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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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雅典娜之死

    1984年某天

    「mk-58已经通过5年的动物实验,但今天来接收的并不是埃米尔——他们说他在越南战场上牺牲了,来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据说刚从前线回来,就已经升上少将了。

    听完我的报告他激动不已,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受伤的战士们终于有救了!先生,你改变了世界!”

    我先的诚惶诚恐,毕竟埃米尔以前总是阴沉着脸,喜怒不形于色。我只好委婉的把配方交给他,他没打算告诉我人体临床试验在哪进行。

    “开荒者计划”里的所有成员都欢呼起来,不知为何,这曾经是我读书以来的梦想,二十多年的科研成果,但我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也许年龄大了麻木了吧。

    “我该回去给雅典娜喂食了。”我应酬了几句就不耐烦地站起来往回走。」

    1988年9月

    「度完长假回来,亚历山大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雅典娜一直在无理取闹地发脾气,不好好吃饭,还把鱼干吐在他的脸上。

    “她只认你,离开了你一刻都不行,我们之中没有人能摆平她。”我忘了是哪个实验室助理这么说。

    雅典娜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她七手八脚的用触手在蓄水缸底下的拼字版上拼出了一个“hey“(你好呀),这几个月亚历山大的教学成果不俗,她已经学会了将近100个单词。

    “她已经把你当成她的情人了!”亚历山大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苦着脸走开了。

    我从书包里掏出从外面带来的鱼干扔进水里,雅典娜伸出触手卷住我的手指,我确实很像她的情人,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一只雄性章鱼像我这么关心她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比我的家人和儿子还要重要。我是她的依靠,她的长辈和父亲,可同时又是研究她的科学家之一,这常常让我感到矛盾。」

    也许是作者越来越老,也有可能是发病了,日记后面的字迹越来越乱,我艰难地辨认着每个字。

    “所以,mk-58的主要成分来自于一只顺利融合拿菲利基因的章鱼?”我问达尔文。

    他点了点头:“所以烂鸡鸡和张朋才继承了魔羯座夜章鱼表皮上的色素细胞,它们能够迅速模拟周围的颜色并变成自己得保护色。”

    “那。。。。。我们看到的章鱼人就是雅典娜吗?”我的头绪很混乱。

    “不是,”达尔文叹了口气:“雅典娜死了。”

    1996年4月

    「雅典娜仍然年轻,但我已经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了,常年的病痛折磨得我身心俱疲,但岁月却不曾在雅典娜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我在蓄水槽的前面弄了一个支架,用电脑播放一些科教片给雅典娜看,她已经能用拼字版拼出一些简单的话了。

    “海洋是什么样的?”她问我。

    我把字打在电脑屏幕上:“蓝色,一望无际。”

    1996年5月

    「尽管我反复向雅典娜解释我们并不是同一物种,也不可能在一起,可她还是契而不舍的向我跳魔羯座夜章鱼专属的求爱舞。

    雅典娜到发情期了。

    上级对雅典娜的报告显出了强烈的兴趣,他们认为应该让她留下后代,因为它们或许会继承她的血统和能力。我知道这对以后的研究会有延展性的帮助,可情感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雅典娜不是低等的动物,不是牛或者鱼或者鸡,她已经具备了和人类一样的思维方式,难道仅仅是因为物种不同,我们就不需要讲究人道精神吗?

    雅典娜的配种问题在实验室里被严禁提起,虽然雅典娜没有听力,但我们都莫名的害怕她能察觉出什么,她有的时候甚至能靠分辨嘴形“听”懂我们开的玩笑。实验室的气氛一度尴尬得让人窒息。

    p。s:她今天又在拼字版上拼出了“我爱你”。」

    1996年年底

    「今天是亚当第一次和雅典娜“相亲”的日子。

    雅典娜的个头在这几十年已经从2磅半长到15磅了,我们废了很大的劲,才从澳大利亚一条捕捞船上找到了另一只将近8磅的雄性章鱼,我们给他取名叫“亚当”,我希望它不只让雅典娜受孕,还能给她带来爱情。

    这是雅典娜成年后第一次见到同类,在亚当刚下水的时候,她充满了兴奋与好奇,她围着它转圈,用触手和它嬉闹,她在拼字版上拼出“你好吗?”几个字。

    可亚当根本听不懂雅典娜的问候,它只对多年前亚历山大送的那只藏宝箱有兴趣。

    和它的的麻木相比,雅典娜表现得无辜和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外形看上去的同类和自己这么不一样,以至于无法沟通。

    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当亚当企图和雅典娜交配的时候,她全力反抗,甚至不惜咬掉了一根亚当的触手。

    隔着玻璃水槽,雅典娜惊恐的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充满着不解,她不会说话,可我能看出她对我的质问:

    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为什么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当我听见亚历山大和其他研究员在实验室外面讨论给他们俩注射催情素的时候,我气得发抖!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这是**!这不是雅典娜的主观意愿!”

