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侯门风云 （一）
车子开到司令部门口的时候，司机总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偏不巧，整整是十一点钟，他以为自己这下可以放心的回房去睡个好觉了，但是一丝淡淡的疑虑瞬间涌上庭轩的心头，“都十一点了，司令部里怎么还是灯火通明的？”
他下车回头向司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睡觉，师长的脾气他一向是知道的，你私下里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千万别给他看见。
司机提心吊胆的走了，尘风赶紧打了下手势没让门口的守卫出声向他问好，然后蹑手蹑脚的准备悄悄潜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老天有眼，他一进门，就被沐尘音在前厅里给逮了个正着。
“站住，干什么去了？”沐尘音在前厅里反剪着双手，眼睛圆圆的瞪着，恨不得想要一口将他给吃了。
“哼，一师之长的派头倒是学的还算有个模样，”他的心里不禁暗暗的偷笑。
陈团长在一旁微微无奈的学着师长竭力瞪大了双眼，但是早前因为刘连长一句“再瞪就将等着跟你相亲的女人全都给瞪跑了，”结果他的眼睛刚才勉强瞪起了几秒，呼一下子又像是突然给轰去魂魄似的和颜悦色起来。
“这么晚了，才刚回来，小心师长把你拉出去枪毙，”他象征性的数落了尘风几句，然后就波澜不惊的径直一路踩上楼去回房休息。
尘风微微无奈的一路看着陈团长临阵脱逃的沉重背影，心中又不自觉的替侯长福这棵兢兢业业的摇钱树很是愤愤不平了一顿。
“宴会早结束了，离开侯公馆之后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沐尘音一味的堵着尘风的去路，横眉瞪眼的紧紧逼问。
“去送你昨天做噩梦梦见的那个漂亮女鬼回家去了，怎么，不可以吗？”他满不在乎的微微冷笑，“我就知道，她就算是个鬼，也一定是个最容易被一群男人死缠烂打的鬼。”
“我没问你这个，”沐尘音的眼睛瞪的圆圆的，“我是问你，送她回去的路上，有没有顺嘴抖落出来什么不该说的？”
尘风背地里忍住了笑，“一个在你眼里白天该是尼姑晚上该是女鬼的女人，还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他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圆瞪的眼睛，“只可惜，她现在有上善堂那个小败家少爷沈冲祸罩着，在襄阳城里混的也不比你差些，”他说。
“怎么，你真让她给迷了魂了？”沐尘音的眼睛冷的就像是太阳底下一捧最深湛的海水，“上善堂现在那些老底，你比谁都清楚，别忘了，她当初虽然从秋水庵里跑了，但是既然二姨太已经答应了认她当义女，她现在名分上就是沐家的二小姐，我沐家竟然出了个在歌舞场里混日子的大小姐，没把她绑块石头沉潭，已经不容易了，”他说。
“哎呀糟糕，”尘风恍然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瓜，“我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知道师长已经将劝说吟裳回头是岸，或者说是代替师长的老娘沐太太劝说吟裳回头是岸，回归我佛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因为现在武汉已经铁定是守不住了，日军的几大精锐部队眼看着就要直奔襄阳扑来，从此以后，自己怕是司令部里唯一一个能够在星期天里找个借口随意进出的人了。
但是，那也仅限于是在日本人还没有打过来的这几个星期天里而已，匆匆的如一捧逝水的几个星期天里，但是其实，他现在只想每天都能看看她，看看她的鼻子，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眼睛上一根一根的睫毛。
她就像是传说中的洛水女神，除非是终生不得相见，看见一眼，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纯粹，连眼睛里都只映着他看着她时微笑的眼神，他纯粹的生命就是那样一点一滴细弱微丝的从他近乎完美的不为世俗所容的轮廓里渗透出来，驯服或者俘获着任何一个和吟裳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的心。
