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难缠的大人与更难缠的小孩
从中老年组的包围圈里出来，已是晚间，小山般的相片被分成了几堆，有些是沈时认识的，如《文选》《四书》《naruto》，有些则不认识，如一些看不懂意思的佛教经典，也不知被挖出来的这堆书的主人是谁，书籍成分有点像是个在读大学生，商务小黄书有几本，通识读本有几本，漫画也有几本，连画册乐谱都有，只不过在古籍方面选择太奇葩了些，尽是影印本，一本标点本都没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阿时。”王秀叫住了要离开的沈时。“我有些和你说。”
“什么？”沈时回首，神色萎靡。“说吧。”
“去年你说要专心研究古史，我没太放在心上，半年前你自己搬了出去后就很少再与你谈论过学术方面的事了，你在这半年里成长很多，我很高兴。”王秀走近沈时，缓缓说道。
“我在学术方面其实没什么天赋，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缘故，你和我所走的路并不相同，或许我们憧憬的时代会重现在你的手中也说不定，你已经远远甩开我了，阿时。
只是还有一点是我所担心的，你未免太孤僻了，从小到大，你只要甩开了一个人就永远不再回头，要知道人终究是群体动物，你这样下去实在令我难以放下心来。”
“嗯？”
“去找几个朋友吧。”
“我还要修订稿件呢。”沈时一扬手中的文选，答道。
找什么朋友，唱儿歌吗？说找就找。这位干爹大人的脑子秀逗了吗？
“别太累着。”王秀指着自己的双目说道。他可还蠢到相信哭到红肿的双眼是太累的缘故。
“知道了。”沈时点头。并没有发现王秀的暗示。转身便走。
没向外走几步，身后又想起了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自己那便宜弟弟王玄，打了声招呼道：“你还在啊。”
“一直在，假期嘛。”王玄仰头笑道。“我和姐姐一起回去。”
“刚刚一直在边上吗？”沈时有些诧异，在她映像里小孩子总是不太能坐得住的，更别提是在刚才那种环境下。
“看不懂先生们所研究的，只是在边上看光屏而已。”王玄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光屏。“一些乐谱，假期作业。”
“乐谱啊。”沈时看了眼光屏上所显现的内容，看不大懂，音符与上一世所知的那些大不相同。“也不错呢。”
“嗯啊。”王玄收起光屏，走到沈时身边。说道：“回去吧。”
“晚上留宿我哪里吗？”沈时警觉，她可没忘面前这个小鬼昨天给她送情人节礼物，这大晚上的一起回家，怎么想怎么变扭。
“那...”
“晚上记得回来，不要老缠着你姐姐。”
王玄刚要答话，立刻被在一旁的王秀打断。
“...知道了.....”王玄放空双目，呐呐回道。
三人交谈结束，姐弟二人正准备离去，又一声挽留声响起：
“休文，稍等一下。”
来人是个青年，高受体格，神色有些阴鸷，看得沈时不太舒服。
“你昨天批评我的论文连词源都未能找到，还请问你是怎样找到的？”
符稽觉得自己挺衰的，今年刚升上了副教授写了篇论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搜肠刮肚，最后考据了两个字出来，结果昨天晚上学生给他发了条短讯，短讯里是一人指着他的论文将他的考据成果将其贬的一文不值，偏偏那个人还是自家人，害他一口气还没吐出去又噎了回去。今天正好在学校碰到了，本想着讨个说法，结果这位本就超人一等的师妹愈发高能，他们还在一字一字辨认古籍内容呢，她直接就是无障碍阅读顺便还分门别类帮忙把全部文献都搞定了。他自然是不敢再用恼怒语气说话了，而且还当着老师的面，这才改用了讨教的说法。
符稽是自以为用的讨教语气，实则配上他那幅仿佛谁都欠他的面容和冷硬语调还是像挑衅像过讨教。
不过沈时倒是没在意，因为她根本就没听清符稽说的话的意思。
昨天批评？
昨天她不是刚穿越来吃了顿破产饭然后直播打了会游戏接着麻烦上门熬夜修稿吗？什么时候批评过人了？
沈时懵圈，王氏父子也懵，王玄心说昨天他和沈时待一块的时间也不短啊，再之前沈时也是在家里待着，在之后也是在家里待着，哪来的时间去挑别人的刺。王秀则更疑惑符稽的态度，按说他学生他也不陌生，对于学生是什么性格那是心知肚明，哪有见过符稽态度放这么低的时候，就是对自己符稽都没说过请字，怎么对自家义女反倒是这么恭敬。