    “我们的研究到现在,那个进程是雅典娜的主观意愿?难道仅仅因为它爱你,你就把它当人看?”亚历山大压低声音,但他把重音放在了“它”上:“它不是人!只是章鱼而已!”

    “她不是低等动物!她的智力和情感都和我们一样!你们这是在犯罪!”我吼到:“你们没看到吗?她有灵魂!”

    “醒醒吧,cheung。你不应该提及灵魂这个词,”亚历山大耸了耸肩:“没有科学证据表明它有灵魂,我们也一样没有——但别忘了,是我们赋予了它智力和长生,我们就是它的造物主,是它的神。”

    我们是她的神。我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隔天我们回到实验室的时候,亚当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它带着**的触手不见了。

    监控视频显示它们已经完成了交配,蓄水池里的催情素已经过滤掉了,雅典娜躲在她的藏宝箱里,不愿意看我。」

    1997年11月

    「雅典娜即将临盆,她这几个月都很慵懒,总爬在蓄水池的底部发呆,再也不愿意玩拼字游戏,也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研究室一致决定产卵后立刻把雅典娜和孩子们隔开,毕竟我们不知道第二代会是什么生物,集中孵化的危险性太大了,最科学的办法是隔离后采取单独人工孵化,这样对雅典娜的身体也好。」

    1998年1月

    「雅典娜生产了,她一早就钻入了蓄水池里为她准备的“产房”中,早晨八点我们看见了一颗颗透明的卵子开始整齐有序的排列在“育婴室”里。产卵持续了将近3小时,雅典娜会用吸盘将每一颗新的宝宝擦干净,直到下午一点雅典娜才精疲力尽的睡过去。

    本来一切应该按照计划顺利进行,我们趁雅典娜昏睡是将整个产房里的卵子隔离开——可不知道是不是水里的镇定剂浓度不够,雅典娜竟然在我们处理到一半的时候醒来了。

    她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我们想干什么,开始奋力反抗,再次期间她袭击了我们,慌乱之中托盘翻倒,亚历山大踩破了几颗卵子。

    雅典娜彻底震怒,她在水底发了狂,我们放了五倍镇定剂才制服了她,顺利取出了其余的卵子。

    镇定剂的药效过去之后,雅典娜没有再反抗,她在水底飘着,茫然地盯着我,眼神透露着彻骨的绝望。那不是任何一个动物会拥有的眼神,那是跟人类一样蕴藏复杂情感的眼神。一时间我竟然摸不清她和人的区别。

    究竟什么才是衡量人和动物的区别?智力吗?情感吗?

    雅典娜和人类拥有同样的智慧和情感,却没没有以人类的方式有尊严的生活过一天——她被锁在狭小的蓄水池里,日复一日的割去触手,分娩后即刻骨肉分离,还要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被人踩死。

    我们给她提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私的研究,可却违背了她的愿望,称为和我们一样平等的生物的愿望。是谁赋予我们这种权利?

    是我亲手把她的愿望打碎的。

    我们不是神,从来不是仁慈的神。

    我一直跪在蓄水池旁边反复跟她说着“对不起”,其他人都以为我疯了。」

    1998年5月

    「雅典娜绝食快五个月了,从产后她就一只抗拒吃东西,她的身体像纸片一样飘在水面。

    水底的拼字版已经长出了青苔,这一度是她最珍惜的玩具,可是自从生产之后,她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哪怕是我。

    我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她正在自杀。

    拿菲利的基因优化了雅典娜的身体,再加上我们不停给她强制注射营养剂,她才勉为其难地活到今天,可就连营养剂的比例都要小心控制以避免她太有力气——她以经尝试过用触手勒死自己了。

    军方的人问我,如果雅典娜已经没救了,是否可以在她死前解剖她的脑部用作研究,我向所有人郑重的表示,我一定会、一定会治好雅典娜。

    可我的内心深处知道我在撒谎。」

    1998年11月

    「我的噩梦成了现实,清晨听到实验室的警报时,我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水泵被弄坏了,雅典娜爬了出来,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脱水了,她吃掉了自己大部分的触手,她一心求死。

    我把她捧在手心里,她还有一点点神志,她看着我,像最初我们相遇时那样,抬起一只触手绕着我的手指,就像打量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爱人。

    我的眼泪滴在她身上,我已经是个老人了,除了哭泣我没有任何办法。

    “让我死吧。”我似乎听到她在恳求我。

    我无法拒绝这个几十年的老朋友向我提出的要求,可我更不忍心就此失去她——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宁静吧。

    我会让你用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得到和人类一样平等的对待与尊重。」

    日记到此就完结了,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达尔文。

    “那。。。。。。雅典娜死了吗?”我问。

    “我不知道。”张朋摇了摇头:“日记里到这就结束了。”

    “这次没有死,下次也一样会死啊,她已经不想活了。。。。。”张朋话音未落,窗户外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小毅——”

    窗户外面探出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