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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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头蛇神

    我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将本子塞进口袋。

    转眼约翰森又变回了那个坐在轮椅上从容的绅士,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外面进来了一个拿着托盘的小护士,托盘上放着药水和注射器。

    “玛利亚,我又要睡觉了。”约翰森微笑着对着空气说。

    他的笑里,早已没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凉。约翰森的身影定格在温暖的阳光下,是那么孤单。

    我想着约翰森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住院部的出口。

    “先生,您口袋里装了什么?无论是什么,恐怕您都不能带走。”安保人员跟我说到。

    美国精神病院的制度几乎是和监狱一样的,里面的一切在未经允许下都不能擅自带出。

    我赶紧把本子掏出来想跟安保人员求情,这才看清楚约翰森递给我的是一本《精神病人康复指南》,全书总共198页。

    约翰森给我的这本因为常年翻阅导致纸张皱皱巴巴的,封面都没了,43页之前的还撕掉了小半本。从这一页开始的内容是《如何为精神病人清洁身体》。

    我从头翻到尾,并没有一点标注,和任何一本《精神病人康复指南》一模一样。

    安保人员也很纳闷。

    “您如果对这本书感兴趣,可以去主楼大堂免费取阅。”安保人员建议我说。

    也许约翰森是真的疯了吧。

    走出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摸了一下我的脉搏,数到三十的时候就已经乱了。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我已经无法思考

    外面的太阳照在柏油路面白花花的泛着光,脚底软绵绵的,只要一不留神我就能睡着。

    我撑着疲惫的身体,在医院外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琳娜,我在纳帕精神病院见到了约翰森.....”

    “磊!你在哪?玛利亚真的有问题,她疯了!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我还没说完琳娜竟然把我的话抢白了!

    “琳娜,你冷静一点,慢慢说,怎么回事?”

    “磊,我没事,.....今天阿尔法来找我,我不小心把果汁洒在他身上了——他死活不肯换衣服,后来,后来——”

    琳娜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跟我说:“我把他的袖子撩开,看到他身上全部都是伤!全都是深深浅浅的疤!有一些一看就是缝合过的!他背上胳膊上胸口腹部全是疤,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受这些伤!一定是有大人做的——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实话,只说是不小心摔伤的——那不可能是摔伤!我怀疑玛利亚长期虐待他!我要不要报警??”

    “琳娜,你现在还和阿尔法在一起吗?”

    “他刚才回家了。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他接回来?还是应该先报警?”

    “琳娜,你听我说,你去把衣柜打开,衣柜后面有一个箱子,我把枪放在箱子最底下。你去把枪拿出来。”

    “为什么要拿枪?”琳娜不解的问。

    “琳娜,你把枪放在你的手永远能拿得到的地方,然后把家门反锁,除了我之外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好吗?”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最简短的概括把上午和约翰森见面的经过交代了一下:

    “我上午见到了约翰森,他有幻想症。我怀疑玛利亚曾经对他做过什么才让约翰森在一个月之内,从一个正常人变成数十次自杀未遂的精神病人,难道这只是巧合?目前看来约翰森遗产的最大受益者就是玛利亚,她的嫌疑最大。至于阿尔法,也许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能优先保证你的安全。”

    “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的老太太能对我有什么伤害。”

    “你还记得她那天被开水烫了之后毫无反应吗?”我问琳娜。

    “嗯。”

    “你觉得那算是一个正常人吗?”

    “........”琳娜沉默了。

    “玛利亚肯定没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你现在把枪拿在手边,把门锁上,听话好吗?”

    “磊,为什么你这么坚信约翰森的妄想症是人为因素造成的?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琳娜挂掉电话之前,不安的问我。

    “因为我和约翰森出现了一样的症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琳娜。

    “什么意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琳娜一下慌了。

    “没什么....回来再说吧......”

