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桐城
树梢间透落的晨曦，照亮了面前的女子。
那清寒的目光甚至比周围一切都冷。她手中握住一把漆黑的刀，刀身奇长而窄，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
看见这把长刀时，季离常恍惚有种熟悉感。他来不及细想，被他唤作季连璇的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收手，她甚至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刀光起落，竟是一下接一下反复砍在了季离常反手握住的寂月上。
每一次刀刃相接，除了一股巨力震得他手腕发麻外，体内居然也有种被劈开的感觉，仿佛这把刀砍的不是寂月，一道道刀光仿佛都劈在了他的灵魂上。季离常气血上涌，原本那个黑暗中尸山血海的梦，此刻忽然又浮现在了脑海，随着季连璇长刀劈砍，这可怕的梦境竟然也开始破碎、肢解、血肉横飞。
季离常的嘴唇有些发白，望着面寒如霜的季连璇，他忽然间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漆黑的刀、撕裂身心般的感觉......
他猛然间醒悟，吃惊地大吼道：“你的刀！你手里的刀是！”
三千梦断，孤刀斩寐！
季家祖辈传承的绝世名刀，同时也是绝世无双的凶器。季家传承千年，数十代人中，只有八人驾驭住了这把凶刀，而这八人也终究无一善终。季家已有两百年没有出现孤刀的传承者，所以这一代中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此刀，更没有人记得联接着季家和斩寐之间的宿命。
若不是父亲当初偷偷向他提起过一次，他几乎也认不出这把刀来。
没想到兄妹中年纪最小的连璇，竟然成为了斩寐的第九代传承者。
季离常的脑袋开始作痛，他仿佛已窥见了真相的一丝曙光，可茫茫黑暗仍然压在身上，殿下的栽赃、天舞的惩罚、连璇和孤刀......这一切之间似乎都隐约有所联系，覆灭的季家真正只是政派倾轧的牺牲品吗？这其中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刹那之间，季离常心中已思绪翻腾。
呼啸的刀风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他几乎已经脱力了，孤刀压着寂月，一寸一寸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连璇面无表情，也不吭声，压刀的手劲却越来越大，季离常接招也越来越吃力，肩膀上传来了冰凉的疼痛感。他原本的实力本就所剩无几，现在的他断断不是拥有了孤刀的季连璇的对手。
事到如今，难道她连自己也不放过吗？
斩寐饮的血，还不够吗？
季离常彻底怒了，他咬死牙关，一声嘶吼，寂月爆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寒芒，短促而耀眼，几乎让人暴盲过去。寂月和斩寐刀锋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拉扯的过程中，季离常只觉得那股让人气血翻腾的血腥气，已顺着冰冷的刀锋划开身体冲进了血里。
他大吼出声，寂月强行拨开了斩寐，季离常所有的力量只够这一拨之力，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脸色已惨白如雪。
那一挥刀的力量，宛若一阵狂风卷地，激起了满地潇潇落叶，雨珠子噼里啪啦打落在季离常的脸上。
斩寐刺出。
刀锋还未靠近，半空中的落叶已被无形的气斩切破碎，季离常甚至还未看清这一刺，只觉得寒芒在眼前暴涨，刀锋已刺中他的额头。
这一刺，足以刺穿季离常的脑袋，不料中途刀势忽然一收，刀尖只刺破了他的眉心。
眉心的伤口流下一滴血，顺着季离常的鼻梁斜斜滑落到了唇边。
他突然喷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就要仰面倒下去。
“对付孤刀，只能闪，不能挡。”他脑海里还记得父亲的话，可是脑子里充斥着血腥，连父亲的脸，也仿佛在鲜血里浸泡过，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季离常勐地一把抓住了孤刀，稳住了自己将要倒下的身体，他一边咳血一边大笑，浑身笑得颤抖起来：“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说着用力扯过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我的好妹妹，连璇！”他大吼道，“你能听见我的话吗！若是你还有一点善念，就回答我！不要被斩寐吞噬了！”
