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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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

    风易凌回來的时机不早不迟,正是晌午,终于回到臧云山庄之后,风易凌首先回庄内和父母请了安,毕竟是离开了近一个月,回來总是要先跟家里说下的,

    站在臧云山庄白石雕砌石柱擎天的颇为气派的大堂内,风易凌左右看看,注意家中少了一个人,眉头微挑,不由问道,,说起來,自己查到的那条线索,其中牵涉之人还是二叔手下,

    “父亲,二叔呢,”

    风南天是清楚儿子这次出去是查什么的,倒沒有多问什么,站在哪里迎接儿子的风南天此刻他提起这个荒唐的弟弟,显得十分不悦,然而此刻附近并沒有桌子可以拍,风南天只得眉头一凛重重一拂袖,怒声数落起來,

    “你二叔几日沒回來了,不知躲到哪花天酒地去了,护送的镖出了问題,连人都找不到,成日便是不务正业,连小辈都不如,像什么话,”

    风易凌微愣:“出问題,出什么问題了,”

    风南天越说越生气,一拂袖:“明明清点好封好的镖,交给他手里,送到时对方却说少了一棵上好的灵芝,这让我们如何交代,将我们山庄的信誉置于何地,”说完,他还犹自不解气般拍猛地拍了一掌桌子,

    风易凌默然,

    风南天生气起來骂人就沒完沒了,但是像这种情况,自己的父亲数落自己的叔叔,他委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搪塞了几句就找借口退下,继续处理未完的事情,

    当年之事要如何去查,他已有了线索,那么接下來要如何也就不急于一时,

    风月无边阁,还是那个厢房,纱幔旖旎铃声清脆,

    花阡陌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个打开桃木的雕花小盒子,看着金丝缎子衬里盒内镶着的那一个泛着珍珠色泽,却透着淡淡紫色的圆形珠子,一时沒有说话,在她身边,一个圆胖的中年大胡子男人正讨好的看着她,卖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宝贝,无比殷勤,

    “阡陌姑娘……你看着辟毒灵丹,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呢,不管什么毒都能解,带在身边,百毒不侵,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呢,就送给姑娘你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自从传出风月无边阁的花魁喜欢各种奇药仙丹的说法之后,无数南京的纨绔子弟和浪子皆蜂拥而來,使尽浑身解数找來掏出各种奇珍药材來讨花魁欢心,而花魁房间也差点堆成药铺,

    解毒,初尘得的是病,又不是毒,她要解毒的灵药干什么,

    然而,花阡陌却并沒有将不以为然的表情表现出來,刚想合上盖子退回这份太过珍贵的礼物,脑中却忽然一闪,想起什么,将要推出去的手收了回來,收起那颗昂贵的珍宝,微笑道谢,

    “……看上去很珍贵呢,那就多谢王大人了,这灵丹看上去也挺漂亮呢,來,阡陌敬你一杯,”

    王大人立刻眉开眼笑,看着她美丽的眉眼和温柔的笑,只觉得骨头都酥了,美人在身边,举手投足都风情万种,温柔细语殷勤的劝酒,一般男人哪里抵抗得了,几壶酒,迷魂汤一灌高帽子一戴,王大人立刻醉的七荤八素,

    他大着舌头说腼着脸对着一旁的白瓷大花瓶连连说要喝个皮杯,被咬牙切齿却碍于那颗灵丹的面子沒有发作,还得挤出温柔笑容对他说“王大人”你喝醉了的花阡陌叫來小厮架走了,拍拍手打发得干脆利落,

    花阡陌向來擅长打发这种男人,轻而易举,只可惜打发走一个又來一个,实在是让人不胜其烦,门外宋妈妈又探进个头來,

    “阡陌,好了么,又來了个指名找你的,”

    花阡陌扶了扶额头,青筋跳了跳:“來了來了,”

    风易凌觉得,这次來风月无边阁,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忙得脚不沾地的宋妈妈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所以他索性自己上了楼,可是來到花阡陌的雅间门口,那里站的却并不是那对活宝的红绫和小絮,而是一个他见过几面却并不熟悉的丫头,她显然并常见到他,一见到他就慌乱得手足无措,绯红了一张脸,连头都不敢抬了,

    “花阡陌人呢,”他看了紧闭的雅间门一眼,向她问道,

    小丫环这才猛地警醒过來意识到这不是害羞的时候一般,猛地抬起头,却又在看见他俊美的面容后红了脸,嗫嚅道:“姑……姑娘现在有客,”

    说完这句,小丫环停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该引他去休息一般,又道:“还请公子先去另一边厢房坐吧,”

    这是一个布置得很清新雅致的房间,和花阡陌平日接待客人的雅间相比更简单些,但该有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墙上悬着簪花仕女图的壁画,房间角落还摆着花草,显出几分清新雅致,风易凌在座位上坐了下來,随手在一边桌上搁下长剑,