……
他已经知道她喜欢蝶兰，驭龙堂本来就是个空旷的让人寂寞的地方，虽然襄阳的地面上历来都是寸土寸金，但是只要她高兴，驭龙堂一夜之间照样可以种上几百棵各式各样的剑兰，蝶兰和梅兰，吟裳常常对人说她有时候甚至宠爱蝶兰超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她从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话她也许也曾经对尘风说过，所以在司令部里整整熬过了八个没有自由的星期天后，虽然明知道现在襄阳外围的守军已经开始和日军的第二十七整编师激烈交火，尘风还是在第九个星期天里，悄悄的以去仁爱医院医治他身上发炎的旧枪伤为由，在司令部外匆匆的拦下来一辆黄包车，将他一路颠簸的拉来了圣华皇宫门外。
在黄包车一路颠簸着来到圣华皇宫时，他怀里唯一不忘的，就是小心揣起来的那一株从司令部的花坛中硬生生拔下来的正在泥土里含苞待放的蝶兰。
他以为待会儿，吟裳看见他怀里揣着的东西时，两眼会激动的放光。
黄包车拉到圣华皇宫门口就停下来了，因为吟裳曾经打过招呼，所以门口的保镖打老远的就认出了他。
“是沐长官吗？”他们拥上前来礼貌的问，都知道他是吟裳小姐的贵客，虽然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在襄阳城里的身价，他们现时还不必要离着老远的去巴结他，但是却也着实是得罪不得。
于是尘风冲着他们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不是沐长官，”他微微的坏笑的看着他们，“你们小姐要见的人是沐尘风，是她刚刚收下的一个徒弟，你们直接告诉她沐尘风来了就成了，襄阳城里姓沐的那么多，她怎么知道是谁，”……他忍不住起身跳下黄包，迫不及待的怀里揣着兰草箭步如飞的向圣华皇宫里飞奔进去。
……
……
但是……
……
……
圣华皇宫里霓光闪烁，热闹非常，但是却独独没看见吟裳身影。
尘风的身体刹那间失望的抖了一抖，吟裳不在，她真的不在，门口的保镖没说看见过她出去，那她一定是在躲着他了，尘风黯然神伤的紧抱着他怀里的蝶兰使劲的摇了摇头，就像是一个刚刚才犯了错误，却在心里极度恐慌的奢望着可以逃过惩罚的小孩。他不知道她躲在圣华皇宫的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会亲自去找。
他怀抱着蝶兰悻悻的转身，准备离开，门口的一个保镖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他的去路，“沐长官，里面请，”他挽着他的手腕礼貌的说，“吟裳小姐叫我到这里来找你，她说你一定不认识路，圣华皇宫的后园子里原来有一片花坊，她现在正在那里浇花呢。”
保镖说完就要在前面带路，没想到尘风一眨眼间就没影了，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花坊里吟裳小姐的身边。
他像个孩子一样喜悦的从怀里掏出那一株新鲜的蝶兰，然后满怀期待的窥探着她的眼睛，他以为她两眼会激动的放光。
但是，“花是有生命的，”她淡然的从他手里接过那株已经快要枯死的蝶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移栽到自己已经悉心打理了很长时间的蝶兰花坊里，然后，她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他，眼睛里微微一笑，原来她的花坊里前前后后都已经种满了娇嫩的芝兰草花，现在虽然还不是芝兰草花开的季节，但是尘风脚下那些已经枯萎的芝兰草，却仍然在他们之间淡青的空气里暗香浮动，浮动着他们彼此深湛的眼神和如水的目光。
“你是怎么找来的？”吟裳忍不住真挚的好奇，“这里一向没有人来，这里的花花草草开了谢了，欣赏它们的，只有你脚下面的那一捧泥土。”
“小鸟没有飞进来吗？”他看着她奇怪的问，他淡漠的俯下身来拨弄拨弄脚下的花草，眼睫毛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了一动，大约是空气里湿润的水珠悬挂在上面。他由衷的安慰，
“这里原来还是那么僻静，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他落寞着眼睛淡淡的说。
