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柔然
黄昏，夕阳将逝。
铁线谷。绵绵群山之间，漆黑如铁的谷地，宛如深黯的阴影。夕阳的余霞将大地妆点的美丽而凄凉。
铁线谷的入口，大山忽然从中间开裂，断口平整而光滑，上面布满了多年的苔藓，青绿青绿的，仿佛曾经繁华古城的高大城墙，如今荒废了，残垣断壁被古林覆盖，虽气势犹存，却多了几分荒凉。
荒墟境内，各部族虽然征伐不断，习俗也大有差异，可是在文化的传承上，到了追本溯源的时候，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比如关于铁线谷入口的这一处裂口，各部族的解释都在神话之中，相传是邪神陨落之日，手中的巨斧掉落在这里，劈开了山脊。如今从裂谷中间仰望时，天空也仿佛变成了一道蔚蓝色的缝隙，裂谷的两壁光滑笔直，竟真似一道斧痕。
冀天雨在裂谷之内，头顶所见的，却是血红色的天。一条缎带子般的天空，晚霞虽是血的颜色，却仍然是美丽的。
这美丽、却又不详的晚霞，折射在冀天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折射在他手中那口乌黑的蛮刀上。这把刀散发着血腥气，刀柄上锁住的一颗古铜色的野兽头骨，獠牙从中间分开，扣在刀身上。
裂谷之中，碎石遍地，古林依然蔓延生长，似乎更加欣欣向荣。
冀天雨的身后有三人，其中一个年长的正和两个小辈说话：“我活了半辈子了，做梦也没有想到，西荒原竟然藏在这里。那些外来人实在是厉害，可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以后会不会回头来对付我们？”
两个小辈道：“左叔，你多虑了，那些人不过是找地方厉害，遇到我们的雷鸣泽，他们也没本事能进得去。”
这三人的服饰穿着，明显和冀天雨不同。被称作“左叔”的中年人，样貌粗犷，身材高大魁梧，所以穿着保护住关节和要害的轻甲，这些轻甲由黑色铁片组成，上面是尖锐的铁刺。他手中握着一杆青铜长戟，然而在古林之中，这样的长兵器难以发挥作用，所以他的腰带上，还挂着一柄长剑。
他身边围着的两个人，穿着和他别无二致，可是腰间没有长剑，个头也矮了半截，模样还是少年，唯一特别的地方，是这两个少年的长相一模一样。他们竟是一对双胞胎。
冀天雨一直弄不明白，在这样行动不便的古林里，为什么这些死板的瀚北人，依然要带着青铜长戟那样笨重的武器。这三个人明显也对他怀有戒备，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他们明明人多，并不必这么紧张。
他心里忍不住冷笑，知道这些人一定没有忘记那句教训，“不管你们有多少人，遇到沧乌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在对付沧乌人时，人数多寡是毫无意义的。
幽谷深深，裂谷之中仿佛有冷风、有凉雾。黄昏消失了，缝隙般的天空中，血色褪去，黑暗便如墨一般填满进来。
冀天雨悠然望着天际，他倚靠在一颗苍老的黑石松上，手指顺着皲裂的树皮轻轻抚摸，指尖居然在轻颤，仿佛触及到了古树的心跳。树当然没有心跳，可是顺着埋藏在土里的树根，他能够听到许许多多的声音。
兔子的跑动声、蛇的爬行声、狼的嚎声……
如此多的声音传递到冀雨的脑海中，他的眼神于是越发茫然，仿佛迷失在了如古林般杂乱的声音里。
左叔已经带着两个小辈去裂谷的另一头巡逻，他们互相约定了，守住谷口的两处。左叔临走的时候，眼神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他，既然沧乌族托大，只派了一个人守谷口，那么如果出了差错，便也要他一个人负责。
冀雨觉得有些好笑，对于这些对沧乌族一无所知的人，他是一个字也不愿意浪费的。所以他冷漠地挪开了眼睛，继续望着从松叶间泻下的月光。
左叔当然很生气，甚至敌意越发的深了。瀚北和沧乌，本就是水火难容的两个部族，如今为了得到西荒原，才不得不暂时联手。一旦这里的战事结束，两族的战争就会立即开始。
他在裂谷中巡逻一周后，便觅好了一处山石，舒服地靠了上去，将青铜巨戟靠在石头上。那一对双胞胎少年，恐怕还在不知疲倦地巡逻。左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对于这些小辈的战战兢兢和崇拜，他总是很受用。虽然他自己这把年纪了，却实在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实力和成就，于是想要满足虚荣心，便只好唬骗两个傻小子。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铁角，拔开铁角上的木塞，一股浓郁的酒香便熏醉了他的鼻子。
他悠悠想道：“西荒原、外来人、沧乌……嘿嘿，一口美酒下肚，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