脑海中父亲的脸消失在血海中的最后一刻，又一句话浮现出脑海。“孤刀的力量源泉是心魇，所谓斩寐，其实是孤刀宿主的意志对被斩者的侵染。”
季离常握住孤刀的右手血如泉涌，从孤刀刀身上传来的血腥之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妹妹活在怎样的世界里。他也明白了，这一切的因果早已经埋好，若不是他和父亲，或许连璇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时候三兄妹里，最小的连璇最不爱和人说话。
或许是因为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的缘故，虽然小时候连璇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父亲命令家族所有人不得提及这件事，特别是在连璇面前。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离常心想，即使别人不说，性格敏感的妹妹恐怕也多少能够猜到。
当时离常已经六岁，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是有些印象的。父亲为了母亲的死，一夜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满头黑发白了一半。连离常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陷在情伤之中这么深。
在离常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不苟言笑，神情充满了威严，目光满含锋芒。他是一家之主，而季家又是天都王朝的秩序维护者之一，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平常很少在家。可是他确实是一个顾家的男人，只要得空就会回家看望妻儿。
当他听闻妻子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时，他少有的露出了笑容来，离常当时在母亲身边陪着，所以也看见了父亲的笑。母亲常说父亲平时虽然像雄狮一样威严，可他只要一笑，便像是春风吹进了盛夏。小小年纪的离常，在那一刻是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心想最了解父亲的，果然还是母亲。
母亲死后，父亲便再也没有笑过。他依然还是雄狮，可这头雄狮忽然间显出了年老的疲态。看着父亲眼中被消磨掉的锐气，季离常忽然间明白，父亲有多么爱母亲。
父亲原本有三个妻子，这些妻子都是老爷子还在家主位子上时，逼着身为长子的父亲娶的。之所以爷爷要逼他一娶再娶，是因为这些妻子都没有怀上孩子。直到爷爷去世时，父亲登上了家主的位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休掉了三个妻子，花了一年时间从万水千山之外的澜海尽头，娶回了母亲。
有人说，父亲和母亲其实打小就认识，虽然只有短暂的缘分，之后便是多年漫长的分别，可是父亲等到了，母亲也如愿了，唯一死不瞑目的，恐怕只有到死没有抱到孙子的老爷子。当时这件事情轰动一时，所有人都在谈论说：“季家新任家主季连壁，娶了一个叫琦玉的澜海女人，为她居然休了所有妻子！”
(本章完)
那清寒的目光甚至比周围一切都冷。她手中握住一把漆黑的刀，刀身奇长而窄，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
看见这把长刀时，季离常恍惚有种熟悉感。他来不及细想，被他唤作季连璇的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收手，她甚至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刀光起落，竟是一下接一下反复砍在了季离常反手握住的寂月上。
每一次刀刃相接，除了一股巨力震得他手腕发麻外，体内居然也有种被劈开的感觉，仿佛这把刀砍的不是寂月，一道道刀光仿佛都劈在了他的灵魂上。季离常气血上涌，原本那个黑暗中尸山血海的梦，此刻忽然又浮现在了脑海，随着季连璇长刀劈砍，这可怕的梦境竟然也开始破碎、肢解、血肉横飞。
季离常的嘴唇有些发白，望着面寒如霜的季连璇，他忽然间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漆黑的刀、撕裂身心般的感觉......
