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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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戈壁滩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

    这对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也会在后半夜睡上四五个小时。可是今天却不能。我想,这也许是因为蓝玉。

    关于蓝玉这个名字,章怀在火车上提到过一次。其实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深埋的。

    上面说的“也去那里看看…是否依然”那些话,是她写给我的最后一段文字。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大雨,一辆疾驰的轿车向我驶来,蓝玉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撞击,她的身体瞬间飞了起来。

    第三天早晨,她家里来人,昏迷中她被转院回了济南。

    这期间我曾去济南的各大医院寻找,均未果!

    再后来,我收到了他哥哥的一封来信,内容大概是说蓝玉正在恢复中,让我记住,我欠她的。

    是的,这我知道!

    那次以后,我消沉了很长时间,后来我想,自己与其这样“此恨绵绵无绝期”,还不如为蓝玉做点事。做什么呢?最终我找到了,就用终身不娶来回应她吧,想到这个的时候,我很开心,也觉得十分划得来,我本就爱她,这样既安了自己的心,又回了一个人情给她。挺好!

    尽管我这么做她并不知道,但没有关系,有时候,有些事不必声张。

    在这以后,我曾想起她写给我的两句话:

    你是寂寥穿堂风,

    偏偏无意引山洪。

    当时我知道她的意思,但一直还没回应。于是我写了两句话给她寄去。

    我本垂眉摆渡翁

    弱水三千独爱侬。

    但,信件发出之后,至今没有回音……!

    ****

    就这样浮想联翩的,我度过了一夜。

    早晨起来后,头稍稍有点晕,但不碍事,洗漱之后好了很多。

    吃过早餐,车辆出发了。

    古玉给两辆车里各放了一部对讲机,五公里有效范围,车与车可随时保持联络。

    我依旧坐古玉副驾驶的位置,走在最前头,当车辆徐徐开动的时候,心里稍稍有点紧张。

    因为我清楚车辆正在奔向什么地方,毕竟之前查阅过那个地方的大量资料,它深不可测。

    “阿玉,有没有歌碟放一个”。我想听听歌曲来舒缓一下。

    “有,多的是,听谁的歌?”

    “我想听的你未必有,《那一世》”。

    “有”。他说完就伸手从下面抽出一张,放了进去。这很出乎我的意料。

    歌声缓缓而起!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车辆驶出大概两公里后,前面有两座巨石魏然屹立在那里。

    雅丹巨石!

    多年以来,这两座巨石似乎已经成了界碑。它划分阴阳界,隔离生死间。

    过了巨石,我们就将离开公路,扑向茫茫的戈壁滩。

    这时候,死亡的气息就开始在我心里若有若无地出现了,但我能肯定,那种感觉不等于害怕。

    坚硬的公路很快没有了,偶尔在戈壁滩上能看到两条车辙,断断续续,走着走着又不见了。

    进入隔壁后,大概两公里的地方,右前方有一辆无人认领的卡车,被大风吹翻在路旁,不知道多少年了,几乎看不出颜色,玻璃全部破碎,四个轮胎是瘪的。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车里只有沙子,没有尸骨。

    其实对于这段路程,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戈壁滩,还尚未进入罗布泊。

    戈壁滩上,根本不见人烟。只有很远的地方出现过一排低矮歪斜的土屋,那叫土窝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不知道是铁矿工人住的,还是犯人住的。

    但这是我们最后见到的人类房舍。

    李铁的车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我回头看了看,几乎看不到车的影子,只有冲天的尘土。

    戈壁滩真的没什么景致,只有冲天的尘土和黄沙,有时偶尔看到几处干巴巴的球状植物还依然硬挺在那里,帕多说那是毒刺,有毒的,人被扎上以后会伤口发麻。

    古玉的车开着开着就加速了,所谓的加速,就是发动机听起来声音重了些,但速度并没有大的变化,可以想象,车辆走在半尺多厚的黄沙中,提速能力当然十分有限。

    但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都是心急火燎的想离开这种地方,就好像到了罗布泊就有了景致。其实想一想,那片盐壳之地比戈壁滩更加单调百倍。

    这时,章怀喊我:“小七,你看那是什么?”他手指着右前方。

    我向那里望去,在右前方二十米左右的一处光秃秃的沙丘边上有个黑糊糊的东西。

    绝对不是石头,一点不反光。

    那是什么?

