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寻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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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尴尬

    影于是笑了,而后闷笑着继续低头数钱。

    阿娓叹了口气,她的确对这箱盘缠心里没底,是以黄金花起来倒也有不甚在意。想着以后或许就要依赖这些生活了,一时也忍不住怅然。记起里掌柜说的轻纱、厚帛,忙各自挑了两匹出来,而后又怕不够,最终又各自添了一匹。

    阿娓将这六匹布放在枕边,而后又苦笑了下,贡品被她拿来这般折腾,倒也真有些暴殄天物了。可又一想,她现下也没有其他绢帛之物可替,如此,倒也没什么舍不得了。

    阿娓其实并不大认得这些绢帛,很多在书中闻其名的,却未必真能对上实物。毕竟史家都是男子,男子有几个会在意绢帛的材质和名称的?至于阿娓的阿娘,她倒是懂,可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教给阿娓,阿娓就被赵政下令征召了。

    一想到阿娘,阿娓的心就不由一紧。她总觉得阿爹死后,阿娘并不会真的就此江湖逍遥。阿娘虽向往仗剑出游的生活,可阿娘爱她之心更甚。阿爹去后,阿娘名义上已经去世了。只怕此刻阿娘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了,或许阿娘此刻正藏在琅琊郡的某处呢。

    阿娓心里其实明白,只要船一日不曾出海,阿娘就不会绝了刺杀徐福的心思。徐福是饵钓着她阿娘,这也是为何她一路上未对徐福出手的缘故。她想要再见见阿娘,再劝劝她。既然阿爹说过出海真有仙缘,那么她就去搏一搏,长生不老的诱惑,连雄才大略的赵政都期许,她又如何能够免俗?

    至于阿娘,也只能盼着能提前见她一面,能劝说动她。徐福是该死,但徐福却不能死在船出海之前。此一时彼一时,此刻周公府已成为历史云烟,阿娓的想法早已发生了改变。至于阿娘,也该了无牵挂地去完成她的梦想了。

    仗剑江湖,该是何等肆意又潇洒的事呢!阿娓摇了摇头,只可惜要见到阿娘,她还得有足够的行动自由啊。行动自由么?看来她还得出手,谋一谋了。

    阿娓思索间,手上动作却没停下,她不识绢帛种类,只好简单粗暴的以厚薄计数。最终分出厚、中、薄三种,不计拿出来的那六匹,最终的数目却是厚者七匹,中者十二匹,薄者二十二匹。

    阿娓将其分层搁在了箱子里,想了想又将枕边内侧的包袱拿出,放在箱子的一角。而后她斜看了眼正在努力数钱的影,暗自赞道,果然,内侍训练出来的人,耐心就是好。

    半箱秦半两少说也有数万枚,没有算筹计数的情况下,这影今日只怕有得忙了。阿娓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专心开始清点所有的黄金数目。

    是以当某少年收拾好自己的床榻行李后,念及梁城娓姬,第一时间过来串门。敲门,恍惚听到一声女声说“进来”,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惊人的一副画面——

    半屋的秦半两散落在地,一个黑衣少年正在努力盘点着。正对门的临窗榻上还有个小姑娘,此刻也在数着黄金。

    阿娓听到开门声,本能地抬头,见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请自入?”

    影则紧张地站了起来,手里还捏着枚秦半两,回望向阿娓:“对不起姑娘,我忘了栓门。”

    来人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忙解释道:“我刚才敲过门,是听到姑娘说进来,方才推门而入的。”

    阿娓放下手中的黄金,偏头问影:“我刚才有说过话?”

    影一脸迷糊地摇了摇头:“回姑娘的话,我正在认真数着钱币,数量太大,没敢分神。”

    影这倒是说得真话。原本计数都是格外伤神,更何况他手中还没有算筹等物。为了不出错,他集中了全部精力来计数,自是摒弃了周遭一切声音。

    他连祁闻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都没听到,如何知道姑娘有没有开口说话?

    阿娓听影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尴尬。但她肯定自己并没开口说进来二字,是以当即拉下脸,冷冷道:“你也看到屋里的情况了,你该明白,我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你。”

    来人一时也被这局面所困,但就这么退出去又觉不甘心。内心挣扎了一番,而后拱手朗声道:“今日之事着实抱歉,不知姑娘哪日有空,在下可改日登门拜访?”

    阿娓一听怒极反笑:“你有事,就非得见我?”也难怪阿娓此刻语气不善,着实是这人行事太过理所当然了。

    来人一怔,而后见影也转而怒视他,忙低下头来,诚恳地说道:“我叫祁闻,是上次随徐福出海的童男。我以前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是梁城人,今日姑娘上船时,闻得姑娘也是梁城人,故此冒昧拜访,还望海涵。”

    “梁城,朋友?”阿娓心里因他这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上次随徐福出海的童男童女可不像这次这般都来头甚大。上次赵政下令征召童男童女,多是养不活孩子,吃不饱饭的人家自愿送出来的,还有些是为了讨好官家免除徭役而献出来。

    上次出海梁城有多少孩童参加了,阿娓并不清楚。可这祁闻言谈举止颇有章法,一看就知道不是庶民出身。能和他成为朋友,并让他惦念至今的,会是阿兄吗?

    此刻阿娓有些紧张,因为怕听到说是,又怕听到说不是。她是希望知道阿兄的死亡经过,也是要替阿兄招魂的,甚至早早打算过上船后寻上次出海的幸存者问问,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未曾行动,有人却先一步找上了她。

    阿娓捏紧了拳头,开口说道:“不知祁闻公子的这位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祁闻倒没料到对方会这样问,略怔了下方才回答道:“他是个看似高冷,实则神叨叨的家伙。”

    阿娓努力回想了一下,纵使她早慧,对阿兄的印象其实也不深的。毕竟阿兄离家时她不过两岁,两岁的孩童,又能记得住多少呢?

    她对阿兄的印象,更多是从爹娘的言语中拼凑出来的。爹娘虽夸赞得多,可每每提及,都是阿兄的天赋、阿兄的聪慧、阿兄的孝顺。阿兄之于朋友,会是什么样子?此前阿娓还真没想过。

    于是阿娓只能轻咳了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后缓缓开口道:“不知你哪位朋友可有姓氏?”

    祁闻一听这话,顿时抬头望向阿娓,只因这话问得着实满含深意。

    要知道这个时候,很多人连姓都不曾有过,何谈说氏呢?姓代表着一个人的血脉,氏则代表着家族地位和骄傲。始皇一统天下,下令姓氏合一,至此那些士族公卿昔日的尊贵,就不复存在了。可他眼前这姑娘,明知如此,一开口却直接问及姓氏,这让一般士族出身的祁闻,感到格外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