“嗯？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吗？”吟裳微笑，“看你这么含情脉脉的对着一棵花草，真不知道上辈子，你是不是就是这里的主人。”
尘风于是微微的笑了，“没有那么邪乎，我只是觉得自己好象对这里有点儿熟悉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
“对啊，”吟裳眼睛里清澈的如墨绿色的海水一般温柔的说，“人都说只有你前世来过这里，今世才会对它那么熟悉。”
她望着他不能自已的淡淡微笑，眼睛里倒影着的，其实是他眼神里那一汪清澈的如墨绿色的海水一般的温柔。
他温柔的对望着她，告诉她，“我上辈子没来过这里，但是，这辈子来过。”
……
……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成年之后的时间其实真的已经是过的飞快，十三岁的时候，他拼命的拖着身上有很大一个血窟窿的黄鹂，一路上连滚带爬的躲来这里，但是黄鹂为了不牵连他却用怀里的小匕首一刀戳进心口窝里自杀的往事，恍然还像是就发生在昨天，虽然他的记性向来很坏，那也是因为他自小的生命就已经完全被人安排完整，原本也并不需要自己额外再重复一遍记忆，但是那恍若是昨天才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他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父亲的仇家杀上门来，奶妈秀娘将十三岁的自己和五岁的妹妹拉进厨房里，用灶台上的烟灰在他们兄妹的脸蛋*子上狠狠的抹了几把，然后就带着他们兄妹和他一个自幼的贴身婢女黄鹂一起匆匆的自家中的后门里逃走，因为秀娘之前已经替他们三人都换上了一身很破烂的粗布衣裳，以为自后门逃走的他们不会引起那些仇家打手注意，但是秀娘她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计到三人当时虽然脸上抹着烟灰，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但是脑袋却没来得及被剃成茶壶盖，还是满头乌亮的一看就是几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在后面一路追杀他们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那少年兴许是才刚学会开枪，枪法实在是不怎么样，一连几梭子都从自己脑袋边上偏过去了，但是他手枪里的最后一梭子弹头，却偏偏自妹妹的左下巴那里狠狠的蹭过去，打在黄鹂的身上。
黄鹂是秀娘的亲外孙女，也是自己十三岁的年纪里不知不觉的懵懂深爱上的唯一一个女人，黄鹂她平日里虽然小小年纪就总是喜欢去偷来母亲的胭脂水粉化妆，而且因为自己忍受不住一脸妩媚妆容的黄鹂诱惑而在自己房里对黄鹂她做下了一件在父亲看来很伤风败俗的事情，而被父亲拿着家法狠狠打了一顿，让自己从此以后看见喜欢化妆的女人就恨之入骨，但是他却直到黄鹂身上被戳成一个血窟窿，哇哇惨叫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时，才恍然发觉到原来自己心里已经这样爱她，因为看见她满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时，自己的心里只有心痛，和一定不会让她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疯狂任性。
秀娘没办法之下决心放弃黄鹂，将自己和妹妹赶快带走，虽然后面那个追杀他们的少年一看见自己手枪里已经没了子弹就慌慌张张的赶紧转身跑了，但是秀娘却担心那个少年是返身回去叫人去的。
尘风记得自己当初死拖活拽的也要将黄鹂她给一起拽走，秀娘没有办法之下只好先抱起来妹妹一路向汉江码头逃命去了。
尘风记得当时自己着急之下竟然有力气将黄鹂给背在身上逃命，夜深灯黑的也不知道是往哪里逃，但是圣华皇宫前面的汉江边上那个很特别的十字形码头他是不会忘的，因为就是在那个十字形码头上，黄鹂为了不牵连她，在他后背上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来自杀了。
偏巧半夜自码头上弃船上岸的了然师父好心将他和黄鹂带去了清风寺里，黄鹂伤重不治，被了然师父埋在了清风山下。
