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那座新坟
许春泥装做一副闲聊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对刘平问道：“刘保长，我听村里人议论，说马骏带着保安团在村里打死过一个人，是这样吗？”
许春泥突然问起这件事，让刘平有些紧张，他摸不清许春泥询问这件事是出于什么动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说。
许春泥看出了刘平的为难，她劝导他说：“刘保长，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我也只是顺便问问，怕马骏打错了人。他毕竟才二十刚出头，说起来也还是孩子。刘保长你见识广，在村里也德高望重。如果马骏做错了，请保长您一定要及时提醒他，不能让他把村里的人都给得罪了。他现在又买了戚县长的酱坊，樟树岗可是戚县长的老家，可不能让他胡来。您说是吧？”
听许春泥这么一说，刘平显然放松了许多。他像是为马骏做着担保似地说：“许特派员，这件事您放一百个心。保安团上次在这打死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怪保安团。马团长他们不会弄错人就乱打的。那个被打死的人根本不是樟树岗人，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在山上的山洞里装神弄鬼，说自己是大仙下凡，能治百病，其实就是在我们这骗吃骗喝。马团长他们做得对，打死他是件人心大快的事！村里人感谢保安团还来不及呢。”
刘平说完，唯恐许春泥不相信，又补充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村里的其他人。”
许春泥并不知道关天尧被抓的具体原因，又不知道保安团是怎么把他打死的，她试探地问：“被马骏打死的那人，是外地人啊？”
“可不是！”刘平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他从村里的刘老太为了给孙子治病，在山洞里接触上大仙开始，一直讲到关天尧被学生带来的保安团抓住，再被保安团打死的全部过程，都从头到尾向许春泥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瞒了两个环节，一个是保安团残酷殴打关天尧时的血腥场面他没有说，他担心许春泥听了会害怕；
另一个环节是，他和酱坊里做事的三叔刘师傅在当晚悄悄埋葬了关天尧，他也隐瞒了。因为刘平担心万一被别人知道，会引起保安团对他叔侄的责骂和不满。
许春泥一边听着，一边替关天尧难过。当年玉树临风的翩跹少年，竟沦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不说，为了填饱肚子竟要去装神弄鬼。
关天尧的这一生到底遭遇了什么！全家灭门不说，还要让他在这三十年里，过着这种颠沛流离、四处躲藏的非人生活？
刘平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看着许春泥满脸悲伤的表情，问道：“许特派员，这事......您可真不能怪马团长呀！再说了，马团长也没有亲自动手，都是团丁们打的。”
许春泥被刘平的话提醒了，她后悔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她掩饰着笑了笑，又问道：“这个人是可恶，但他毕竟死了，死者为大。他是有错，但还不致于暴尸荒野。马骏不懂事，我这个做妈的不能让人说闲话。”
刘平迟疑着说：“暴尸，倒不会......后来，不知道哪个村民悄悄把他给埋了，就埋在后山。”刘平一边说着，一边避闪着许春泥的眼光。他是个老实人，不善于撒谎。他慌乱地背过身去，用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许春泥顺着刘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这就好，老乡们真善良，不然人家死了都会怪罪马骏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保安团问清楚了吗？如果知道他家在哪，能通知到他的家人就好了。他家的人要是找来，也好让他家人知道他埋在哪里，给他烧张纸，也算有个念想。”
刘平从地上站起身，带着许春泥站到田间一块高地上，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峦，说道：“就埋在那儿，许特派员。您看到山脚下那块平地了吗？还有棵小松树，就埋在那棵松树边。不过，当时保安团打他时，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人认识他，不知道他家在哪，不会有人找来的。”
许春泥远远地看到山坡下那棵小松树，和关天尧托梦给他描述的场景一模一样。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撕裂一般，阵阵发痛。
三十年来，许春泥苦苦找寻的关天尧，现在让她看到的，却只是一堆黄土荒冢。
许春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刘平说：“哎，毕竟是死在马骏手里的一条人命。我真该替马骏去祭祀他一下，不然总觉得马骏欠了他。”
刘平安慰着许春泥，说道：“特派员真是菩萨心肠，您有这心，这人也该瞑目了。”
