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分别
第三百零八章 分别
沈之珩薄唇惨白,血流的很快,几乎站不稳,他继续。
莫许许已经哭得没有了声音。
刀刃划破皮肤,刺进血肉,甚至划过骨头的声音,那是她听过的最恐怖最绝望的声音。
沈之珩,我宁愿我死,也不要你这样……
他当真划了一圈,再划第二圈,血肉隔开的间隙,暗红色的血铺天盖地。
第三圈,在手腕,谁都知道,两根动脉就在那里。
“沈之珩,停下来,停下来!不可以……不可以!呜呜……”
莫许许嘶哑地悲鸣,她觉得她的眼睛快瞎了,被他的血充斥,满目之间赤红一片。
白大伟却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声越发癫狂:“哈哈哈哈……沈之珩,你也有今天,你还我家破人亡,你害我老伴死无全尸!老伴儿,你在天上看见了,这个侩子手得到了报应!哈哈……呕……”
突然,白大伟笑声戛然而止。
莫许许感觉到抵在脑袋上的枪,剧烈晃动。
扭头一看,白大伟双目白翻,面目肌肉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全身**,身体抖动站不稳。
双手**得太厉害,朝着她这边的右手,握不住枪了……
莫许许四肢被绑着,费劲力气起身,张嘴就朝着白大伟的手咬下去,白大伟受痛,手指**着无力张开,枪在了地上。
莫许许挪动身体,迅速把枪踢到远处。
那边,哭得稀里哗啦的顾薇雨目瞪口呆地看着。
“快呀!”莫许许吼她。
林妙停着硕大的肚子却站不起来。
“他癫痫发作了!”
沈之珩喘着气,面色惨白跑过来,手术刀还刺在手臂里,左手抢白大伟手里的枪。
白大伟**动作稍微缓和,意识顿时清醒,看到沈之珩朝自己扑过来,猛地朝他举起枪——
白大伟抖着手扣动扳机,千钧一发之际。
莫许许根本没有思索,大叫一声用身体堵在沈之珩前面——
莫许许看准了角度,冲过去,最大的力度,用身体一下子把白大伟的手腕朝着他自己折了回去。
枪口,对准他自己,而枪柄,因为撞击的力度太大,深深磕进莫许许的右腹。
嘣——
一声枪响。
两个人倒地!
“莫许许!”
沈之珩颤抖出声,抱住她跌落的身体——
……
警方很快赶到。
救护车也来了。
韩城急急忙忙从警车上下来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被台上救护车。
接着是昏迷不醒的莫许许。
沈之珩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
韩城走过去:“怎么回事?许许……”
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沈之珩惨白不已的脸色,还有他右臂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一圈一圈,皮肉分开,见骨。
沈之珩停顿了一下,虚弱到几乎发不出声音:“里面有个死者,绑架案,医疗纠纷,搏斗中正当防卫,杀了他。”
韩城还要问什么,救护车已经过来,旁边医生催促。
……
距离废旧工厂最近的泰仁医院内。
三间手术室已经准备好。
顾薇雨剧烈宫缩,下面出.血现象严重,早产的迹象。
莫许许被枪柄猛地撞击,脾脏破裂,内出.血。
两个人迅速被医生抬进了手术室。
沈之珩从救护车上下来,医院里的同事们看他那样都吓着了。
第三间手术室是为他准备的。
沈之珩拒绝在这个时候手术,只让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来到顾薇雨和莫许许的手术室外。
等待。
顾薇雨的双亲赶了过来。
林父只有五十来岁,却老得像个七十多岁。
逮住沈之珩破口大骂:“十五年前你害死了薇薇还不够?还不够!沈之珩,你不是人!你害死了我一个女儿,弄大了我另一个女儿的肚子,如今,薇雨怀着孩子危在旦夕,沈之珩,我们顾家上辈子欠你什么了!你还给我女儿!还我女儿!”
顾母在旁边拉着丈夫,满脸泪痕,苍老不已。
沈之珩不发一言,任由老人拽着自己衣服撕扯发泄。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他不敢面对的人,就是眼前一双老人。
薇薇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这些年,林父顾母一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沈之珩!许许,许许人呢!”
另一头,蓝小霜奔过来。
不顾季川拉扯,猛地朝沈之珩扑上去:“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让她身处险境?!许许要是有点事儿我他妈跟你没完,没完!”
……
手术室内。
顾薇雨宫.口才开了一个小指,出.血情况却越来越严重,已经给她紧急输了好几袋血,情况没有得到好转。
王医生紧紧握住顾薇雨的手,一直在和她说话,希望她保持清醒,她一旦晕过去,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快,紧急调用医院储备血!”
住院医师点头,赶紧出去了。
没到五分钟,空手而归。
王医生拧眉:“血呢?!”
“医院仅剩下的两袋储备血都被隔壁手术室拿走了。”
“你过来,握着病人的手,和她说话,别让她昏死过去,不然,产妇和胎儿都会死!”