事情怕是不简单。想多了的王秀一皱眉头，对符稽问道：“符稽，阿时已经半年多没有参与我们的研究了，她怎么会评价过你的成果？”
在他映像里，符稽可全是在做一些繁琐考据，全是些中古代的考据，自家义女则更多倾向于上古时期，他们应该没什么接触才对。
“原来是你啊。”沈时听到符稽的名字，立即明白了过来，谁叫这名字有特色呢，而且昨天才刚刚误伤过这位友军。“你做的不错啊，只是没有外语储备，导致没能脱出表象看到本质。”
说完，沈时一拍脑袋道：“你昨天在的话为什么不出现呢？还有我昨天不是已经讲过一遍了吗？”
她记得昨天直播的时候解释过词源啊，怎么眼前这位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上来问话。
“你们私下里有交流？”王秀的眉愈发紧了，沈时本就够阴郁了，再搭上一个符稽还得了？
尤其符稽都奔三的人了，竟然还敢泡他十八岁貌美如花的女儿？越想越多的王秀自我代入进棒打鸳鸯老丈人的身份，全然不顾鸳鸯是不是鸳鸯。
“没。”符稽摇头。坦诚道：“昨天收到了学生的视频短讯，内容是休文批评我的论文。”
“这样。”沈时点了点头，如果是特定段落录屏的话确实会漏掉一部分前言后语，也就难怪人家会找上门来。“其实也是巧合，我正好看了本翻译本古小说，又对一个角色的口癖有映像，最后将看到的内容翻译回原文再听原音音译，就是这样得出的结论。”
“这只是猜想吧？”王玄在一边挠了挠头，疑惑道。这种考证方法看似有理有据，实则证据一个没有，推论全靠脑补，在一个假定事实上用数个假定事实证明，这种推断怎么可能得到承认嘛。
沈时语塞，她总不能说我看过番剧，当过粉丝吧？
王秀看了眼王玄，摇头道：“你姐姐自然是有她断言的道理。先听完再问问题也不迟。”
‘我已经说完了...’沈时低头看地，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把这一关给过了。并狠狠鄙夷了自己认定的常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也就是在不知其然的吃瓜面前装一装了，真被人戳了要害，要讲明白可就难了。
“阿时？”王玄盯着沈时不放，他对词源考据只是大致了解一些，所以对此还挺好奇的。
“动漫知道吗...？”沈时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直接从词源解释根本没有证据，只好从侧面来个曲线救国，用社会学内容解释了。
“绘制人物影视作品？”因为是专司中古代研究的缘故，符稽对一些词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全对。”沈时晃了晃脑袋，涌起一股迷之自信来。“绘制人物作品是一个大类，归为动画，也就是会动的画，动漫是这一大类下的一项分支，特指由漫画转型而来的动画作品。至于所谓漫画，想必大家都了解是什么吧？刚才那堆文献里就有一部名为《naruto》的漫画作品。”
“于是？”符稽疑惑道。这与词源有何关系？
“除却动漫，动画作品还有小说改编，游戏改编，原创这些分类。”沈时努力的往外搬各种概念，力图将对方搞晕，蒙混过关。“按照那本小说的简介与序言与印数，它有被改编为动画作品，并且十分受到欢迎，可以说是一部大众娱乐作品。”
说到大众娱乐作，沈时猛然间醒悟过来，她本不必在fate这一棵树上吊死，杂种又不是金闪闪的专利，她根本用不着多解释什么。
犯傻了。沈时心中懊悔道。
“明白了。”符稽点了点头，说道。
哈？
沈时近乎呆滞的看向符稽，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王秀也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喂喂，你又了然了什么？
沈时突然觉得好累，和这些个非常人交流太困难了。
“是这样啊。”符稽与王秀表示了解之后，王玄也反应了过来。“还是姐姐考虑的周道，我果然还差的远呢。”
沈时低头看向王秀，吊起一副死鱼眼。小鬼你也了解了？谁能给她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是我一叶障目，多谢休文指教了。”符稽朝着沈时鞠了一躬，感谢道。
“哦......”我指教了什么啊？沈时望天无语。
“姐姐？”王玄戳了戳呆立的沈时。“我们回家吧。”
“啊......”沈时恍惚中点了点头，被拉着离开了学校。
‘他们到底get到了什么啊？’车上，沈时捧着王玄为她购买的甜味饮料默默思考。
......