两个人正说着，王妈从刘平家跑了出来。看到许春泥不知去向，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着。远远的看见许春泥和刘平站在田间的土包上说话，她小跑着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大声抱怨起来：“吓死我了！特派员，您怎么跑这来了？你们在这干什么？”
许春泥害怕刘平说漏了嘴，连忙抢过话来，对王妈说：“刘保长带我来看看他家的庄稼，你忙完姑娘的事了？”
王妈气喘吁吁地说：“没有，没妈的孩子真是可怜。保长，我说话您可别生气，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给女儿准备什么嫁妆。刘特派员，姑娘的事还有一会儿，我特意和您说一声，您可千万别出村子，我一会就好。”
刘平听到王妈为了他女儿的事这么上心，感激地说：“王妈说的是，我就这么个女儿，也不懂怎么嫁女儿，您多费心！许特派员我陪着，您就放心吧。”
许春泥巴不得王妈能多离开自己一会，她也连声说：“王妈你多帮姑娘费费心，我这你尽管放心，我和刘保长说会话就回去。”
打发走王妈之后，许春泥克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坟地的冲动，她对刘平说：“保长，要不您现在带我过去看看？以后我回县里也帮着找找他的家人，说不定他家里真有人找到县里，我也好把他家人带过来。”
刘平觉得许春泥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他点点头，领着许春泥向坟地走去。
刘平顺着窄窄的田埂间向坟地走去，许春泥一步不拉地紧跟着他。两人穿过平坦的田畦，进入了一片三面环山的冲地。山坡中间的冲地异常平坦，冲地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环绕而过。
绕过一块月牙般弯弯的稻田，刘平停了下来，他对着稻田前的坡地看了一眼，用眼示意着许春泥，说：“山坡前的那座新坟就是。”
许春泥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住情绪。隔着稻田，许春泥看到一座黄土堆起的土包，坟前果然有一棵不高的松树。她知道眼前这座新坟下躺着的就是自己30年来日思夜想的关天尧！
她慢慢走到关天尧的坟前，极力控制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这一刻，许春泥的心是碎的，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关天尧的名字，泪水差一点就跌落了下来。
她紧紧地攥着双手，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她的手心里汗水淋漓。
许春泥突然问起这件事，让刘平有些紧张，他摸不清许春泥询问这件事是出于什么动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说。
许春泥看出了刘平的为难，她劝导他说：“刘保长，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我也只是顺便问问，怕马骏打错了人。他毕竟才二十刚出头，说起来也还是孩子。刘保长你见识广，在村里也德高望重。如果马骏做错了，请保长您一定要及时提醒他，不能让他把村里的人都给得罪了。他现在又买了戚县长的酱坊，樟树岗可是戚县长的老家，可不能让他胡来。您说是吧？”
听许春泥这么一说，刘平显然放松了许多。他像是为马骏做着担保似地说：“许特派员，这件事您放一百个心。保安团上次在这打死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怪保安团。马团长他们不会弄错人就乱打的。那个被打死的人根本不是樟树岗人，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在山上的山洞里装神弄鬼，说自己是大仙下凡，能治百病，其实就是在我们这骗吃骗喝。马团长他们做得对，打死他是件人心大快的事！村里人感谢保安团还来不及呢。”
刘平说完，唯恐许春泥不相信，又补充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村里的其他人。”
许春泥并不知道关天尧被抓的具体原因，又不知道保安团是怎么把他打死的，她试探地问：“被马骏打死的那人，是外地人啊？”
“可不是！”刘平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他从村里的刘老太为了给孙子治病，在山洞里接触上大仙开始，一直讲到关天尧被学生带来的保安团抓住，再被保安团打死的全部过程，都从头到尾向许春泥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瞒了两个环节，一个是保安团残酷殴打关天尧时的血腥场面他没有说，他担心许春泥听了会害怕；
另一个环节是，他和酱坊里做事的三叔刘师傅在当晚悄悄埋葬了关天尧，他也隐瞒了。因为刘平担心万一被别人知道，会引起保安团对他叔侄的责骂和不满。
许春泥一边听着，一边替关天尧难过。当年玉树临风的翩跹少年，竟沦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不说，为了填饱肚子竟要去装神弄鬼。
关天尧的这一生到底遭遇了什么！全家灭门不说，还要让他在这三十年里，过着这种颠沛流离、四处躲藏的非人生活？