就在他想要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眼角几乎瞪裂，瞳孔猛然收缩，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嘴巴也张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了胸口那一只铁箭，箭已没入了胸口的护心铁甲，只露出一截漂亮的箭羽。
乒铛一声，铁角从他的手里脱落，摔落在山石上。他的人却牢牢靠在石头上，因为这只力道可怕的箭，已经穿透了石头，将他钉死在了上面。
一个人影从阴影里闪出，动作极快，一眨眼便从左叔的尸体上来而又去，铁角已经不见了。
冀天雨的眼睛忽然亮了，原本眼中的雾气已经消失，他从紧靠的黑石松上起身，侧转身体，警觉地望着裂谷的深处。深处是目光无法穿透的黑暗。
两个双胞胎少年，正在星光下巡逻。星光是从叶缝间透出的，这里的树木较为稀疏，星光便照亮了苍白的大地。原来铁线谷的大地并不是漆黑的，而是苍白的。漆黑的是头顶苍郁的松叶。
两位少年的表情是肃穆的。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扛着巨大的青铜长戟，就仿佛扛着两面战旗。对于这两个少年而言，这一次的出猎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瀚北族人对荣耀的渴望是倍于其他部族的。他们不如沧乌族人独来独往，也不如炽勒族人洒脱自在。他们天生便渴望战斗，视武力的得胜为唯一的荣耀。青铜长戟便象征着战争。
一道尖利、急促的声音，从黑暗中袭出。这个时候，这两个少年的身影正好重叠在一起。从黑暗中出现，暴露在星光下的，竟是一道漆黑的箭。箭的目标正是少年的胸膛，而两个少年这时正好身影重合，袭击者的目的似乎想要一箭穿俩！
星光下，雷光忽然闪烁，并且伴随着尖锐的利啸。
那一只充满了杀人恶意的箭，在空气中窜动的雷光下，像一尾被丢上岸的鱼，颤动着，掉落在了地上。
扛着青铜巨戟的两位少年，一齐将目光调向了箭来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
两位少年举起了青铜长戟，如同战士在祈求神力相助一般，浑身上下窜动的火花和雷芒，一齐涌入到了青铜长戟里。
苏千诺勐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他的眼中充满了错愕之意，然而他清楚，下一刻，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本章完)
铁线谷。绵绵群山之间，漆黑如铁的谷地，宛如深黯的阴影。夕阳的余霞将大地妆点的美丽而凄凉。
铁线谷的入口，大山忽然从中间开裂，断口平整而光滑，上面布满了多年的苔藓，青绿青绿的，仿佛曾经繁华古城的高大城墙，如今荒废了，残垣断壁被古林覆盖，虽气势犹存，却多了几分荒凉。
荒墟境内，各部族虽然征伐不断，习俗也大有差异，可是在文化的传承上，到了追本溯源的时候，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比如关于铁线谷入口的这一处裂口，各部族的解释都在神话之中，相传是邪神陨落之日，手中的巨斧掉落在这里，劈开了山脊。如今从裂谷中间仰望时，天空也仿佛变成了一道蔚蓝色的缝隙，裂谷的两壁光滑笔直，竟真似一道斧痕。
冀天雨在裂谷之内，头顶所见的，却是血红色的天。一条缎带子般的天空，晚霞虽是血的颜色，却仍然是美丽的。
这美丽、却又不详的晚霞，折射在冀天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折射在他手中那口乌黑的蛮刀上。这把刀散发着血腥气，刀柄上锁住的一颗古铜色的野兽头骨，獠牙从中间分开，扣在刀身上。
裂谷之中，碎石遍地，古林依然蔓延生长，似乎更加欣欣向荣。
冀天雨的身后有三人，其中一个年长的正和两个小辈说话：“我活了半辈子了，做梦也没有想到，西荒原竟然藏在这里。那些外来人实在是厉害，可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以后会不会回头来对付我们？”
两个小辈道：“左叔，你多虑了，那些人不过是找地方厉害，遇到我们的雷鸣泽，他们也没本事能进得去。”
这三人的服饰穿着，明显和冀天雨不同。被称作“左叔”的中年人，样貌粗犷，身材高大魁梧，所以穿着保护住关节和要害的轻甲，这些轻甲由黑色铁片组成，上面是尖锐的铁刺。他手中握着一杆青铜长戟，然而在古林之中，这样的长兵器难以发挥作用，所以他的腰带上，还挂着一柄长剑。
他身边围着的两个人，穿着和他别无二致，可是腰间没有长剑，个头也矮了半截，模样还是少年，唯一特别的地方，是这两个少年的长相一模一样。他们竟是一对双胞胎。
冀天雨一直弄不明白，在这样行动不便的古林里，为什么这些死板的瀚北人，依然要带着青铜长戟那样笨重的武器。这三个人明显也对他怀有戒备，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他们明明人多，并不必这么紧张。