另一边，pk大学校内。
沈时走后符稽被王秀拉回了材料室。
“如阿时所说的，文化交流赋予词语新的含义，我们之前复原游戏的做法还是太小众了。古游戏在当下竞争力太过于弱小，迄今为止也只成功了《炉石传说》一项受众不过二十万的小游戏，或许我们直接将出土小说、漫画重新制作上市会更好些。”
王秀对着被单独堆在一类的漫画，向符稽说道。
“行不通的。”符稽摇头。“游戏只需掌握核心玩法即可复原，故事却是缺失半点也不行，现在出土作品就没有一部完整的，东缺西漏，真要推出上市和再创作有什么区别。”
“我的意思就是再创作。”
“再创作？”
王秀拾起一张《naruto》画稿，问道：“你看这部漫画，线条凌乱，明暗粗暴，分镜业余，这种作品就是完整出土，人们能接受吗？”
符稽替被王秀批得一无是处的画稿推脱道：“毕竟是中古时代作品，当时大部分画稿还是依靠人力完成，商业作品对数量要求更大，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王秀道：“我没让你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我问的是，这种画面我们当代人能接受吗？”
符稽摇头道：“不能。太粗糙了。”
“所以再创作不可避免。”王秀将手中画稿放回了稿件堆里。“纸面考据是一回事，推广又是一回事，考据需要有一说一，容不得半点篡改，做推广则不行，你还记得p社经手的那套古诗吗？”
“那套？怎么了？”符稽脑海中划过那套淡绿的古诗丛书，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套书我帮过忙，各大校上古学专业一起做的考订，废了不少功夫，你也知道最后行情怎样了。”王秀苦笑道。
“印数是五百，网络上阅读数量在三千左右吧？”对于这一销量惨案，符稽也曾听说过。
“s社的最美古诗你见过吗？”王秀接着问道。
“呃......”符稽想起那套花花绿绿的马赛克，生理上有些不适。
“不必我再多说了吧？”话说道这份上，王秀可不信符稽还不明白。
“可再创作不是我们的专业啊。”符稽只是天真，又不傻，例子都举好了他要是再不懂就该退群了。
“不专业不代表不能做。”王秀笑道：“你是我们院里中古系里专精这一部分的，我想让你先做一部试试。”
“这种东西...我还没头绪呢。”符稽顿了顿，总觉得这项目是个坑，还是准备拒绝。
“先做眼前这份吧。”王秀指着一大堆的《naruto》说道。“试试看总没问题。你想要找什么人帮忙也尽管找。我也会帮你的。”
“老师......”符稽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嘴里，看一眼王秀，看一眼漫画，最后点了点头。
拒绝的话，接下来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啊。符稽心中碎碎念道。
“没关系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王秀拍了拍符稽的肩，心道，叫你靠近我女儿，这本来要给创作系的好差事就让给你吧，这段时间内好好工作，别再让我见到你和阿时有什么牵扯。
符稽不知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在王秀勉励几句后开始阅读自己将来要再创作的漫画。王秀则暂缓了准备与创作院系联动再创作古作出版的计划，准备等符稽完成后看后果如何再考虑是否要与外系合作。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有了文本，又何必再去求另外的文本创作者呢。
......
