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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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荒古圣洲 第十五章 鬼压床

    村里是回不去了,两眼一摸黑,走夜路下山容易出事,什么都看不清,万一跌落深涧再踩出两具古尸来,那奚羽的小心肝可就受不了了,绝对能吓到魂飞天外。

    他背起编篓趁夜色降临前,走了老远才找了处地方歇脚,那处坟头虽说是他立的,尸体也是他亲手埋的,但对于那些神神怪怪的总是有忌讳,不敢夜宿在周边,若是半夜三更夜黑风高阴气浓重之际,三位老前辈从地底下爬出来化身厉鬼索命,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何况他做了亏心事,踏坏了骷髅头,那可是人家的五阳魁首,心里不免发虚,真的要找他讨个公道的话,他也没什么底气。

    入夜,奚羽捡着四周的干枝枯草升了堆篝火,翻身从编篓里拿出水囊喝了口,肚子咕咕叫起来,掏出白天没吃完的果子囫囵吞了,酸到掉牙,涩口得难以下咽,他又就近刨出截葛根撕开,放到嘴里嚼了嚼,一嘴都是土腥味,吐了几口唾沫星子,那股磨人的酸涩劲才过去。

    忽感手心发痒,却是那道滑下来时割出的口子血迹已经干涸,先前一番掘土,汗水渗透了进去,他打开水囊小心倒了点水洗净后,在自己身上扯下块布条胡乱缠上。

    山里夜寒,奚羽坐在火堆前,听着噼噼啪啪的响声,还有些燥热,想起那本从尸身上掉落捡来的书,好奇地翻了翻,只有数页纸张,开头撰写着四个蝇头小字。

    “先天一气?”

    他照着念出声,倏尔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大喜过望,一激灵跳了起来,心说那三位主儿莫非不是凡人,是落难在此地的仙家不成,或者说和村子来的那帮人自称的一样是修士?

    奚羽顿时来了精神,还道是他们泉下有知有感自己埋了他们,免去曝尸荒山,不用受那风吹日晒之苦,结下善缘,于是在天之灵施舍下仙家秘笈赠给自己。

    他朝黑咕隆咚的四方向举头三尺的前辈英灵抱了抱拳,以表感激之情,然后坐下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得入迷,后半夜才熄了火,爬到树上睡了。

    虽是山中的野兽似乎逃了个干净,但大山的夜里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蹦跶出来,这个法子是村里猎户教他的,用根绳子把自己捆在树干上,虽然背后硌得很不舒服,但胜在个心里踏实。

    奚羽回想着书上写的东西,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翻来覆去,许久才禁不住倦意来袭,日里转悠半天,到处挖药,还难得和死尸打交道,鬼使神差干了桩不缺德的好事,早就疲乏得不行,困

    意涌上来,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不像往日在山上留夜时但凡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过来,奚羽呼呼大睡,这一觉居然睡得极死,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明放光,蛋黄般的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梢头的晨露映着梦幻的缤纷色彩打湿了他的颈窝。

    朝霞中他睡眼惺忪似乎在远方见到个什么东西,但刚醒的头脑还不太灵光,就想解绳起身,突然惊愕地发觉自己动惮不了,原先还以为是在树上蜷了一夜,身子骨睡麻了,但几次尝试下任凭他意念怎么想动,却都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下奚羽霎时清醒了,瞳孔瞪得老大,大颗冷汗流了下来,这四肢动弹不得的感觉还是头一遭,像极了民间传说的鬼压床,他心急如焚,只有一对眼珠子能动,咕溜溜转来转去,蓦地想起昨天的事来,难道已经入土的其中那具薄册的主人知道自己染指了他的遗物,阴魂不散,缠上自己了?

    果然,死人的东西拿不得啊!

    料不到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奚羽登时如一盆雪水当头浇下,脸色煞白一片,恐怖难言,心中叫苦不迭,想要喊出声来,可此时此刻这具身躯似乎不是他的一样,连嘴皮子都张不开,只能在咽喉处发出如幼兽般“呃呃”的低吼。

    “前辈我真不是故意想要贪昧你的东西啊!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不,跟您无关……是我猪油蒙了心,您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放我一马吧。你看我瘦成这样,干巴巴的,又兼从小吃苦长大,体弱多病,皮糙肉厚,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没剩二两精的,您也不好下口不是……”

    “还有白骨前辈,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可不能使性子耍赖啊……”

    奚羽也不知道来的是三位中的哪一位,他三魂不见了七魄,焦急得想要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措词,意识到冒犯,立马改口,闭上眼睛在心里对着那莫须有的“鬼前辈”滔滔不绝地默默念着,希冀他们能听到消消火气。

    许是鬼也嫌他啰嗦过分了,日头越来越高,就飘荡走了,过了小半柱香,奚羽动动手脚,忽然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猛地坐起身子,如从一场梦魇中醒转过来,大汗淋漓,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活动活动酸痛的脖子,拿下枝头上挂的编篓,解了绳子跳下树。

    双足落地的时候身形一阵摇晃,骨节咯吧作响,奚羽心说此地不宜久留,天知道鬼前辈是不是方便去了还会回来,还是三十六计

    走为上。

    火堆的余烬残存,他踢了土盖上,匆匆离开了那儿,头也不敢回。

    炎炎夏日,他穿得是麻布薄衫,又把那件备着夜里防寒的拿去给地下那位白骨骷髅当衣冠了,晨露浸染又经那一吓流了身冷汗,已经微潮,好在日上三竿不消片刻就蒸干了,在路上一个人嘀咕着,自己好心好意他们也不报恩,却来吓唬捉弄自己,越想越气不过,兀自忿忿不平,此时倒是把他不问自取拿人手短的事全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奚羽闷头越探越深,这块都是他寻常一次都没来过的地方,全是凭直觉乱逛,也自在随意,哪里草药多就往哪里钻,不一会背后的小编篓经两日之功已经快满了。

    他没再刻意去找,玩性大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手里拿着块昨日挖的黄精剥了皮,一边啃,一边将山野的大好风光印在眼中,流连忘返,眼睛都转不过来。

    正行间,来到山头,穿过一片茂盛的林子,他分开草木,面前豁然开朗。

    山顶上却是十分空旷,只有矮树岩石,奚羽绽露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信步冲上前去,周遭群山尽收眼底,层峦叠嶂,迂回盘绕,翠色盎然,已经难辨来路。

    “啊!”

    奚羽立身高山之上,举目远眺,隐约可闻溪水淙淙,天地一片莽莽苍苍,只觉六合之上只有云浮,喜不自胜,胸臆里蓦然生出一股快意,趁四下无人,便合拢双手朝大山另一头大喊了一声,“啊啊”的回响在耳畔,断断续续,越来越远,好像群山同他说话。

    他又呼啸了两声,和自己自问自答,乐此不彼,回音重合在一起,在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奚羽快活不已,再走两步感到身轻如燕,脚下生风,像是在腾云驾雾一样,低头一看立马腿软,只见自己站的地方却是处危崖,深不见底,下面是万丈深谷。

    他一阵目眩,赶紧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蹬得几块碎石脱落,掉进深渊下,半天都没有声响传上来,犹在捂着心口后怕的时候,霍然间嗅到一股异香,馥郁芬芳,然后是响起一声声江昂、江昂、江昂的怪鸣。

    奚羽看了看周旁,山顶之上幽寂安静,没甚动静,觅着声找去,眼睛终于停留在悬崖处不动,神色疑惑,心中大奇,这个声儿……好似是从崖下头传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