    我挂了电话,随即上了一辆出租车。

    和约翰森的症状一模一样。我一旦睡着也会进入噩梦,身体会根据梦境做出自残或自杀行为。

    我的噩梦反应了在我心底最怕的东西;而在约翰森的噩梦中,则是反复经历玛利亚的死亡。

    我想起在601的暗室里见到的那个小床、手铐和药瓶。约翰森一定也和我一样不敢睡觉。所以他搞来很多兴奋剂药物,用以保持神经中枢亢奋从而遏制困意。

    但是药物只能延缓睡眠时间,人终究还是要睡觉的。

    所以约翰森在暗室的墙上链接了手铐,以防做梦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的乱走。

    可即使心思再如何缜密,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不睡觉的副作用是大脑的大范围受损,人开始出现幻觉、精神衰弱和焦虑等症状,这时候反而更容易在不自觉间进入睡眠。

    约翰森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长期拒绝睡眠而导致脑损伤,才会逐渐演变成妄想症。他无法接受玛利亚一次次死去的噩梦,所以才自己虚构了一个玛利亚。

    我想起在我走之前,他对着空气笑了笑说:玛利亚,我又要睡觉了。

    约翰森对死亡早已坦然,当他再次从那个永恒的噩梦中醒来时,至少他幻想出来的玛利亚还在他身边。

    我想不明白,玛利亚为何能对约翰森如此残忍?

    这个男人深爱着她,连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都关于她,可是她却能没有一丝感情的设计他的死亡,把他关进精神病院,带走他所有财产。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眼皮越来越沉。

    不能睡觉!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使劲往大腿内侧戳去,顿时疼得冷汗直冒。

    “先生您还好吧?”出租车司机无意中瞥见了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没事。”我勉强笑笑。

    出租车司机是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和大胡子的墨西哥人,深凹的眼眶下面是个酒糟鼻,衣服上一股奶酪的味道。

    和全世界各地的出租车司机一样,美国司机也喜欢在后视镜上挂一些乱七八糟辟邪保平安的挂饰。

    他在后视镜上挂着的是一条超级浮夸的金色塑料蛇,蛇的身体蜷成一个波浪形。和普通蛇不一样的是这个塑料蛇没有尾巴,却有两个蛇头,首尾对称。塑料蛇下面连着许多麦穗状的金属装饰。眼睛上还贴了两对浮夸的绿色假宝石。

    “你这个挂饰挺好看啊。”我没话找话。

    “哈哈小伙子,你挺有眼光嘛!”

    司机爽朗的大笑了两声,“这可是聚财的好东西!安菲斯比纳有两个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安菲斯比纳(amphisbaena)?

    我想起了瓦多玛的那首不知所云的寓言诗:安菲斯比纳有两张脸,说谎的次数和实话一样多。安菲斯比纳有两个头,一个想往东走一个想往西.....

    原来安菲斯比纳,就是这条蛇的名字。

    因为它有两个头,所以才有两张脸。

    两个蛇头朝向相对,所以才会一个想往东一个想往西。

    “这个双头蛇,有什么说法吗?”我问。

    “小伙子,你算问对人咯,你猜我是哪里人?”

    “....墨西哥?”这也太明显了吧。

    “对啦,我可是地道的阿兹克人(墨西哥人口最多的民族)呢,我的爸爸,爷爷,爷爷的爸爸,爷爷爸爸的爷爷,都生活在墨西哥北边,但是我们家我是最帅的,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欧洲人!”

    “哦.....是有一点像。”

    一点都不像。

    “安菲斯比纳可是我们墨西哥战无不胜的守护神,它天生就有就有两个头,所以也叫做双头蛇神。它能够同时往两个方向移动,如果合作无间就是很可怕的猎人,可如果意见相左时就会为自己带来厄运。传说谁看了安菲斯比纳的眼睛,肉身就会化为灰烬,而灵魂则会坠入永恒的地狱。”

    灵魂坠入永恒的地狱?我想起约翰森二十二年来循环的噩梦。

    “年轻人,不用害怕,”司机看我皱着眉头,笑着和我说道:“安菲斯比纳的传说已经作古啦,现在他可是聚拢财富的象征!看到了吗?它的两张嘴是只进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