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有故事的人

    停好车，我们并没有立即下车走进医院，而是拨通了小护士曾月的电话。只听见电话那头嘟嘟响了两声，就传来一个很是活泼的声音问道：“你是谁？你找谁？”“护士姐姐，这才过了一晚上，你不会就把我给忘记了吧。”我打趣道。“没有，姐姐我记性好得很。”曾月立即回道。“是吗，既然你记性好得很，为什么答应我的事情却忘了，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你都没给我打电话。”我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医院里的事情那么多。这几天天气太热，生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忙到现在都还没下班呢。”曾月说道。“你还没下班啊，我现在已经到医院了，你有空就来七号病房找我。”我想了想说道。听得出来，曾月的声音是有些疲惫的，应该不是在撒谎，做个小护士也不容易啊。挂断电话，我直接走进了医院，直奔七号病房而去。进入病房，发现里面还有三个病人躺在床上输液。看来曾月说的都是真的，今天病人貌似还真的挺多，昨晚上这间病房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我径直走到女司机的病床前，发现她双目紧闭，似乎并没有苏醒过来。即便处于昏迷之中，女司机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时不时的还呼吸急促，看样子是做了什么噩梦。尽管女司机脸上的那些伤口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显得触目惊心，只是看了一眼我就不敢再多看。见状，我不禁叹了口气。女司机不过就是开车挣钱而已，偏偏就碰到了我这个丧门星，最后被老太太的鬼魂附身不说，整张脸也差点毁容。现在能做的就是盼着女司机能早点苏醒过来，只要生命没有危险，那我也就放心了。至于女司机治疗需要多少医药费，甚至她要求对毁容误工的事情进行赔偿，我都无话可说。过了大约十分钟之后，小护士曾月走进了病房。“护士姐姐，我朋友她昨晚上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吗？”我对曾月问道。尽管小护士的年纪比我小得多，要叫她护士姐姐心里有些不爽，但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了。“半夜两点钟的时候醒过一次，但是一醒过来就大喊大叫，医生怕她吵着其他病人，就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曾月说道。我点了点头，女司机昨晚上显然是被吓坏了。虽说被老太太附身以后的事情她多半不记得，但开车撞死一个老太太她肯定还是有印象的。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开车撞死人就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女司机会精神失常倒也很正常。“这么说她现在还没醒过来，是因为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我问道。“也不是，按理说镇定剂的药效早就已经过了，她没有醒过来多半是因为她身子比一般人虚弱吧。”曾月摇头说道。“那该怎么办？”我再次问道。“也没什么，只要在医院里调养几天，每天输两瓶增强体质的营养液就没事了。”曾月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相较于她的身体状态，她的精神状态才是更麻烦的。”“这个我明白，总之先尽量让她的身体变好吧，精神状态我会想办法劝说她的。”我说道。这时，病房外有人在喊曾月，她便当即离开了病房。我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司机，也转身向病房外走去。这次来医院不光是为了看女司机苏醒没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打抗毒针。我手背上的尸毒越发严重，此时不光手背浮肿僵硬，手腕也隐约有了被传染的趋势，看起来比平日里粗了整整一圈。走出病房，排队挂号又用了将近十几分钟，这才往打抗毒针的楼层走去。打抗毒针的医生在七楼，我原本打算坐电梯上去的，可是一到电梯口才发现人满为患，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改走楼梯。走到楼梯口，我才注意到竟然还有楼梯通向下面的楼层。我现在所处的已经是医院一楼了，下面怎么还会有一层呢，难道是用来对方杂物的地下室。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顺着楼梯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一股冷风从下方楼梯传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大热天的，下面的温度怎么会那么低，就算开了空调也不至于这样吧。“小伙子，下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事别站在这里看。”恰巧在这时，我身边走过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他转过头对我说道。