他猛然间醒悟，吃惊地大吼道：“你的刀！你手里的刀是！”
三千梦断，孤刀斩寐！
季家祖辈传承的绝世名刀，同时也是绝世无双的凶器。季家传承千年，数十代人中，只有八人驾驭住了这把凶刀，而这八人也终究无一善终。季家已有两百年没有出现孤刀的传承者，所以这一代中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此刀，更没有人记得联接着季家和斩寐之间的宿命。
若不是父亲当初偷偷向他提起过一次，他几乎也认不出这把刀来。
没想到兄妹中年纪最小的连璇，竟然成为了斩寐的第九代传承者。
季离常的脑袋开始作痛，他仿佛已窥见了真相的一丝曙光，可茫茫黑暗仍然压在身上，殿下的栽赃、天舞的惩罚、连璇和孤刀......这一切之间似乎都隐约有所联系，覆灭的季家真正只是政派倾轧的牺牲品吗？这其中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刹那之间，季离常心中已思绪翻腾。
呼啸的刀风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他几乎已经脱力了，孤刀压着寂月，一寸一寸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连璇面无表情，也不吭声，压刀的手劲却越来越大，季离常接招也越来越吃力，肩膀上传来了冰凉的疼痛感。他原本的实力本就所剩无几，现在的他断断不是拥有了孤刀的季连璇的对手。
事到如今，难道她连自己也不放过吗？
斩寐饮的血，还不够吗？
季离常彻底怒了，他咬死牙关，一声嘶吼，寂月爆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寒芒，短促而耀眼，几乎让人暴盲过去。寂月和斩寐刀锋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拉扯的过程中，季离常只觉得那股让人气血翻腾的血腥气，已顺着冰冷的刀锋划开身体冲进了血里。
他大吼出声，寂月强行拨开了斩寐，季离常所有的力量只够这一拨之力，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脸色已惨白如雪。
那一挥刀的力量，宛若一阵狂风卷地，激起了满地潇潇落叶，雨珠子噼里啪啦打落在季离常的脸上。
斩寐刺出。
刀锋还未靠近，半空中的落叶已被无形的气斩切破碎，季离常甚至还未看清这一刺，只觉得寒芒在眼前暴涨，刀锋已刺中他的额头。
这一刺，足以刺穿季离常的脑袋，不料中途刀势忽然一收，刀尖只刺破了他的眉心。
眉心的伤口流下一滴血，顺着季离常的鼻梁斜斜滑落到了唇边。
他突然喷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就要仰面倒下去。
“对付孤刀，只能闪，不能挡。”他脑海里还记得父亲的话，可是脑子里充斥着血腥，连父亲的脸，也仿佛在鲜血里浸泡过，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季离常勐地一把抓住了孤刀，稳住了自己将要倒下的身体，他一边咳血一边大笑，浑身笑得颤抖起来：“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说着用力扯过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我的好妹妹，连璇！”他大吼道，“你能听见我的话吗！若是你还有一点善念，就回答我！不要被斩寐吞噬了！”
脑海中父亲的脸消失在血海中的最后一刻，又一句话浮现出脑海。“孤刀的力量源泉是心魇，所谓斩寐，其实是孤刀宿主的意志对被斩者的侵染。”
季离常握住孤刀的右手血如泉涌，从孤刀刀身上传来的血腥之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妹妹活在怎样的世界里。他也明白了，这一切的因果早已经埋好，若不是他和父亲，或许连璇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时候三兄妹里，最小的连璇最不爱和人说话。
或许是因为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的缘故，虽然小时候连璇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父亲命令家族所有人不得提及这件事，特别是在连璇面前。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离常心想，即使别人不说，性格敏感的妹妹恐怕也多少能够猜到。
当时离常已经六岁，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是有些印象的。父亲为了母亲的死，一夜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满头黑发白了一半。连离常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陷在情伤之中这么深。
在离常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不苟言笑，神情充满了威严，目光满含锋芒。他是一家之主，而季家又是天都王朝的秩序维护者之一，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平常很少在家。可是他确实是一个顾家的男人，只要得空就会回家看望妻儿。
当他听闻妻子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时，他少有的露出了笑容来，离常当时在母亲身边陪着，所以也看见了父亲的笑。母亲常说父亲平时虽然像雄狮一样威严，可他只要一笑，便像是春风吹进了盛夏。小小年纪的离常，在那一刻是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心想最了解父亲的，果然还是母亲。
母亲死后，父亲便再也没有笑过。他依然还是雄狮，可这头雄狮忽然间显出了年老的疲态。看着父亲眼中被消磨掉的锐气，季离常忽然间明白，父亲有多么爱母亲。
父亲原本有三个妻子，这些妻子都是老爷子还在家主位子上时，逼着身为长子的父亲娶的。之所以爷爷要逼他一娶再娶，是因为这些妻子都没有怀上孩子。直到爷爷去世时，父亲登上了家主的位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休掉了三个妻子，花了一年时间从万水千山之外的澜海尽头，娶回了母亲。
有人说，父亲和母亲其实打小就认识，虽然只有短暂的缘分，之后便是多年漫长的分别，可是父亲等到了，母亲也如愿了，唯一死不瞑目的，恐怕只有到死没有抱到孙子的老爷子。当时这件事情轰动一时，所有人都在谈论说：“季家新任家主季连壁，娶了一个叫琦玉的澜海女人，为她居然休了所有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