了然师父说清风山可是块襄阳城外的风水宝地，因为清风山在很久以前叫做仙柱山，山上有座仙城，城中住着很多神仙。
他下车回头向司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睡觉，师长的脾气他一向是知道的，你私下里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千万别给他看见。
司机提心吊胆的走了，尘风赶紧打了下手势没让门口的守卫出声向他问好，然后蹑手蹑脚的准备悄悄潜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老天有眼，他一进门，就被沐尘音在前厅里给逮了个正着。
“站住，干什么去了？”沐尘音在前厅里反剪着双手，眼睛圆圆的瞪着，恨不得想要一口将他给吃了。
“哼，一师之长的派头倒是学的还算有个模样，”他的心里不禁暗暗的偷笑。
陈团长在一旁微微无奈的学着师长竭力瞪大了双眼，但是早前因为刘连长一句“再瞪就将等着跟你相亲的女人全都给瞪跑了，”结果他的眼睛刚才勉强瞪起了几秒，呼一下子又像是突然给轰去魂魄似的和颜悦色起来。
“这么晚了，才刚回来，小心师长把你拉出去枪毙，”他象征性的数落了尘风几句，然后就波澜不惊的径直一路踩上楼去回房休息。
尘风微微无奈的一路看着陈团长临阵脱逃的沉重背影，心中又不自觉的替侯长福这棵兢兢业业的摇钱树很是愤愤不平了一顿。
“宴会早结束了，离开侯公馆之后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沐尘音一味的堵着尘风的去路，横眉瞪眼的紧紧逼问。
“去送你昨天做噩梦梦见的那个漂亮女鬼回家去了，怎么，不可以吗？”他满不在乎的微微冷笑，“我就知道，她就算是个鬼，也一定是个最容易被一群男人死缠烂打的鬼。”
“我没问你这个，”沐尘音的眼睛瞪的圆圆的，“我是问你，送她回去的路上，有没有顺嘴抖落出来什么不该说的？”
尘风背地里忍住了笑，“一个在你眼里白天该是尼姑晚上该是女鬼的女人，还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他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圆瞪的眼睛，“只可惜，她现在有上善堂那个小败家少爷沈冲祸罩着，在襄阳城里混的也不比你差些，”他说。
“怎么，你真让她给迷了魂了？”沐尘音的眼睛冷的就像是太阳底下一捧最深湛的海水，“上善堂现在那些老底，你比谁都清楚，别忘了，她当初虽然从秋水庵里跑了，但是既然二姨太已经答应了认她当义女，她现在名分上就是沐家的二小姐，我沐家竟然出了个在歌舞场里混日子的大小姐，没把她绑块石头沉潭，已经不容易了，”他说。
“哎呀糟糕，”尘风恍然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瓜，“我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知道师长已经将劝说吟裳回头是岸，或者说是代替师长的老娘沐太太劝说吟裳回头是岸，回归我佛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因为现在武汉已经铁定是守不住了，日军的几大精锐部队眼看着就要直奔襄阳扑来，从此以后，自己怕是司令部里唯一一个能够在星期天里找个借口随意进出的人了。
但是，那也仅限于是在日本人还没有打过来的这几个星期天里而已，匆匆的如一捧逝水的几个星期天里，但是其实，他现在只想每天都能看看她，看看她的鼻子，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眼睛上一根一根的睫毛。
她就像是传说中的洛水女神，除非是终生不得相见，看见一眼，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纯粹，连眼睛里都只映着他看着她时微笑的眼神，他纯粹的生命就是那样一点一滴细弱微丝的从他近乎完美的不为世俗所容的轮廓里渗透出来，驯服或者俘获着任何一个和吟裳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的心。
……