王医生撂下这句话,就出了手术室。
……
手术室外,王医生找到沈之珩。
沈之珩虽然是心外的医生,却是医院背后总负责人,而且,据悉,也是即将待产的孩子的父亲。
王医生为难,只得跟他讨主意。
“沈医生!莫小姐快不行了,宫.口才开了一小指,血就哗啦啦地从她身体内喷涌而出,现在必须采取紧急措施,尽快输血!可是,她和隔壁病房里的病人都是稀有血型,医院里稀有血型的储备量很少,离得最近的几家医院都没有储备血,血站倒是有,可是送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最后两袋血被隔壁手术室的医生取走了……”
沈之珩深深拧眉,脑袋嗡嗡作响。
隔壁手术室,躺着的是莫许许。
她脾脏破裂,导致内出.血,输血,是必要措施。
王医生看他踌躇难定,着急:“人命关天,沈医生,再拖下去,产妇和胎儿必死无疑!”
林父顾母听到了,扑过来:“不要!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不能死,不能死,沈之珩,孩子是你的,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你别忘了,当初薇薇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如果薇雨再没了命,我不活了,我们不活了……”
沈之珩被林父推搡着,撕扯着,僵在那里。
这时,手术室门开了,那个住院医师凑出脑袋:“王医生!产妇血快流干了!怎么办……”
沈之珩猛地一震。
最后两袋血,在莫许许那里……
握拳,松开,再握拳,他戴上口罩,朝着莫许许的手术室走了进去。
蓝小霜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了:“沈之珩!那是许许的血!你别打她的主意!”
手术室门关上。
执刀医生正要给莫许许输血,门口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慢着!”
“沈医生?”
沈之珩几乎要将唇齿咬出.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把那两袋血,拿过来。”
“沈医生!”
执刀医生顿住,病**躺着的,可是沈医生的妻子!
沈之珩目光始终没有看手术台上插着管安静躺着的孱弱不堪的她。
“血站正紧急往这边输送,隔壁病房的产妇情况危机,再不输血,产妇和胎儿都会丧命!”
“可是沈医生,这是您的妻子,而且,她怀着孕,如果不及时输血,腹中孩子恐怕……保不住的!”
手术门突然打开,还是那个住院医师:“沈医生,产妇没意识了!”
沈之珩大脑嗡嗡一片。
想起林父顾母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他已经害死了他们一个女儿……
想起薇薇……
想起爷爷在手术室,干巴巴地渴望着看一眼曾孙……
脑海里闪过这些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到手术台边,亲手,取下那两袋救命的血——
低头,却看到,明明处在麻醉状态的莫许许,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乌黑的大眼睛,许是盛满了泪水,被洗的晶亮,在暗沉窒息的手术灯光线下,一瞬不瞬的,正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里,没有怨恨,没有失望。
有的,只是,悲伤。
像白绫,一圈一圈缠紧了他的脖子,瞬间,窒息。
沈之珩浑身一僵。
被戳穿了灵魂般的痛楚。
手里两袋血已经被住院医师拿走,手术室的门,咔嚓关上——
莫许许的眼皮,也在这时,盖上。
她本来不会醒的,但因为手术一再拖延,麻醉不够了,她醒了过来,浑身的剧痛抵不过看到的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他在白大伟那里没做的选择,现在,做了。
她仿佛感觉到,腹部拉扯的疼痛,两个孩子,正在同她道别。
而她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
自从嫁给他后,就好像和医院,和手术,和伤害沾了亲带了故。
莫许许醒过来,是第二天。
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手抚上肚子。
韩城,蓝小霜,季川,三个人齐刷刷朝病床冲过来。
看到她手摸上肚子的动作,三个人眉眼一瞬凝滞,僵住,黯然。
这样的神情,莫许许不用多问什么,已经知道答案。
心里,无时不刻在痛着的痛,这一刻,加剧,撕裂,毁灭。
“他呢?”
她竟然是那么理智,淡淡地问了出来。
“问那个畜生干什么?!”蓝小霜泪流满面,想抱住她,又怕碰碎了她:“他对你做的这些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莫许许笑了,惨白的唇,蒙上了霜一般,寒冷彻骨:“不,我找他,离婚。”
“小霜,上次让你准备的离婚协议,备份还有吗?”