回到在车上发呆的沈时身边。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看了好久少女侧颜的王玄开口道。
“在想......”沈时差点脱口而出在想你们，反应到是便宜弟弟的询问，总算是刹住了车。
“什么？”王玄追问。
“在想家里的稿件吧。”沈时一手撑着下巴，叼着吸管，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被交付的第一个任务。搞定了诗赋分流，接下来韵的概念、四声的概念、诗律的概念这些近体诗准则就简单多了，然后再把古体往后边一放，再搞几首词讲讲词牌词律，仔细想想，还真是简单到爆诶。
“姐姐总是这样。”王玄鼓起脸颊，活像只仓鼠。“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姐姐身边呢？”
“现在不正在吗？”沈时揉了揉王玄的头，心想小孩子还真是可爱。
“哪里在了？”王玄依旧鼓着脸，“我刚刚还在犯傻呢，姐姐从社会接受度讲舶来词，我还蠢蠢的觉得你是猜想。”
“这样啊。”因为讲到是大众作品，所以被认为是舶来词广泛被接受这样吗。真是歪打正着。
“总觉得离姐姐越来越远了。”王玄看着沈时的脸，酸涩道。
“这样吗？”小孩子追逐目标结果目标也在前进的挫败感？沈时忽然有些心疼。想了想后安慰道：“你还小呢，我的成长将要停滞，而你则会进入高速发展期，不要太灰心。”作为穿越者的自己肯定是没有十八岁被一群大学教授认同的天才聪明，知识储量已经牢牢定死了，被超过是早晚的事。
沈时真情实感，王玄却是不信，鼓着的脸颊收了回去，嘴又瘪了起来，孩子气道：“又骗我。”
“怎么会呢。”沈时抚摸着着王玄的碎发，微笑道：“很快的，我等你。”
“真是的......”王玄双眼湿漉，喃喃道：“又给我希望。”
直到车子到站，沈时才放开在自己怀里默默流泪的王玄，轻揉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到了哦，不要再哭啦。”
“没哭。”顶着一双红眼，王玄依旧嘴硬。“是身体自己私自做的。”
“噗呲。”沈时被逗笑了。“是是，是身体自己动的。”
“我要回家了。”王玄黯淡道。“我会努力赶上姐姐的。”
“干巴爹！”沈时拍了一把王玄的肩道。
“干巴....爹？”王玄蒙圈。
沈时反手一拍脑门。心说，又忘了词汇问题了。
“頑張って，东瀛语，一个鼓励词。我陷的有些深，抱歉了。”
“不...是我太无知了。”
“没啦。”
“姐姐总是安慰我......”
“真没啦。”
“我可是很坚强的呢。”
“笨蛋。”沈时送上一个爆栗。“有完没完了，我说没就是没，不许想太多。”
“哦...”王玄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说道：“姐姐再见了。”
“嗯。”沈时点头。“回去吧。”
说完，沈时便在王玄目光送行下下了车子。
“小孩子，还真是难办啊。”沈时望着车子离去，深叹了一气。“小朋友果然还是乖乖读书玩游戏看漫画比较好，缠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夜里沈时就着精神还在熬了个通宵，啃着汉堡喝着茶把稿件修改到诗篇结束，这才往床上一躺，结束了工作。
‘真累呐，这种生活真的适合我吗？’
躺在床上，沈时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自问。
‘嘛，总比什么也做不了强吧。’
同样，在黑暗中沈时闭上了双眼，自答道。
“阿时。”王秀叫住了要离开的沈时。“我有些和你说。”
“什么？”沈时回首，神色萎靡。“说吧。”
“去年你说要专心研究古史，我没太放在心上，半年前你自己搬了出去后就很少再与你谈论过学术方面的事了，你在这半年里成长很多，我很高兴。”王秀走近沈时，缓缓说道。
“我在学术方面其实没什么天赋，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缘故，你和我所走的路并不相同，或许我们憧憬的时代会重现在你的手中也说不定，你已经远远甩开我了，阿时。
只是还有一点是我所担心的，你未免太孤僻了，从小到大，你只要甩开了一个人就永远不再回头，要知道人终究是群体动物，你这样下去实在令我难以放下心来。”
“嗯？”
“去找几个朋友吧。”
“我还要修订稿件呢。”沈时一扬手中的文选，答道。
找什么朋友，唱儿歌吗？说找就找。这位干爹大人的脑子秀逗了吗？
“别太累着。”王秀指着自己的双目说道。他可还蠢到相信哭到红肿的双眼是太累的缘故。
“知道了。”沈时点头。并没有发现王秀的暗示。转身便走。
没向外走几步，身后又想起了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自己那便宜弟弟王玄，打了声招呼道：“你还在啊。”
“一直在，假期嘛。”王玄仰头笑道。“我和姐姐一起回去。”
“刚刚一直在边上吗？”沈时有些诧异，在她映像里小孩子总是不太能坐得住的，更别提是在刚才那种环境下。
“看不懂先生们所研究的，只是在边上看光屏而已。”王玄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光屏。“一些乐谱，假期作业。”
“乐谱啊。”沈时看了眼光屏上所显现的内容，看不大懂，音符与上一世所知的那些大不相同。“也不错呢。”
“嗯啊。”王玄收起光屏，走到沈时身边。说道：“回去吧。”
“晚上留宿我哪里吗？”沈时警觉，她可没忘面前这个小鬼昨天给她送情人节礼物，这大晚上的一起回家，怎么想怎么变扭。
“那...”