刘平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看着许春泥满脸悲伤的表情，问道：“许特派员，这事......您可真不能怪马团长呀！再说了，马团长也没有亲自动手，都是团丁们打的。”
许春泥被刘平的话提醒了，她后悔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她掩饰着笑了笑，又问道：“这个人是可恶，但他毕竟死了，死者为大。他是有错，但还不致于暴尸荒野。马骏不懂事，我这个做妈的不能让人说闲话。”
刘平迟疑着说：“暴尸，倒不会......后来，不知道哪个村民悄悄把他给埋了，就埋在后山。”刘平一边说着，一边避闪着许春泥的眼光。他是个老实人，不善于撒谎。他慌乱地背过身去，用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许春泥顺着刘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这就好，老乡们真善良，不然人家死了都会怪罪马骏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保安团问清楚了吗？如果知道他家在哪，能通知到他的家人就好了。他家的人要是找来，也好让他家人知道他埋在哪里，给他烧张纸，也算有个念想。”
刘平从地上站起身，带着许春泥站到田间一块高地上，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峦，说道：“就埋在那儿，许特派员。您看到山脚下那块平地了吗？还有棵小松树，就埋在那棵松树边。不过，当时保安团打他时，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人认识他，不知道他家在哪，不会有人找来的。”
许春泥远远地看到山坡下那棵小松树，和关天尧托梦给他描述的场景一模一样。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撕裂一般，阵阵发痛。
三十年来，许春泥苦苦找寻的关天尧，现在让她看到的，却只是一堆黄土荒冢。
许春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刘平说：“哎，毕竟是死在马骏手里的一条人命。我真该替马骏去祭祀他一下，不然总觉得马骏欠了他。”
刘平安慰着许春泥，说道：“特派员真是菩萨心肠，您有这心，这人也该瞑目了。”
两个人正说着，王妈从刘平家跑了出来。看到许春泥不知去向，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着。远远的看见许春泥和刘平站在田间的土包上说话，她小跑着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大声抱怨起来：“吓死我了！特派员，您怎么跑这来了？你们在这干什么？”
许春泥害怕刘平说漏了嘴，连忙抢过话来，对王妈说：“刘保长带我来看看他家的庄稼，你忙完姑娘的事了？”
王妈气喘吁吁地说：“没有，没妈的孩子真是可怜。保长，我说话您可别生气，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给女儿准备什么嫁妆。刘特派员，姑娘的事还有一会儿，我特意和您说一声，您可千万别出村子，我一会就好。”
刘平听到王妈为了他女儿的事这么上心，感激地说：“王妈说的是，我就这么个女儿，也不懂怎么嫁女儿，您多费心！许特派员我陪着，您就放心吧。”
许春泥巴不得王妈能多离开自己一会，她也连声说：“王妈你多帮姑娘费费心，我这你尽管放心，我和刘保长说会话就回去。”
打发走王妈之后，许春泥克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坟地的冲动，她对刘平说：“保长，要不您现在带我过去看看？以后我回县里也帮着找找他的家人，说不定他家里真有人找到县里，我也好把他家人带过来。”
刘平觉得许春泥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他点点头，领着许春泥向坟地走去。
刘平顺着窄窄的田埂间向坟地走去，许春泥一步不拉地紧跟着他。两人穿过平坦的田畦，进入了一片三面环山的冲地。山坡中间的冲地异常平坦，冲地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环绕而过。
绕过一块月牙般弯弯的稻田，刘平停了下来，他对着稻田前的坡地看了一眼，用眼示意着许春泥，说：“山坡前的那座新坟就是。”
许春泥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住情绪。隔着稻田，许春泥看到一座黄土堆起的土包，坟前果然有一棵不高的松树。她知道眼前这座新坟下躺着的就是自己30年来日思夜想的关天尧！
她慢慢走到关天尧的坟前，极力控制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这一刻，许春泥的心是碎的，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关天尧的名字，泪水差一点就跌落了下来。
她紧紧地攥着双手，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她的手心里汗水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