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字体: 16 + -

第91章 贤者之石

    这次的距离非常近,我算是看清楚了。

    这颗脑袋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从树后面伸出来,它的脖子相当长,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一样。

    它没有头发,但头顶却似乎是半透明的,能看见血管和脑组织。和达尔文说的一样,它的眼睛和鼻子还能被勉强称之为人类,但却没有嘴——它的声音似乎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想找到我吗?”

    这一次,它鼻腔里发出来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中部口音——如无意外,这就是乔当天晚上听到的声音。

    “m是不是还活着?!”我几乎是叫出来。

    它狡黠的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你究竟要干什么?”

    这次八爪鱼人并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一闪,又朝远处跑去。

    “跟上它!”听到m没死的消息,我已经忘了恐惧,想都不想拔腿就去追。

    一路上,这只半人半章鱼的怪物有意识的跟我们保持着固定距离——其实按照它的速度,甩掉我们易如反掌。

    他似乎故意让我们跟上它——又不能接近它。

    就这样跑了一会,眼看就要跑出树林了,我们突然看见不远处有车灯在闪烁。

    我推测着我们所在的方位,这里应该靠近镇郊的怀尔特河了,怀尔特河算是链接水库和河坝的人工水道,但是小孩子都称它为河。

    果不其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河边,似乎在等着八爪鱼人。

    我们蹲在树林里面屏住呼吸,车子距离我们大概二三十米,我们看见车里下来了一个人。

    竟然是那个自称佩吉的,所谓特殊儿童教育机构的医生!

    “dam it!我就知道这女人有古怪!什么评估报告能一天之内就出来?”烂鸡鸡压低了声音愤愤地说。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fuck我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达尔文的手抓着树干,我几乎从来没见过他像现在一样失控。

    “别发出声音….”我按住他的肩膀。

    “我说过她很眼熟….我见过她,我和吉米都见过她….”达尔文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亚特兰大….生物监测局….”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吉米出事之前,几个自称来自生物监测局的政府人员到学校找过吉米。

    他们详细的问了吉米目击八爪鱼人的经过,却连笔记都没做。

    怪不得他们关注的是还有没有其他目击者,而不是八爪鱼人本身——他们都是一伙的!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吧。”佩吉医生边说边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什么东西递给那只怪物,但因为光线太暗我们看不清。

    怪物接过那个东西,把它按在腹腔上——腹腔上的裂缝噗嗤一下张开了,里面似乎有许多小触手和锯齿在向外伸展,有密集恐惧症的我看得头皮一麻。

    原来这条缝才是它真正的’嘴’。

    八爪鱼把那东西吞下去之后,反身一跃投进了怀尔特河里。

    就在它跳水之前,它用它长满洗盘的’手’,从只有我们能看得见的角度,指了指吉普车的车牌。

    就这么半秒钟,我感觉它看着我们,虽然没有嘴,但它在笑。

    “记…..记下车牌….”达尔文拽了拽旁边已经被吓傻的沙耶加。

    直到汽车已经消失了好一会,我们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那玩意儿是什么….”不知道是沙耶加,还是烂鸡鸡打破了宁静,她俩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我比他们好一点,至少听达尔文讲过,还是有这么点心理预期的。

    “….老子记得你说过….你哥也叫吉米….”烂鸡鸡已经下意识的离达尔文越来越远了。

    “它不是我哥,这件事之后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我们需要立刻回家!”

    达尔文很容易就从车牌号查到了从属地,意料之中是亚特兰大的车牌。

    亚特兰大的警察局有一套完备的汽车跟踪系统,就是通过城市里五千多个摄像头来检测在各个路口出现的车辆,达尔文几乎毫不费力的就黑进了系统里。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我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次就算你开到月球去,我都能定位你。”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从达尔文调出的监控录像里看到汽车驶进了一座后现代建筑的地下停车库。

    贤者之石脑神经科学研究中心。

    我妈妈住的那间脑科医院。

    ————————————————————————————

    4个小时后,胖子带着我们驱车驶入亚特兰大。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审视着这座据说是全美国乃至全世界最顶尖的大脑研究中心。

    philosopher’s stone brain development institute,贤者之石。

    建筑呈完美切割的半球形,在蓝天白云之下,就如雨后草地上的一颗露珠。

    建筑的外壳由四千多块高反光玻璃和氧化铝板组成,在白天不但有效的提供室内采光,铝板还会以吸收太阳能的形式为建筑供电——就像永动机一样,仅仅靠外壳就能维持整个研究中心的电力系统,即使全城的供电瘫痪,这里都能维持日常运转。。

    “贤者之石。”达尔文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地说:“中世纪无数炼金术士追逐的魔法石,不但能够点石成金,还能让拥有者完成永生不死的转化。”

    永生吗?我想起舒月口中这间医院的拥有者,那个在阴影中操纵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财富的低调富豪,那位坐在黑色进口车里的衰老的身体。

    舒月称他为罗德先生。他带走了43。

    他是否已经得到他所追求的永生了呢?

    他和m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不但想获得永生,还想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他已经拥有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财富,现在竟然还想成为神吗?