“晚上记得回来，不要老缠着你姐姐。”
王玄刚要答话，立刻被在一旁的王秀打断。
“...知道了.....”王玄放空双目，呐呐回道。
三人交谈结束，姐弟二人正准备离去，又一声挽留声响起：
“休文，稍等一下。”
来人是个青年，高受体格，神色有些阴鸷，看得沈时不太舒服。
“你昨天批评我的论文连词源都未能找到，还请问你是怎样找到的？”
符稽觉得自己挺衰的，今年刚升上了副教授写了篇论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搜肠刮肚，最后考据了两个字出来，结果昨天晚上学生给他发了条短讯，短讯里是一人指着他的论文将他的考据成果将其贬的一文不值，偏偏那个人还是自家人，害他一口气还没吐出去又噎了回去。今天正好在学校碰到了，本想着讨个说法，结果这位本就超人一等的师妹愈发高能，他们还在一字一字辨认古籍内容呢，她直接就是无障碍阅读顺便还分门别类帮忙把全部文献都搞定了。他自然是不敢再用恼怒语气说话了，而且还当着老师的面，这才改用了讨教的说法。
符稽是自以为用的讨教语气，实则配上他那幅仿佛谁都欠他的面容和冷硬语调还是像挑衅像过讨教。
不过沈时倒是没在意，因为她根本就没听清符稽说的话的意思。
昨天批评？
昨天她不是刚穿越来吃了顿破产饭然后直播打了会游戏接着麻烦上门熬夜修稿吗？什么时候批评过人了？
沈时懵圈，王氏父子也懵，王玄心说昨天他和沈时待一块的时间也不短啊，再之前沈时也是在家里待着，在之后也是在家里待着，哪来的时间去挑别人的刺。王秀则更疑惑符稽的态度，按说他学生他也不陌生，对于学生是什么性格那是心知肚明，哪有见过符稽态度放这么低的时候，就是对自己符稽都没说过请字，怎么对自家义女反倒是这么恭敬。
事情怕是不简单。想多了的王秀一皱眉头，对符稽问道：“符稽，阿时已经半年多没有参与我们的研究了，她怎么会评价过你的成果？”
在他映像里，符稽可全是在做一些繁琐考据，全是些中古代的考据，自家义女则更多倾向于上古时期，他们应该没什么接触才对。
“原来是你啊。”沈时听到符稽的名字，立即明白了过来，谁叫这名字有特色呢，而且昨天才刚刚误伤过这位友军。“你做的不错啊，只是没有外语储备，导致没能脱出表象看到本质。”
说完，沈时一拍脑袋道：“你昨天在的话为什么不出现呢？还有我昨天不是已经讲过一遍了吗？”
她记得昨天直播的时候解释过词源啊，怎么眼前这位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上来问话。
“你们私下里有交流？”王秀的眉愈发紧了，沈时本就够阴郁了，再搭上一个符稽还得了？
尤其符稽都奔三的人了，竟然还敢泡他十八岁貌美如花的女儿？越想越多的王秀自我代入进棒打鸳鸯老丈人的身份，全然不顾鸳鸯是不是鸳鸯。
“没。”符稽摇头。坦诚道：“昨天收到了学生的视频短讯，内容是休文批评我的论文。”
“这样。”沈时点了点头，如果是特定段落录屏的话确实会漏掉一部分前言后语，也就难怪人家会找上门来。“其实也是巧合，我正好看了本翻译本古小说，又对一个角色的口癖有映像，最后将看到的内容翻译回原文再听原音音译，就是这样得出的结论。”
“这只是猜想吧？”王玄在一边挠了挠头，疑惑道。这种考证方法看似有理有据，实则证据一个没有，推论全靠脑补，在一个假定事实上用数个假定事实证明，这种推断怎么可能得到承认嘛。
沈时语塞，她总不能说我看过番剧，当过粉丝吧？
王秀看了眼王玄，摇头道：“你姐姐自然是有她断言的道理。先听完再问问题也不迟。”
‘我已经说完了...’沈时低头看地，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把这一关给过了。并狠狠鄙夷了自己认定的常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也就是在不知其然的吃瓜面前装一装了，真被人戳了要害，要讲明白可就难了。
“阿时？”王玄盯着沈时不放，他对词源考据只是大致了解一些，所以对此还挺好奇的。
“动漫知道吗...？”沈时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直接从词源解释根本没有证据，只好从侧面来个曲线救国，用社会学内容解释了。
“绘制人物影视作品？”因为是专司中古代研究的缘故，符稽对一些词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全对。”沈时晃了晃脑袋，涌起一股迷之自信来。“绘制人物作品是一个大类，归为动画，也就是会动的画，动漫是这一大类下的一项分支，特指由漫画转型而来的动画作品。至于所谓漫画，想必大家都了解是什么吧？刚才那堆文献里就有一部名为《naruto》的漫画作品。”
“于是？”符稽疑惑道。这与词源有何关系？
“除却动漫，动画作品还有小说改编，游戏改编，原创这些分类。”沈时努力的往外搬各种概念，力图将对方搞晕，蒙混过关。“按照那本小说的简介与序言与印数，它有被改编为动画作品，并且十分受到欢迎，可以说是一部大众娱乐作品。”
