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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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边缘的请求

    敞开的大门口,风易凌站在那里,发现到不对才赶了过來,却正好看见花阡陌倒下去。

    风易凌从未感觉到今日这种感觉。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可身体却还在行动着,自动处理着眼前的失态。

    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他只是快步走过去扶起花阡陌点了她几个大穴止血,然后就抱起已经彻底昏过去的花阡陌,视线淡淡扫过一旁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的若桃,眼神喜怒莫辨,仿佛连情绪都沒有。

    只一眼,就将缩在墙角的若桃吓得浑身发抖。可风易凌却并沒有做什么,只是抱着花阡陌匆匆走了出去,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当然是得带她去找暮婉辞。

    幸好她住的别院离得近,不过一条街之遥。不过这种一条街之遥的距离,要在这么短时间内走完,还带着一个人,即便是武林大会上轻功第一的少侠都有些为难。

    彼时已是黄昏,夕阳已经在西边落了下去,只留下那漫天血红的晚霞,艳丽得让人心惊。暮婉辞正一个人在小院里收拾她那些放在外面晾的宝贝药材,忽然看见某个向來守礼的人这次居然连门都沒有敲就破门而入,让她有些讶异。

    可走过去看见他怀里的不知生死的花阡陌那一身的血,饶是暮婉辞一贯面瘫,此刻也微微变了脸色,却并沒有着急多问什么:“把她抱床上去让她平躺好。”

    风易凌立刻照做。他抱着她快步穿过房间走廊,來到屋内床边,俯身安置她躺好。直起身时看清她那毫无血色的唇,心头又是一揪。

    暮婉辞喊了几声,却沒见一直老老实实替她打杂的阿刷,只得径直來到自己新设的小药房,去抽屉里翻出了一卷长长的白色绷带和一套银剪并伤药,喘着气跑了回这个房间來到桌子前,还沒走近就直接对风易凌吩咐道。

    “我找不到阿刷,红绫小絮去照顾初尘药浴了,你去,把阡陌的衣服撕开。”

    “……”

    即便心底再焦急,听见这句话,本來心沉如水的风易凌还是愣了一下,脸色诡异的定在那里。

    因为已近黄昏,屋里光线很暗,暮婉辞只能点亮了几盏烛台之后又把几面铜镜搬了过來置于烛台后面,尽量将那张床照得一片敞亮。

    忙完这些,她又來到一旁的桌前,手中忙着折腾那些百草谷那些特制的纱布绷带,用银剪将那些绷带剪成长度合适的一段段备用。抬头看一眼,发现风易凌居然还愣在那里,开口催促:“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啊。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应该早看过了吧。”

    这句不假思索的话让风易凌立刻闭了嘴,一点不敢再磨叽,默默转身照做了。

    屋内气氛有些诡异微妙,暮婉辞低头继续忙活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了风易凌刚才那怪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好像……风易凌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吧。

    这个从未在心头打过转的念头突兀的在此刻冒了出來,暮婉辞下意识的回头看风易凌一眼,他正背对着自己在花阡陌身边忙活着。暮婉辞默默低下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心底却不能像之前一样心如止水了。

    这么长时间以來,这是暮婉辞头一次想到并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題。

    虽然这个婚约只是父辈之间口头的约定,但两方的身份地位都很高,所以在江湖上也是人尽皆知。可无论是暮婉辞还是风易凌,都是性格比较冷静淡漠的人,相处來往也只是淡淡的,从未产生过什么特殊感情。所以对于有些事,她并沒想那么多。

    可是方才,看着风易凌那样焦急得近乎惊慌的表情,他那苍白的脸色,她忽然意识到,原來风易凌并非一直都是冷静的淡漠的,原來他也有乱了阵脚的时候。

    可是却不是因为她。

    心头又种很奇怪很陌生的情绪在作乱,那是一心钻研医术,从未想过感情这类事情的暮婉辞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归根到底,对方好歹也是自己的未婚夫。无论是他就这么抱着别的女人來找自己,还是自己就这么让他去撕别的女人衣服、说什么“你应该早看过”的话,都不太合适吧。

    屋里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各自忙碌着,沒有一个人说话,气氛诡异,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

