杀了一个在纽约中国城的倒霉偷渡客,几百名参与示威游行的黑鬼,日本和中国数万名的家长和学生,意大利的主教殿下和那个该死的病毒研究中心里的科学家……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你们都是共谋者。尽管在我看来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罪有应得,但是这个国家不会这么想,政府和警察也不会这么想。”

    “别听他的!”尽管疯兔子已经声嘶力竭,但没有一只举枪的手放下来。

    “我就是一个军人,曾经是这个国家的杀人机器,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雅各布的声音不容置疑,震慑着周围举着枪的村民们:“一旦我们心慈手软,放过这群人,让他们离开,他们回报给我们的绝不是感恩戴德,而是带着真枪实弹的fbi和坦克部队——那些人会像射杀老鼠一样射杀我们,侥幸活下来的人将会坐牢,被判重罪,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杀人凶手——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反败为胜!就是迎来这个国家的末日!只有在末日审判如期来临的时候,我们才会成为圣人!”

    “你在为你自己的杀戮找理由!”沙耶加大叫:“改变世界不是杀人的借口!如果连神灵也是杀人的借口,那还要神做什么?!”

    “你们都生活在这个国家,大多数是底层,”雅各布继续说:“你们早就和神一样,看穿了这个国家的贪婪、肮脏、暴、不公、无可救药。难道我们之中还有谁对这个国家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吗?我们需要的是新世界秩序!我们要的是摧毁后重建!我们要的是彻底的变革!”

    “你说完了吗?”雅各布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带着陌生的口音问到。

    “但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雅各布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手里剑就插进了他的喉咙,顿时鲜血四溅。

    半藏的手里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转身把到人插入了距离雅各布最近村民的大腿里,刀锋薄如蝉翼,仿佛切进光滑的豆腐中。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枪声迭起。

    “就是现在!”达尔文一手拉起汪旺旺,护着沙耶加向外跑去。

    烂鸡鸡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另一个村民的身后,他的攻击力不如半藏,但惊人的速度和隐身给了他很大的优势,他一拳把村民打趴了下去。对方吃力地想站起来,但烂鸡鸡更快,他一脚踢开他的枪,扑在地上跟他扭打在一起。

    躲在一旁的疯兔子立刻朝前一跃,捡起地上的枪,一边反击一边朝门外退。

    “快走!”他朝达尔文喊。

    半藏快速地放倒了冲进洞里的大部分人,几个人终于退到门边。

    “我们必须赶紧出去,”他朝沙耶加说:“冲过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达尔文忽然感觉到手里一松,汪旺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门的边缘,她眉头一拧,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抬手就在门边的密码框上按下一串数字。

    是的,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记下了密码。

    “你——”没等达尔文说完,她就顺势推了一把,把达尔文推出门外。

    金属门迅速闭合,隔开了汪旺旺和其他人。

    达尔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拼命地砸着门吼到:“开门!”

    “雅各布说的没错,张朋的死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汪旺旺的声音从门内传过来:“他还在这里设置了装满潘多拉病毒的核弹!”

    “你要干什么?!”达尔文的拳头砸在门上,砸出了血痕。

    “听着,我去关闭核弹开关,我知道这里有一条路能通到发射塔……是m告诉我的。”

    汪旺旺闭上眼睛,她在抱住m的那一瞬间,隐约看见过她最近的记忆。

    在m被关在这里的几个月内,张朋每次都从洞穴的另一端出现——那里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通往核电站冷却塔的入口。

    “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该死!”达尔文已经语无伦次。

    “听我说,我去关掉发射塔,你们去疏散地上的村民……他们有很多人,一定要在爆炸之前离开这,然后我们再回合。”

    “我t妈的不在乎别人!我不在乎什么该死的村民!”达尔文的眼眶红了:“我只在乎你!!!”

    “我也在乎你,在乎你们……所以我不能让核弹爆炸。”汪旺旺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当是我的请求,去救救他们。”

    “没有张朋他们早就死了!为什么要救!!”达尔文还在锤着门:“你给我开门!!”

    “如果我们也只顾自己的利益,那么和张朋又有什么不同?”隔了一会,汪旺旺缓缓地说。

    达尔文沉默了。

    “我去过气泡世界,我见到了我爸爸,他和m都为我死了……他告诉我,虽然我们的生命短暂又渺小,在浩瀚的宇宙中和细碎沙尘一样显得无用,但我们有一种会发光的东西,能够照亮整个银河……当时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直到m牺牲她自己保护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爸爸所说的我们拥有的东西,是灵魂,是热血,是希望,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哪些触摸不到却又坚硬的正义感。因为我们心里拥有这些品质,才能成为朋友,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

    “我不能没有你。”达尔文第一次哭出来。

    “我也是。”汪旺旺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去做对的事。”

    “走吧,”疯兔子拽了拽达尔文:“既然你喜欢她,就当是为她而做,这是她觉得重要的事。”

    “我只要她活着……”达尔文抽泣起来。

    “哥们,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性格,你也不会喜欢她,”烂鸡鸡拍了拍达尔文的肩膀:“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我相信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唔……”

    毫无预兆地,疯兔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只见他的小腹上,多出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