说完，老头便慢吞吞的顺着楼梯走了下去，看样子竟是往地下室而去的。我有些不服气，老头自己都说下面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他自己为什么还往下走，难不成他的工作就是守地下室？我摇了摇头，没再多想，等到老头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顺着楼梯上了七楼。医院人满为患，等到我排队打完抗毒针的时候已经正午十二点钟。顺着楼梯而下，在走到一楼的时候我又碰到了之前那个老头。只见他手上捧着一大堆衣服，有病号服也有普通衣服，看样子像是要拿到外面去扔掉。即将走到最后两届台阶的时候，老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不禁往后仰去。匆忙之下，他只得丢掉手中抱着的衣服，拉住栏杆才勉强站稳。“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抱这么多衣服，我帮你抱一些吧。”我走到老头面前，开口说道。老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也没说同不同意。见状我也不客气，直接帮老头捡起那些掉在地上的衣服。地上的衣服有男有女，甚至连小孩的都应有尽有，也不知道老头是从哪里弄来的。将衣服抱在怀中，我鼻中立即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消毒药水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怪味，隐约有些熟悉。可是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味道。“老人家，这些衣服扔哪儿？”我对老头问道。“跟我来吧，你还年轻，以后不要碰这些东西。”老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心中略有些不爽，明明是我在帮这个老头抱衣服，他倒还有些不乐意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老头在前面带路，我抱着衣服紧跟着他的脚步，片刻后就来到了医院的垃圾堆旁边。要说夏天的垃圾堆是什么味道，恐怕是个人都清楚，那味道简直就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只是在离垃圾堆数米远的地方，我就已经被熏得头脑发昏，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垃圾堆里各种病人吃剩的事物早已经腐败，引来一群群的苍蝇，加上那些药瓶什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成了生化武器。远远的将衣服丢进垃圾堆，我赶紧跑到了一边，这才勉强好受了一些。“老人家，刚才那些是什么衣服啊，我看不少衣服都还是新的，为什么要拿去扔掉？”见老头在一旁抽着旱烟，我走过去问道。“死人的衣服，不扔了难道还留着？”老头不冷不淡的回道。“死……死人的衣服？你没开玩笑吧，你说我刚刚抱着的那些都是死人的衣服？”闻言，我有些发蒙。“开什么玩笑，那些都是死人穿寿衣前从身上扒下来的，不然你以为医院哪来那些个衣服？”老头深吸一口，吐出一嘴呛人的浓烟后说道。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不过就是看到一个老人抱那么多衣服于心不忍，就想着去帮帮忙，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小伙子，你人不错，医院里人人看到我都绕道走，肯主动帮我做事的你还是第一个。”兴许是见我没说话，老头又再次说道。闻言，我心中暗自嘀咕不已，要是早知道你手上抱着的是死人的衣服，我也不敢跑去帮忙啊。这话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反正衣服都已经抱了，好人也都做了，现在把这些说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我才没那么笨呢。“没什么啊，不过就是抱几件衣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我现在做的工作也比这好不到哪里去。”我说道。“你是做什么的？”老头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守灵人，就是每天晚上睡在灵堂里替死人守灵的那种。”我说道。“要真是这样，老头子跟你也算是半个同行了。”老头说道。“老人家你是做什么的？”我不禁问道。“我啊，守了大半辈子的太平间，也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老头弹了弹烟灰，随后说道。“那我可跟你没法比，我不过就是替一个死者守灵，你老人家每天都要守着那么多尸体。”我当即说道。我这光是替一个人守灵，就整天提心吊胆的还险些丢了性命，真不敢想象这老头每天在太平间守着那么多尸体是怎么过来的，更何况还一守就是几十年。“其实也没什么，习惯了做这个也挺好的，死人最起码不会主动害人，每天跟他们打交道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一旦有什么烦心事了就跟他们说说，他们也从不会反驳，是这个世界上最耐心的听众。”老头说道。听到这些看似平凡的大道理，我顿时对这貌不惊人的老头感到肃然起敬，看样子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