他已经知道她喜欢蝶兰，驭龙堂本来就是个空旷的让人寂寞的地方，虽然襄阳的地面上历来都是寸土寸金，但是只要她高兴，驭龙堂一夜之间照样可以种上几百棵各式各样的剑兰，蝶兰和梅兰，吟裳常常对人说她有时候甚至宠爱蝶兰超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她从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话她也许也曾经对尘风说过，所以在司令部里整整熬过了八个没有自由的星期天后，虽然明知道现在襄阳外围的守军已经开始和日军的第二十七整编师激烈交火，尘风还是在第九个星期天里，悄悄的以去仁爱医院医治他身上发炎的旧枪伤为由，在司令部外匆匆的拦下来一辆黄包车，将他一路颠簸的拉来了圣华皇宫门外。
在黄包车一路颠簸着来到圣华皇宫时，他怀里唯一不忘的，就是小心揣起来的那一株从司令部的花坛中硬生生拔下来的正在泥土里含苞待放的蝶兰。
他以为待会儿，吟裳看见他怀里揣着的东西时，两眼会激动的放光。
黄包车拉到圣华皇宫门口就停下来了，因为吟裳曾经打过招呼，所以门口的保镖打老远的就认出了他。
“是沐长官吗？”他们拥上前来礼貌的问，都知道他是吟裳小姐的贵客，虽然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在襄阳城里的身价，他们现时还不必要离着老远的去巴结他，但是却也着实是得罪不得。
于是尘风冲着他们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不是沐长官，”他微微的坏笑的看着他们，“你们小姐要见的人是沐尘风，是她刚刚收下的一个徒弟，你们直接告诉她沐尘风来了就成了，襄阳城里姓沐的那么多，她怎么知道是谁，”……他忍不住起身跳下黄包，迫不及待的怀里揣着兰草箭步如飞的向圣华皇宫里飞奔进去。
……
……
但是……
……
……
圣华皇宫里霓光闪烁，热闹非常，但是却独独没看见吟裳身影。
尘风的身体刹那间失望的抖了一抖，吟裳不在，她真的不在，门口的保镖没说看见过她出去，那她一定是在躲着他了，尘风黯然神伤的紧抱着他怀里的蝶兰使劲的摇了摇头，就像是一个刚刚才犯了错误，却在心里极度恐慌的奢望着可以逃过惩罚的小孩。他不知道她躲在圣华皇宫的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会亲自去找。
他怀抱着蝶兰悻悻的转身，准备离开，门口的一个保镖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他的去路，“沐长官，里面请，”他挽着他的手腕礼貌的说，“吟裳小姐叫我到这里来找你，她说你一定不认识路，圣华皇宫的后园子里原来有一片花坊，她现在正在那里浇花呢。”
保镖说完就要在前面带路，没想到尘风一眨眼间就没影了，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花坊里吟裳小姐的身边。
他像个孩子一样喜悦的从怀里掏出那一株新鲜的蝶兰，然后满怀期待的窥探着她的眼睛，他以为她两眼会激动的放光。
但是，“花是有生命的，”她淡然的从他手里接过那株已经快要枯死的蝶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移栽到自己已经悉心打理了很长时间的蝶兰花坊里，然后，她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他，眼睛里微微一笑，原来她的花坊里前前后后都已经种满了娇嫩的芝兰草花，现在虽然还不是芝兰草花开的季节，但是尘风脚下那些已经枯萎的芝兰草，却仍然在他们之间淡青的空气里暗香浮动，浮动着他们彼此深湛的眼神和如水的目光。
“你是怎么找来的？”吟裳忍不住真挚的好奇，“这里一向没有人来，这里的花花草草开了谢了，欣赏它们的，只有你脚下面的那一捧泥土。”
“小鸟没有飞进来吗？”他看着她奇怪的问，他淡漠的俯下身来拨弄拨弄脚下的花草，眼睫毛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了一动，大约是空气里湿润的水珠悬挂在上面。他由衷的安慰，
“这里原来还是那么僻静，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他落寞着眼睛淡淡的说。
“嗯？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吗？”吟裳微笑，“看你这么含情脉脉的对着一棵花草，真不知道上辈子，你是不是就是这里的主人。”
