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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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叫什么名字

    “叮咚!”

    门铃把我吓了一跳。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另一侧,王叔叔和大宝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里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脑袋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觉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门外。

    可下意识就觉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脸部不会是那样的。

    我们一般说的面无表情,最多是一个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脸还是会有一种生动感,也就是神经病学里面说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气的时候,那怕极力伪装,你的嘴角也会下意识的抽搐或下沉。

    高兴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焦急的时候,面部肌肉都会惯性的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因为大脑的控制减小,但不会没有。

    但是王叔叔的脸,真的就是面无表情,跟一座兵马俑泥塑,一具尸体或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谁~啊~”以此营造我在里屋的感觉。

    然后又赶紧贴上猫眼。

    那一瞬间,王叔叔本来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突然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声音也充满温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宝,叔叔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开门了。

    这个老鬼,已经等不及了吗?肯定是见我进来太久,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赶紧再往后推了几步:“叔~叔~我~在~上~厕~所~您~等~等~”

    说完迅速往房里撤。

    完了,就算我把锁解开了也在劫难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阳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应该会高位截瘫吧。

    早知道有这一天,学什么钢琴啊,学一下挺举钢琴还差不多。练练手劲搞不好还能击退坏人。

    我赶紧抓起家里的装修工程图纸仔细看起来,搞不好咱爸留了条逃生狗洞也说不定。

    果然我爸拿红笔圈起了一个位置——书房的大壁柜。

    “卡拉卡拉”,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王叔不但来过我家,连大门钥匙都有!

    我背上书包快速冲进书房,反锁房门,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打开大壁柜,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这些东西全部扒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铁门。

    外面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赶紧钻进小铁门,一股霉味冲得喘不上气,我把小铁门在里面锁死,然后使劲爬使劲爬。

    爬了不到1分钟就到头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难道当初狗洞没挖通,不会这么坑吧。

    我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听到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喘气声:

    “呼,减肥呢,就是靠运动,你天天坐电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爬到了什么地方。翻过身用两只脚脚使劲踹堵住的地方。

    “咣当!”一声,防火楼梯里挂着的消防拴,连同里面的灭火器,直接被我从墙上踹了下来。

    polo衫叔叔的车还在,我迅速跳上车。

    “快走。”

    汽车一路狂奔,开上环城高速,高峰期塞车。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我的汗还在往外冒。

    “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polo衫叔叔问我。

    “刚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把遭遇说出来,人家一定会当我神经病吧。

    “.....人拦在外面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我支支吾吾的说。

    “哦。走高速太塞了,我们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说。

    汽车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左拐右拐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在清末和民国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旧式的双层砖楼,二楼是住家一楼是店家。

    这儿没有地铁,道路错综复杂又多是单向行驶,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都搬迁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转租给打工仔和外来人口,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的废弃着,墙上写着“拆”字。

    我魂不守舍的想,不知道现在舒月和我妈怎么样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点见到她俩,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脚刹车,我的头茶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

    两个头发染成红绿杀马特的小哥,打闹着冲过马路。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

    十分钟前。

    我趴在车窗上,大脑一片混乱。

    “小姑娘,我知道你难受,你爸爸的事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坚强一些,不然你怎么照顾你妈妈和舒月呀。”

    我不说话,眼泪静静的流。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小姑娘?”

    “汪旺旺。”

    polo衫叔叔露出一脸疑惑。这很正常,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但我这时候也没心思解释了。

    但他关注的点竟然跟狗没关系。

    “你姓汪?”

    我一下无名火就涌上来,但是因为我爸的事我也不想吵架,我转头甩了一句:“我不姓汪难道你姓汪?”

    然叔叔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读我的思想,看我有没有撒谎。

    懒得理你!我瞪他一眼,转头看窗外。有一群杀马特青年在路边抽着烟。

    这次看到的过马路红绿头毛,就是十分钟前遇到的杀马特少年。

    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我心里有事,也没有留意车在往哪开。

    难道车一直在绕弯。

    polo衫不对劲!

    我装作镇定,偷偷看了一眼隔壁的polo衫。

    舒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又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我原来的理解是,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但这个叔叔早上就来学校接我了,而且班主任也说他是我爸爸的同事......

    我仔细回想早上的细节,不对,班主任只说了:你爸爸的同事在楼下等你。

    但没说他是呀!