说到大众娱乐作，沈时猛然间醒悟过来，她本不必在fate这一棵树上吊死，杂种又不是金闪闪的专利，她根本用不着多解释什么。
犯傻了。沈时心中懊悔道。
“明白了。”符稽点了点头，说道。
哈？
沈时近乎呆滞的看向符稽，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王秀也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喂喂，你又了然了什么？
沈时突然觉得好累，和这些个非常人交流太困难了。
“是这样啊。”符稽与王秀表示了解之后，王玄也反应了过来。“还是姐姐考虑的周道，我果然还差的远呢。”
沈时低头看向王秀，吊起一副死鱼眼。小鬼你也了解了？谁能给她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是我一叶障目，多谢休文指教了。”符稽朝着沈时鞠了一躬，感谢道。
“哦......”我指教了什么啊？沈时望天无语。
“姐姐？”王玄戳了戳呆立的沈时。“我们回家吧。”
“啊......”沈时恍惚中点了点头，被拉着离开了学校。
‘他们到底get到了什么啊？’车上，沈时捧着王玄为她购买的甜味饮料默默思考。
......
另一边，pk大学校内。
沈时走后符稽被王秀拉回了材料室。
“如阿时所说的，文化交流赋予词语新的含义，我们之前复原游戏的做法还是太小众了。古游戏在当下竞争力太过于弱小，迄今为止也只成功了《炉石传说》一项受众不过二十万的小游戏，或许我们直接将出土小说、漫画重新制作上市会更好些。”
王秀对着被单独堆在一类的漫画，向符稽说道。
“行不通的。”符稽摇头。“游戏只需掌握核心玩法即可复原，故事却是缺失半点也不行，现在出土作品就没有一部完整的，东缺西漏，真要推出上市和再创作有什么区别。”
“我的意思就是再创作。”
“再创作？”
王秀拾起一张《naruto》画稿，问道：“你看这部漫画，线条凌乱，明暗粗暴，分镜业余，这种作品就是完整出土，人们能接受吗？”
符稽替被王秀批得一无是处的画稿推脱道：“毕竟是中古时代作品，当时大部分画稿还是依靠人力完成，商业作品对数量要求更大，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王秀道：“我没让你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我问的是，这种画面我们当代人能接受吗？”
符稽摇头道：“不能。太粗糙了。”
“所以再创作不可避免。”王秀将手中画稿放回了稿件堆里。“纸面考据是一回事，推广又是一回事，考据需要有一说一，容不得半点篡改，做推广则不行，你还记得p社经手的那套古诗吗？”
“那套？怎么了？”符稽脑海中划过那套淡绿的古诗丛书，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套书我帮过忙，各大校上古学专业一起做的考订，废了不少功夫，你也知道最后行情怎样了。”王秀苦笑道。
“印数是五百，网络上阅读数量在三千左右吧？”对于这一销量惨案，符稽也曾听说过。
“s社的最美古诗你见过吗？”王秀接着问道。
“呃......”符稽想起那套花花绿绿的马赛克，生理上有些不适。
“不必我再多说了吧？”话说道这份上，王秀可不信符稽还不明白。
“可再创作不是我们的专业啊。”符稽只是天真，又不傻，例子都举好了他要是再不懂就该退群了。
“不专业不代表不能做。”王秀笑道：“你是我们院里中古系里专精这一部分的，我想让你先做一部试试。”
“这种东西...我还没头绪呢。”符稽顿了顿，总觉得这项目是个坑，还是准备拒绝。
“先做眼前这份吧。”王秀指着一大堆的《naruto》说道。“试试看总没问题。你想要找什么人帮忙也尽管找。我也会帮你的。”
“老师......”符稽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嘴里，看一眼王秀，看一眼漫画，最后点了点头。
拒绝的话，接下来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啊。符稽心中碎碎念道。
“没关系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王秀拍了拍符稽的肩，心道，叫你靠近我女儿，这本来要给创作系的好差事就让给你吧，这段时间内好好工作，别再让我见到你和阿时有什么牵扯。
符稽不知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在王秀勉励几句后开始阅读自己将来要再创作的漫画。王秀则暂缓了准备与创作院系联动再创作古作出版的计划，准备等符稽完成后看后果如何再考虑是否要与外系合作。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有了文本，又何必再去求另外的文本创作者呢。
......