    人是不是真的像43说的那样,总是贪得无厌?

    “汪桑的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沙耶加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的妈妈….”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它太长了,跨越将近一个世纪,几代人的爱恨情仇,又怎么能三言两语说清楚呢。

    “我的妈妈不是病了,是受伤了。她和爸爸为了保护我做出了很大的牺牲,现在换我保护她了。”

    贤者之石的医院部虽然名义上对普通民众开放,但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在这里看病的花销必须用现金支付,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医保卡,这就相当于拒绝了90%以上的普通病患。

    要知道,美国看病贵得令人发指,哪怕是普通的公立医院,不算药品和治疗费用,单是一次门诊开销,换算成人民币都至少2000元起步——更别说是这种设备精良的高端医院了。因此大多数老美不到快死掉是不会去医院的,去也一定会用医疗保险。

    支付现金,只有少数富人才能承受,因此贤者之石实际上相当于这部分人的私家医院。

    球形建筑总共有7层,3层以上是住院部。住院部和酒店一样,按照多人病房、单人病房和特殊病房从下到上划分,越往上的楼层越贵。

    妈妈就住在7层。我不知道妈妈从入院到现在的治疗费算下来要多少钱,但一定不比在北京三环内买一套房子便宜。

    罗德先生承诺给妈妈最好的治疗,他做到了。从病房里的医疗设施到主治医师,都是这里最顶级的,

    但这不是没代价的,他带走了舒月。

    “汪桑的妈妈….和汪桑长得好像。”沙耶加看着妈妈熟睡的脸温柔的说。

    “我觉得不像,”烂鸡鸡趴在床边仔细的看来看去:“中尉的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中尉就…..”

    “不想死就滚远点。”我使劲拍了一下烂鸡鸡的后脑勺:“会说人话吗?”

    “阿姨这是得了什么病啊?”达尔文看着输液瓶:“维生素,氨基酸,脂肪….”

    “目前我们给她使用的都是维持营养的药物,手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从生命体征看她已经痊愈了,脑电波图也十分正常。”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说。

    “阿姨醒来过吗?”达尔文转身问我。

    我摇了摇头。

    “那这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啊…”烂鸡鸡说到一半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

    “她可不是植物人。”一个医生在门口朝我们笑了笑,扬手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旺旺。”

    马丁博士几乎是这栋楼里唯一的黑人医生。要知道一个有色人种能在白人权威的医疗体系里混到金字塔的顶尖,可不是随便拿两个医学奖、救活过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我妈出事那天,就是他带着一个10人医疗分队,在机场贵宾区给我妈妈进行的紧急抢救。妈妈来到亚特兰大之后又进行了两次开颅,都是他全权负责。

    单论技术的话,马丁博士能在全球五千多名神经外科医生中排前十,每年平均实施手术多于250宗,平均每周就要做5个手术。

    但从个人来说,马丁博士是个接近狂热的有神论者——也许不符合大多数人对’医生’的认知,但在国外将近有50%以上的医疗从业人员有宗教信仰。马丁博士对神的推崇已经到达了人尽皆知的程度,他的言论比他在医学领域的成就更出名。

    连在google搜索他的名字,首栏都是他在宗教研讨会上的过激言论。

    “作为一名脑科医生,我深感大脑的复杂程度,即使是宇宙中的星系也无法与之相比。大脑皮质所含的神经细胞有1000亿个,甚至超过了一座星系中的恒星数量,它们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没立方毫米神经细胞突触的数量至少有164兆个。除了神,谁能设计出这么完美的组织结构?做为科学家,我认为科学的终极目的是了解神!”

    这段他最著名的演讲,youtube点击率达到300多万,连沙耶加和达尔文都立刻认出了他来。

    即使技术再好,发布这种言论的医生也会被公立医疗体系打压,于是就顺理成章的被罗德先生聘用了。

    尽管每次马丁博士都对我十分友好,但我本能的和他保持着距离——我总能想起他在视频里狂热的,激动得唾沫横飞的脸。

    “这位女士和植物人可不一样,植物人在医学中的定义为脑皮质功能丧失,是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可手术至今,这位女士所有的神经中枢都已经修复,她的大脑功能目前看是完美的——和正常人无异。我更倾向于解释为,她只是在睡觉。”

    “她在睡觉?”沙耶加有点不可思议的重复着。

    “嗯,她不但在睡觉,还在做梦呢。”马丁博士在隔壁的仪器触摸屏上调试了几下:“从脑波的监测记录来看,她的情绪一直有不间断的波动,有的时候心跳和血压都会上升,她很开心,偶尔还会笑——我很确定她做的是个美梦。”

    我握着妈妈的手。

    43说过,妈妈被他的意识侵入得太久了,想要恢复自我意识已经很难。

    会不会是他为了补偿她所遭受的痛苦,在脱离控制之前,留下了一个只有快乐美好的梦?

    妈妈,你在梦里见到爸爸了吗?

    你见到我了吗?

    “那她还会醒来吗?….”我拉着妈妈的手,轻轻的问。

    “这取决于她自己——只有她自己愿意醒来才行,没人能强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