    在楼梯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是来接我的,我就直接跟着他走了。

    如果是我爸的同事,来学校找我,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才能找到班主任来通知我。

    可是他刚才竟然问我叫什么名字。

    polo衫在安慰我的时候还让我坚强,照顾我妈和舒月。

    他连舒月都知道了,这么了解我们家,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正想着,polo衫突然慢慢的转过脸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

    “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眼角朝车外扫了一下,车已经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叔,我想上厕所。”我握紧了我的包。只要他一停车我就逃。

    “不,你不想上厕所,只,要,我,一,停,车,你,就,逃,了。”

    polo衫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的说。

    西八大,跟我想的一字不差,初中生的思想都这么好猜么?

    “你,和你书包里的东西,都要留下。”polo衫慢慢的说。

    就在这时,我的bp机再次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舒月的留言。

    我把bp机递过去:“舒月有信息给你。”

    polo衫根本不看:“你读给我听。”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读出来:

    “让,它,看,b,p,机,如,过,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我抬起头看向polo衫。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polo衫有一点迟疑,然后朝bp机看了一眼,一只手条件反射伸过来接。

    我把bp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同事发力去抢方向盘,使劲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砰!”一声,车头整个飞出马路牙子撞倒路边的电路集成箱上。

    驾驶座的那一侧撞的最重,整个门都凹陷了,司机那边的半块玻璃全碎了,polo衫的头撞到方向盘上,流了一头血,一般人肯定晕了。

    我前面的书包帮我挡了一下,虽然我在扒方向盘的时候早就有准备,但这会也是天旋地转。

    额头估计撞破了,我感觉到有血顺着眉毛留下来。

    但我也顾不得擦了,拿起书包就去拔门跳车。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书包带,我已经半身踏出车门了,又被这股力气拽得一屁股跌在副驾座上。

    我转过头,我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驾驶座的气囊弹开了,polo衫刚好被卡在座位上,他的左手已经被凹陷的车门撞成骨折。

    他的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前额都变形了。

    但最恐怖的,是他明明受了重伤,却好像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的脸,面无表情。

    就跟刚才从猫眼里看到的王叔叔一模一样!

    那就不是活人的表情。

    polo衫用看起来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我的书包带,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靠,人都撞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说“你跑不掉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台对白吗?

    为啥蹦出来的是狗血言情剧男女主初次相遇之经典三大疑问句?

    “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但我也来不及细想,用力把书包扯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散得满车都是。

    我抓起美术课上用的美工刀,一刀切断书包带,跳下车一路狂奔。

    直到跳上了公共汽车,我的心里才算定了一点。

    bp机已经在车里当成手榴弹砸polo衫牺牲了,我回想起舒月最后发给我的信息。

    “让它看bp机,如果不看,东西永远都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这就是全文了。

    舒月一定是看我这么久都没回来,判定我出事了。

    其实舒月和我都在赌,赌他听到留言,到底会不会分心。

    如果分心,我就有机会。

    从这个留言看,舒月似乎知道polo衫和王叔叔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第一句,让它看bp机。

    这个它,是用了非人的它而不是他。bp机留言都是打到call台,然后告诉接线员,接线员再转成文字发给机主。我之前收过的每一个讯息,无论什么内容接线员都默认是人字旁的他。

    必然是舒月特别交代用“它”,接线员才会用。

    那“它”到底是什么?难道polo衫还是王叔叔,还是鬼不成?

    鬼能晒太阳?有体温?骨折还流血?开门还要用钥匙?

    但我不否定,他们俩不正常。虽然具体哪里不正常我说不上来。

    “如果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

    舒月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她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知道在哪里。

    这东西还不是我手里拿着的包裹。因为polo衫已经知道包裹就在我书包里了,可是还是去看bp机的留言。那就证明除了这个包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我手上拿着的包裹只是这“东西”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舒月知道在哪里。

    我又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爸爸的衣服因为拉扯蹭到了灰,衬衫也并不平整了。

    我轻轻的抚摸着爸爸的衣服。

    包裹的手感无疑是一本书,可无论再好奇,也只能见到舒月才打开。

    “她的名字是”

    短信就到这里完了。她是女子旁的她。

    我心里想,polo衫和王叔叔想拿到的东西,一定和某个女性有关;又或者,他们想拿的东西,在某个女性手里。

    可是如果是这样,只要留言说“她是”,或者“她在”就好了啊。

    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字?polo衫他们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到这儿我不寒而栗,逃出车的时候,polo衫哪一句话,像是几百岁老人才能发出的干涸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