蓝小霜一震,点头。
……
莫许许不顾医生反对,办了出院手术,韩城推过来轮椅,她坐了上去。
沈之珩手臂的伤再不能拖延。
经过一晚,已经处于发烧,轻微感染的状态。
他被强行拖到了病**。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之珩艰难地掀开眼皮。
晦暗无光的眸子,定住在门口进来的人身上,再不能移动。
莫许许面色沉静,韩城推着他进来,她甚至安静地看了**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一眼。
手里的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签字。”
“许许……”沈之珩,像是火柴划过火柴壁那样干涩嘶哑的声音。
莫许许看着他。
他血红的目光,也在看她。
莫许许没有了耐心,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过去,握住他因为受伤而几乎没有知觉的右手,把笔塞到他手里,两份协议翻到最后一页,抓着他的手,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沈之珩,三个大字。
沈之珩贪恋的目光不离开她,那么悲伤地望着她。
手下,却也没有反抗的动作。
签好了字,莫许许留下一份协议在他床头,身形站不稳,韩城过来,扶住她,把她抱上轮椅。
病房门关上了。
属于她的气息,消失。
沈之珩用了很长时间反应过来,拔掉针头,因为动作太急,而摔下床。
护士立刻赶过来,看见他匍匐在地上,要往外爬,像是要追什么人,赶紧拦住:“沈医生,马上就要手术了,您哪里也不能去!”
“不,我不能让她离开,她一走,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沈医生,您必须马上手术,要不然您的手就保不住了!”
沈之珩攀着床爬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护士就往外踉踉跄跄的跑!
韩城推着莫许许进了电梯,下楼。
蓝小霜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台阶下,等他们。
韩城把莫许许抱上车。
车,驶离。
路上,蓝小霜皱眉:“许许,去哪?”
莫许许将手里那份离婚协议攥得死紧,几乎揉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哪里都行,只要……离开他。”
“早该离开了。”蓝小霜看她那不死不活的样子,目光移动到她腹部,泪流的更凶。
韩城看后视镜:“沈之珩上了一辆计程车,追过来了。”
“加速!甩掉那畜生!”蓝小霜神情冰冷。
车狂飙过大桥。
突然,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响声。
几辆车连环相撞,大桥的栏杆都被撞破。
而那辆耀眼醒目的红色计程车,被撞变形,被挤压着,翻到在路边,车门被撞开,掉下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头破血流,匍匐在马路上,抬起身子,朝前方伸手——
“许许!别走,别走——”
隔着那么远,那么剧烈的碰撞声,莫许许听见了这一声绝望嘶哑的叫喊。
心脏,蓦地停滞。
韩城看着后视镜,眉头紧皱:“他出事了。”
蓝小霜打开车窗,身子跃出去,回头,看莫许许:“真出事了……许许,你……”
莫许许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肚子,眼泪不能停止,但还是,摇了头。
当一个人被伤到极致的时候,心,冷了,就如同磐石。
有些头,不能回。
有些爱,要割舍。
他和她,隔着伤痛,隔着仇恨,此生注定,不能在一起。
可怕的不是受伤害不是痛,而是受着伤害在痛着,还不愿意醒。
……
身后血光一片。
而她,正走向不知的未来。
不再有他的,未来。
深秋的下午,阳光还算充沛。
金色从枝叶间筛落,树影婆娑。
起风时的慵懒,照得人心神恍惚。
在这片蜂蜜色的甜美里,蓝小霜蹲下身子,旁若无人地哭了出来。
校园里的大槐树下,地方还算隐蔽。
抱着膝盖蹲着哭的十三岁小女孩,她的哭声,敌不过不远处学校大礼堂传出的震耳乐曲。
今天是校庆。
昨天,爸爸死在医院。
妈妈打电话给班主任,还在上课,她疯了一样跑出去,赶到时,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十三岁,于蓝小霜而言,一整年,是噩梦。
爸爸卧床半载。
她从最初的止不住眼泪到最后默然的麻木。
蓝小霜不能想象,一向身体很好的父亲,怎会一夕之间病痛,再也不起。
她的大山倒了,人生,从一幢坚实可靠的游轮变成了一页风雨扁舟。
瞬间,黑暗。
掉在小石子路上的泪,汇聚渲染成一小块深色,又被阳光悉数蒸干。
再掉,再干。
她从下午一直哭到,黄昏日落。
机场大厅里。
莫许许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们或拉着拉杆箱,或三五成群往行李托运台走,或者,在同亲人道别。
一张张陌生的面目上,安静祥和的表情。
只有她,心脏雷击了一般,剧烈的颤抖着。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刚才从大桥上过来的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眼里厚重的眼泪,垂挂在眼眶边,将将,要落不落。
韩城皱眉,看她抬脚走两步就要倒的样子,伸手扶住她,“你这个样子,先在医院住两天再走吧。”
“不。”
她回过头的眼神,隔着雾气,异常坚决。
沈之珩……
他倒在那片血泊中的样子……
或许,当场死亡?
这已和她无关。
在医院她和顾薇雨同时深陷危难他拿走了最后两袋救命的血牺牲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一刻开始,一切,与她无关。
……
没有特意在意地点,只是选择了马上就要起飞的航班中,距离a市最远的地方。
暂时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断绝,那就只能寻求距离上的安全。
……
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
依靠着机上的救护医生,莫许许昏昏沉沉捧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十个小时,总算活着熬了下来。
韩城对她的固执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