    古玉把车停下,我向那里走过去,渐渐看清了那是个黑色帆布背包,半埋在沙土中。

    我抓住它使劲拽,背包就四分五裂了,帆布都糟了。里面露出一只录像机,大面积烤漆已经剥落,凹处糊满了尘土。

    我的心“嘭嘭嘭”地跳起来,又是录像机?不是害怕,是有点激动。

    虽然还没有进入罗布泊,但我们已经在戈壁滩上行驶了数个钟头,这里早已经绝了人迹,谁把录像机掉在了这个地方?

    除了录像机,背包内再没什么东西了。

    录像机的取景框打开着,呈现着黑屏。不知道它被扔在这里几个月还是几年了,肯定不能用了。

    不过,我还是小心地把它拿起来,吹着上面的的沙土,把取景框合上了。

    后面的人陆续下车走了过来。“你拿的那是什么啊?”

    我说:“废品。”

    陈然惊讶地说:“录像机?”

    我说:“这算什么,说不定还能捡到飞机轮子呢。”

    我找到了录像机开关,按了按,果然没反应。早没电了。

    我说:“大家四下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章怀说:“比如?”

    我说:“身份证和钱包之类。”

    大家找东西的时候,我还在捣鼓这只录像机。

    十几分钟之后,大家一无所获。

    我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李铁:“你是不是带录像机了?”

    李铁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把手中这只录像机的电池抠出来,让他看了看:“你用的是这种电池吗?”

    他摇了摇头。

    我很失望,挥挥手说:“走吧,咱们继续赶路。”

    大家各自回到了车上。

    我把录像机带回了车里。

    坐在车窗旁,举着布布的望远镜看外面。

    大约走出了几公里,又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说:“阿玉,你停一下!”

    他说:“怎么了?”

    我说:“我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把车停下来:“哪儿啊?”

    我说:“你等着就行了。”

    章怀说:“我跟你去吗?”

    我说:“不用。”

    我下了车,听见李铁按了几下喇叭,我对他喊道:“等我几分钟!”

    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位于一处沙丘下,最初看上去,很像谁扔掉的儿童滑梯。

    事后,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具死尸怎么能看成是一个滑梯呢?

    也许是角度问题,也许是光线问题。

    当我看清那是一具死尸的时候,全身都冷了一下。他很可能跟我们一样,也是一个探险者,为什么死在这里了,永远无人知晓。

    我萌生了一个很不吉利的念头,假如我死了,最终的姿势会是什么样?

    面前的尸骨是个男子,他靠在沙丘上,脑袋歪着,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一条左腿朝外弯曲。他的脸部已经露出骨头,衣服也开始腐烂。不远处,丢着一只旅游鞋,一半在沙土里,一半在沙土外。

    纤维腐烂需要两年,我大概推测出了他遇难的时间。

    那么,我捡到的录像机很可能是他的物品。

    我一步步后退,回到了车上。

    章怀问:“什么东西啊?”

    我说:“一截烂木头。”

    车继续行驶。

    进入戈壁滩之后,直到看见那具无名尸骨,我才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压抑气息。但是我不可能告诉其他人那是一具尸骸。

    我开始想,如果,录像机是那个男子的,他在临死之前录下了什么?

    对这个,我相当好奇!

    突然,我再次想到了李铁。

    古玉停车后,我拿着录像机走过去,对李铁说:“把你的充电器拿来给我试试。”

    李铁拉开背包,把充电器递给了我。

    我试着往录像机里插了插,竟然插进去了!

    李铁说:“你拿去用吧,我不用。”

    我快步回到车上,连接上电源,录像机开始充电。

    我想着,很快就会打开它了。

    在这片无垠的荒漠上,人类的灯是渺小的,暂时的,不可靠的,相比之下,黑夜势不可挡,吞没一切。

    当夜晚开始来临的时候,我爬上了旁边一个的小山最高处。

    小山是无数碎石堆成的,一踩就下陷。风太大,我有些站不稳,摸索着坐下来,从夹克里掏出了那只录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