尘风于是微微的笑了，“没有那么邪乎，我只是觉得自己好象对这里有点儿熟悉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
“对啊，”吟裳眼睛里清澈的如墨绿色的海水一般温柔的说，“人都说只有你前世来过这里，今世才会对它那么熟悉。”
她望着他不能自已的淡淡微笑，眼睛里倒影着的，其实是他眼神里那一汪清澈的如墨绿色的海水一般的温柔。
他温柔的对望着她，告诉她，“我上辈子没来过这里，但是，这辈子来过。”
……
……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成年之后的时间其实真的已经是过的飞快，十三岁的时候，他拼命的拖着身上有很大一个血窟窿的黄鹂，一路上连滚带爬的躲来这里，但是黄鹂为了不牵连他却用怀里的小匕首一刀戳进心口窝里自杀的往事，恍然还像是就发生在昨天，虽然他的记性向来很坏，那也是因为他自小的生命就已经完全被人安排完整，原本也并不需要自己额外再重复一遍记忆，但是那恍若是昨天才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他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父亲的仇家杀上门来，奶妈秀娘将十三岁的自己和五岁的妹妹拉进厨房里，用灶台上的烟灰在他们兄妹的脸蛋*子上狠狠的抹了几把，然后就带着他们兄妹和他一个自幼的贴身婢女黄鹂一起匆匆的自家中的后门里逃走，因为秀娘之前已经替他们三人都换上了一身很破烂的粗布衣裳，以为自后门逃走的他们不会引起那些仇家打手注意，但是秀娘她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计到三人当时虽然脸上抹着烟灰，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但是脑袋却没来得及被剃成茶壶盖，还是满头乌亮的一看就是几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在后面一路追杀他们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那少年兴许是才刚学会开枪，枪法实在是不怎么样，一连几梭子都从自己脑袋边上偏过去了，但是他手枪里的最后一梭子弹头，却偏偏自妹妹的左下巴那里狠狠的蹭过去，打在黄鹂的身上。
黄鹂是秀娘的亲外孙女，也是自己十三岁的年纪里不知不觉的懵懂深爱上的唯一一个女人，黄鹂她平日里虽然小小年纪就总是喜欢去偷来母亲的胭脂水粉化妆，而且因为自己忍受不住一脸妩媚妆容的黄鹂诱惑而在自己房里对黄鹂她做下了一件在父亲看来很伤风败俗的事情，而被父亲拿着家法狠狠打了一顿，让自己从此以后看见喜欢化妆的女人就恨之入骨，但是他却直到黄鹂身上被戳成一个血窟窿，哇哇惨叫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时，才恍然发觉到原来自己心里已经这样爱她，因为看见她满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时，自己的心里只有心痛，和一定不会让她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疯狂任性。
秀娘没办法之下决心放弃黄鹂，将自己和妹妹赶快带走，虽然后面那个追杀他们的少年一看见自己手枪里已经没了子弹就慌慌张张的赶紧转身跑了，但是秀娘却担心那个少年是返身回去叫人去的。
尘风记得自己当初死拖活拽的也要将黄鹂她给一起拽走，秀娘没有办法之下只好先抱起来妹妹一路向汉江码头逃命去了。
尘风记得当时自己着急之下竟然有力气将黄鹂给背在身上逃命，夜深灯黑的也不知道是往哪里逃，但是圣华皇宫前面的汉江边上那个很特别的十字形码头他是不会忘的，因为就是在那个十字形码头上，黄鹂为了不牵连她，在他后背上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来自杀了。
偏巧半夜自码头上弃船上岸的了然师父好心将他和黄鹂带去了清风寺里，黄鹂伤重不治，被了然师父埋在了清风山下。
了然师父说清风山可是块襄阳城外的风水宝地，因为清风山在很久以前叫做仙柱山，山上有座仙城，城中住着很多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