    他们大概是世上最怪异的未婚夫妻了吧。

    诡异的沉默终于在暮婉辞忙完准备工作后结束,毕竟她一向是以伤病者为重。她压下心头翻涌的陌生情绪,拿着几块裁好的纱布走过來。花阡陌的衣衫已经被听话的解开,露出了伤口。看清花阡陌腹部那个嫌血淋漓的伤口,即便是暮婉辞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口子并不宽,却很深,虽然风易凌及时替她点了穴道止血,却还是流了很多血,可想而知凶手下了多狠的手。

    “你來,帮我固定住绷带。”

    风易凌立刻照做。

    腹部的伤口虽然能靠点穴止住流血,却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腹部脏器众多,若是点穴太久供血不足,同样是可以危及性命。可是那个伤口太深太严重,花阡陌身体素质又不比江湖人,一解开穴道,那鲜血又如同泄闸般涌出來,迅速冲掉药膏浸透绷带,根本沒办法止住血。

    暮婉辞尝试了四次都是这样,在第五次时,她已经抿紧了唇,额头沁出汗珠,手也有些发抖了。而风易凌这种见惯了厮杀和流血的,更是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风易凌,他脸上表情虽然还算冷静,脸色却也有些发白了。

    “这次我用力一点包扎试试,你扶住她的腰,帮我托住她。”

    风易凌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照做,沉默的异常。可即便是这样的努力,却还是沒有能将血止住的趋势。暮婉辞有些绝望,忘了控制力道,更加用力的想按住那伤口。

    昏迷着的花阡陌低低的痛呼了一声。

    那声痛呼,两个精神高度紧张的人当然听见了。两人的视线同时移向花阡陌的脸。她脸色苍白如纸,因为疼痛和失血,那嘴唇更是连一点血色也无。眉头皱起,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片刻之后,居然真的睁开了眼。

    一开始她的眼神还是模糊沒有焦距的,直直看着前方,似困惑似茫然。片刻之后视线缓缓定格,落在正前方暮婉辞脸上。明亮的烛火光芒下甚至能看清她额头一滴滴的冷汗。

    “……婉……辞……。”

    她居然醒了。

    “你先不要说话,我们在尽力给你止血,你撑住。”暮婉辞心情极为紧张,又不能不搭理她,只能简单的跟她说这么一句。

    花阡陌却仿佛什么都知道般,虚弱的笑笑,视线缓缓移动,又看见了身侧的风易凌的脸。对上他的眼神,她眼睛闪了闪,苍白的嘴唇无力的动了一下。

    “风……易凌……”

    她闭上眼,似很费力的想了些什么后又睁开眼,努力想撑起身子坐起來:“……拜托……帮我个忙……”

    风易凌连忙按住她:“别乱动,阿辞在帮你止血。”

    因为剧痛,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连连摇着头,一心想坐起來。这种时候她还着急做什么。暮婉辞已经忙得连头都沒空抬,只费尽心思想去止血。风易凌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地在往下沉,却只能任由她继续,伸手扶她坐了起來。

    她精致的脸上已经疼得满是冷汗,散落的额发全贴在颊边。她却还是勉力伸手拉起了自己的裙摆,露出了那白皙而纤巧的脚腕。那上面戴着一个金色的饰环。

    明白了她的示意,风易凌立刻一只手伸过去帮她摘下了那个金环,递给她:“你要这个。”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饰环,其上镂空雕刻着许多细细繁复的花纹,凹凸有致。环上还嵌着几颗一看便极名贵的红宝石,周围亦镶着银丝勾勒出一朵朵荷花花纹,极为精巧漂亮。

    花阡陌却不接,伸手把金环推向他。做完这个动作,因为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已经耗光了力气,虚弱的闭上了眼:“……这个……带着它……去……去城南……”

    她闭着眼,说话的声音也越來越弱,最后几乎已经无法分辨,“……白云巷六号……找……公子……”

    风易凌听着她的声音越來越弱,那种感觉让他浑身发冷,他很想叫她不要再乱动好好休息,可她拼了命也要将这件事传达出來,可想而知这对她有多重要,他只能匆匆重复道:“城南白云巷六号找公子。好,你放心。”

    花阡陌似乎松了口气,忽然就闭上了眼,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这立刻让他心底冷冷一沉。

    风易凌从未感觉到今日这般的惊恐。他伸手想去探探她的呼吸,却发现自己一手全都是血。那指尖还在发抖,这让他又是一怔。他自幼习剑,自认自控力极强,却从未体会过这种手指发抖的经历,当下便有些愣住了。

    彼时,仿佛隔了几辈子一般,暮婉辞的疲惫却释然的声音终于响了起來。

    “血终于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