回到在车上发呆的沈时身边。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看了好久少女侧颜的王玄开口道。
“在想......”沈时差点脱口而出在想你们，反应到是便宜弟弟的询问，总算是刹住了车。
“什么？”王玄追问。
“在想家里的稿件吧。”沈时一手撑着下巴，叼着吸管，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被交付的第一个任务。搞定了诗赋分流，接下来韵的概念、四声的概念、诗律的概念这些近体诗准则就简单多了，然后再把古体往后边一放，再搞几首词讲讲词牌词律，仔细想想，还真是简单到爆诶。
“姐姐总是这样。”王玄鼓起脸颊，活像只仓鼠。“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姐姐身边呢？”
“现在不正在吗？”沈时揉了揉王玄的头，心想小孩子还真是可爱。
“哪里在了？”王玄依旧鼓着脸，“我刚刚还在犯傻呢，姐姐从社会接受度讲舶来词，我还蠢蠢的觉得你是猜想。”
“这样啊。”因为讲到是大众作品，所以被认为是舶来词广泛被接受这样吗。真是歪打正着。
“总觉得离姐姐越来越远了。”王玄看着沈时的脸，酸涩道。
“这样吗？”小孩子追逐目标结果目标也在前进的挫败感？沈时忽然有些心疼。想了想后安慰道：“你还小呢，我的成长将要停滞，而你则会进入高速发展期，不要太灰心。”作为穿越者的自己肯定是没有十八岁被一群大学教授认同的天才聪明，知识储量已经牢牢定死了，被超过是早晚的事。
沈时真情实感，王玄却是不信，鼓着的脸颊收了回去，嘴又瘪了起来，孩子气道：“又骗我。”
“怎么会呢。”沈时抚摸着着王玄的碎发，微笑道：“很快的，我等你。”
“真是的......”王玄双眼湿漉，喃喃道：“又给我希望。”
直到车子到站，沈时才放开在自己怀里默默流泪的王玄，轻揉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到了哦，不要再哭啦。”
“没哭。”顶着一双红眼，王玄依旧嘴硬。“是身体自己私自做的。”
“噗呲。”沈时被逗笑了。“是是，是身体自己动的。”
“我要回家了。”王玄黯淡道。“我会努力赶上姐姐的。”
“干巴爹！”沈时拍了一把王玄的肩道。
“干巴....爹？”王玄蒙圈。
沈时反手一拍脑门。心说，又忘了词汇问题了。
“頑張って，东瀛语，一个鼓励词。我陷的有些深，抱歉了。”
“不...是我太无知了。”
“没啦。”
“姐姐总是安慰我......”
“真没啦。”
“我可是很坚强的呢。”
“笨蛋。”沈时送上一个爆栗。“有完没完了，我说没就是没，不许想太多。”
“哦...”王玄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说道：“姐姐再见了。”
“嗯。”沈时点头。“回去吧。”
说完，沈时便在王玄目光送行下下了车子。
“小孩子，还真是难办啊。”沈时望着车子离去，深叹了一气。“小朋友果然还是乖乖读书玩游戏看漫画比较好，缠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夜里沈时就着精神还在熬了个通宵，啃着汉堡喝着茶把稿件修改到诗篇结束，这才往床上一躺，结束了工作。
‘真累呐，这种生活真的适合我吗？’
躺在床上，沈时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自问。
‘嘛，总比什么也做不了强吧。’
同样，在黑暗中沈时闭上了双眼，自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