他心里忍不住冷笑，知道这些人一定没有忘记那句教训，“不管你们有多少人，遇到沧乌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在对付沧乌人时，人数多寡是毫无意义的。
幽谷深深，裂谷之中仿佛有冷风、有凉雾。黄昏消失了，缝隙般的天空中，血色褪去，黑暗便如墨一般填满进来。
冀天雨悠然望着天际，他倚靠在一颗苍老的黑石松上，手指顺着皲裂的树皮轻轻抚摸，指尖居然在轻颤，仿佛触及到了古树的心跳。树当然没有心跳，可是顺着埋藏在土里的树根，他能够听到许许多多的声音。
兔子的跑动声、蛇的爬行声、狼的嚎声……
如此多的声音传递到冀雨的脑海中，他的眼神于是越发茫然，仿佛迷失在了如古林般杂乱的声音里。
左叔已经带着两个小辈去裂谷的另一头巡逻，他们互相约定了，守住谷口的两处。左叔临走的时候，眼神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他，既然沧乌族托大，只派了一个人守谷口，那么如果出了差错，便也要他一个人负责。
冀雨觉得有些好笑，对于这些对沧乌族一无所知的人，他是一个字也不愿意浪费的。所以他冷漠地挪开了眼睛，继续望着从松叶间泻下的月光。
左叔当然很生气，甚至敌意越发的深了。瀚北和沧乌，本就是水火难容的两个部族，如今为了得到西荒原，才不得不暂时联手。一旦这里的战事结束，两族的战争就会立即开始。
他在裂谷中巡逻一周后，便觅好了一处山石，舒服地靠了上去，将青铜巨戟靠在石头上。那一对双胞胎少年，恐怕还在不知疲倦地巡逻。左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对于这些小辈的战战兢兢和崇拜，他总是很受用。虽然他自己这把年纪了，却实在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实力和成就，于是想要满足虚荣心，便只好唬骗两个傻小子。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铁角，拔开铁角上的木塞，一股浓郁的酒香便熏醉了他的鼻子。
他悠悠想道：“西荒原、外来人、沧乌……嘿嘿，一口美酒下肚，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
就在他想要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眼角几乎瞪裂，瞳孔猛然收缩，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嘴巴也张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了胸口那一只铁箭，箭已没入了胸口的护心铁甲，只露出一截漂亮的箭羽。
乒铛一声，铁角从他的手里脱落，摔落在山石上。他的人却牢牢靠在石头上，因为这只力道可怕的箭，已经穿透了石头，将他钉死在了上面。
一个人影从阴影里闪出，动作极快，一眨眼便从左叔的尸体上来而又去，铁角已经不见了。
冀天雨的眼睛忽然亮了，原本眼中的雾气已经消失，他从紧靠的黑石松上起身，侧转身体，警觉地望着裂谷的深处。深处是目光无法穿透的黑暗。
两个双胞胎少年，正在星光下巡逻。星光是从叶缝间透出的，这里的树木较为稀疏，星光便照亮了苍白的大地。原来铁线谷的大地并不是漆黑的，而是苍白的。漆黑的是头顶苍郁的松叶。
两位少年的表情是肃穆的。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扛着巨大的青铜长戟，就仿佛扛着两面战旗。对于这两个少年而言，这一次的出猎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瀚北族人对荣耀的渴望是倍于其他部族的。他们不如沧乌族人独来独往，也不如炽勒族人洒脱自在。他们天生便渴望战斗，视武力的得胜为唯一的荣耀。青铜长戟便象征着战争。
一道尖利、急促的声音，从黑暗中袭出。这个时候，这两个少年的身影正好重叠在一起。从黑暗中出现，暴露在星光下的，竟是一道漆黑的箭。箭的目标正是少年的胸膛，而两个少年这时正好身影重合，袭击者的目的似乎想要一箭穿俩！
星光下，雷光忽然闪烁，并且伴随着尖锐的利啸。
那一只充满了杀人恶意的箭，在空气中窜动的雷光下，像一尾被丢上岸的鱼，颤动着，掉落在了地上。
扛着青铜巨戟的两位少年，一齐将目光调向了箭来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
两位少年举起了青铜长戟，如同战士在祈求神力相助一般，浑身上下窜动的火花和雷芒，一齐涌入到了青铜长戟里。
苏千诺勐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他的眼中充满了错愕之意，然而他清楚，下一刻，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