    小丫环默默退了出去,

    有细微的声音从隔壁传來,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那边,这个房间就在花阡陌常常接待客人的雅间隔壁,在这里能听到隔壁传來不知是什么人的谈笑声和花阡陌的轻笑,

    花阡陌身为风月无边阁的花魁,身价高得惊人,所以能成为她入幕之宾得她亲自接待的人并不多,且也大多只是让她作陪听听琴品品茶而已,他正暗暗揣测着那帘幕之后究竟坐着一个什么人时,隔壁传來了花阡陌带着笑只言片语,只是那刻意抬高的笑声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勉强和迟疑,

    她的这份勉强让他有些在意,不由自主分散了点注意力过去,

    “……二爷……这个……不太方便吧……毕竟……山庄……”

    隔壁传來的声音很模糊,即便是凭他的耳力也不能听完全真切,只依稀觉得另一个声音莫名耳熟,

    风易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可仗着自己武功高就随意窃听别人的隐私好像不太好,所以风易凌确定花阡陌沒有被欺负之后沒有继续刻意听下去,而是端起方才小丫环端进來的茶喝了几口,

    直到对面雅间的门猛的打开,那各种声音顿时清晰起來,

    “阡陌姑娘跟我客……客气什么,好歹我也是臧云山庄半个主人,我做主就是,”那声音大着舌头,似乎主人喝多了,显得有些结巴,“我说给姑娘,那就……送给姑娘,即便是我哥……也不能……要回去,”

    风易凌霍然站起身,

    花阡陌正焦头烂额,

    新來的这位客人身份实在是特殊得让她尴尬万分,可对方却毫无自觉,不仅动手动脚,还死活要将一枚她明明清楚來是历不正、不能要的灵芝送给自己,

    那灵芝她本就用不上,即便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她不能接受,可对方却不依不挠的纠缠起來,非说她不给他面子,

    她难以脱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响了起來,

    “二叔,”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门口出现的白衣青年,他清隽俊美的脸上的表情是如此难以置信,

    桌上,一枝锦盒装的灵芝,

    屋内,三个站着的人,面面相觑,对视无言,

    这种情况,即便是花阡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算什么,,,侄子逛青楼撞见叔叔,叔叔逛青楼被侄子逮个正着,

    无论这是要唱哪出,落她头上的、得由她唱的都是个尴尬角色,

    花阡陌暗自扶了扶额头,

    “二叔,您怎么能把护送的东西随便拿來送人,”

    花阡陌被这叔侄两个晾在了一边,只能默默当壁花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过说老实话,花阡陌还从未听到过风易凌这样的语气说话,

    风易凌的二叔风百炼喝多了酒,一张脸红红的,一副胡搅蛮缠的蛮横样子即便是在自家侄子面前也沒有半分收敛,在风易凌指责的目光下脖子一梗,仗着酒劲更加无法无天,大着舌头瞪眼道,

    “怎么了,我要送姑娘朵灵芝还不行么,区区一朵灵芝,我好歹也是风家的半个主子,连这点东西都送不起了么,”

    “可那是人家的东西,您做这种事,是要将山庄的声誉置于何地,”

    风易凌说教起來倒跟他爹一个样子,

    风二爷本就是个胡作非为只考虑自己的混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些问題,再加上他又极好面子,觉得侄子在外人面前这般折他面子,又气又恼,怒道:“让我管的东西,我从中拿点好处都不成了么,我可是你二叔,不用你一个晚辈來这里管闲事,”

    说完,他竟然冷哼一声,当场就气冲冲的拂袖离去了,

    风易凌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表情难看,尚在发愣,

    花阡陌被迫当一个尴尬的观众观摩了这一幕叔侄翻脸,觉得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风家有他们父子这两个正直耿介的人物,忽然出这么朵奇葩,倒让她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她只能转身将那被风二爷甩在桌上沒带走的盒子装的灵芝拿了起來,递到尚在发愣的风易凌面前,安慰他,

    “你二叔是个混人,别烦心了,这灵芝我本也沒打算要,你带回去便是,结果也一样,”

    风易凌仿佛这才回过神,下意识的接过了那个狭长盒子,抿抿唇,这才低头看她一眼,

    她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沒看见一样,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风易凌知道,这是她在看到这么一出后所能做出的最大体贴,看着她,风易凌只觉得心情无比复杂,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沒有动作,低声开口:“……多谢,”

    一向沉稳淡然的他几时露出过这般近乎失魂落魄的神情,连花阡陌看着都有些不忍心,幸好他还是及时调整了过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变着法子拿药材來找花阡陌献宝,

    花阡陌摇摇头,表情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初尘病了,我正想法子筹齐方子所需的药材,不知怎的,让他们都以为我喜欢上了各种奇珍药草來着,一窝蜂都來了……”

    风易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