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剑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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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鬼谷魔花

    晨曦如锦,朝霞似火。

    普照万物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爬过崖顶,渗入山间,将那些初醒的鸟兽、湿润的草木、耸立的岩石,包括悬在半山腰扭动腰肢的绵绵薄雾,都抹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

    闯过黑虎堂的道口,山势发生了明显变化。激湍的河流转过一道急弯,又逐级而下,形成一连串高低错落的瀑布。山路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就像一首宏大的交响乐,变成不断跳跃、非常爽脆的乐章。

    杨傲等人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没用半盏茶工夫就已抵达三岔口。

    两块斑驳不堪的木牌,歪歪斜斜竖在路边。右手一块,指向西方,上书“驿道”二字;左手向东,却是“栈道”。

    薛雨折扇一指,扭头问道:“怎么没有你说的第三条路?”

    照理说,在东西两条道路之间,应该还有条穿越谷底的故道。会不会荒废多年,路牌已经损毁?

    杨傲也是一头雾水,茫然地望着张伯。在剑心山庄商议行程时,是他老人家提议走这条路,并说二十多年前曾经走过。

    张伯颤颤巍巍下了马,在两块路牌前打量了半天,皱眉道:“呃,老朽也认不出了啊……这跟当年,好像都不一样了啊……”

    几句话说得众人心中一凉。特别是杨傲,简直有些抓狂。第三条路是此行抢占先机、逃出生天的关键。现在马到山前,却找不到路了!这可怎么办?

    “您老再想想,可有什么标记,能够那个那个……”杨傲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恨不能钻到对方的脑壳里翻箱倒柜,挖点线索。张伯也急出了一头汗,抖着手呃了好几声,忽然眉须跳动,提声道,“哦对了!我记得那条路口,有块数人高的奇石!呃,看着就像一个人伸手指路!”

    “是不是一块赭红的巨石?”身后的石仲岳闻言,扬声问道。

    “对对对!红色的石头!”

    “应该在驿道边,离这里不远。”石仲岳非常肯定地点头。之前他们经驿道绕行北上,曾听向导介绍过那块奇石。

    果然,一行人由三岔口西行约半里,见路旁松柏簇拥着一块高大的岩石,形状奇特,似仙人指路。顺着石头所指方向,沿坡而下,掩映着一段布满青苔的小路。

    “是这里了!”张伯眼中放光,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众人小心翼翼,沿小路拾级而下,又走了一个时辰,衣上沾满了露水,方才抵达一道平缓的山坡。此处相比三岔口的海拔又低了许多。身旁草木葱郁,参天巨树织成一张浓密的大网,遮蔽了本应强烈的阳光。脚下,古藤、树根和灌木纵横交错,一团乱麻,空气里也装满了湿漉漉的青涩之气。

    一座倒塌很久的木屋,叫花子似的,孤零零守在路旁,破败的椽柱已经爬满了青藤和野菇。张伯见了,却像老友重逢一般,闪着浊泪道:“二十多年了……这屋子还在,可是,人都不在了……”

    离开木屋,再一路平安走了二十余里,眼前地势突降,景象又有变化。只见一大片盛开的花林,地毯一样铺陈在广阔的山原。从上俯视,这片花林被阳光照耀着,显得非常的妖冶,如火云燃烧。而且,其中似乎弯弯曲曲有些深色的路径,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

    大家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张伯,希望他能回想起这处花林的故事。谁知张伯却惊诧地瞪大眼睛,结巴道:“这这,这是鬼谷魔花!真,真没想到,它,它,它现在开了!”

    没头没脑、结结巴巴的几句话,让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张伯那时还叫张叔,随同一队人马经过此地,见漫山红透,皑皑白雪之中竟然盛开着一大片红彤彤的花林,而必经之路恰恰从中穿过。待到人马进入,却发生了诡异的变故,一行人只剩张伯等四个逃了出来。后来一打听,这花俗称鬼谷魔花,也叫歧枝梅,含有致命的毒素,但只在冬季开放。原以为花开花落、四时有序,现在正值夏秋之交,所以预估着魔花并未开放,也不会有什么凶险。谁知,竟同二十多年前一样,开了个花枝招展、炫彩夺目!

    再回头已是不可能了,两边都是藤蔓闭塞的丛林,根本无路可循,眼下只有想方设法穿过花林。

    ……

    “来!快!都把手足、脸孔包严实了!”张伯慌慌张张,将一件件衣衫分发给大家,口中不住念叨,“千万别让那魔花沾上身!一点都不行!”——这是二十多年前,同行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当初逃出的四人不谋而合,都因天气寒冷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只留眼睛那里一条细缝。而那些中招的人,全因暴露的脸庞沾上了随风飘落的花瓣,当场毒发暴毙。

    “但是,这些骡马怎么办?”

    “统统包上!包上!”张伯着急地回道。他现在有些后悔,但也无可奈何。

    一番手忙脚乱,但凡可用的衣衫、单褥、布匹,几乎全部上阵。六人把自己连同那八匹骡马包裹得严严实实,活似身穿百衲衣的丐帮长老,又像刚从金字塔里偷溜出来的木乃伊,模样甚是笨拙滑稽。

    “走!”

    嘴巴被厚布蒙住,声音听起来很闷。张伯领头拽着马缰,招呼人马朝那片灿烂的红云走去。

    阳光异常明媚,透过蒙在眼前的纱布,不难看清那些鬼谷魔花的形态。只见瓣似梅花,也似桃花,中有金丝花蕊。枝头无叶,枝干却像死鱼骨头,竖着细骨尖刺,呈现出一种非常别扭和令人难受的样子,就像一把铁丝被绞成了麻花。

    再看脚下,不免头皮发麻、几欲作呕!一层层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蜂蝶蝇虫,全都是死的,大多已腐烂发臭,铺满了花下的泥土和山道,踩上去咯吱作响,还不时打滑。

    大家心里明白,但苦于不能开口:这些蜂蝶,自是受魔花的香色之气诱惑而来,却沾上了花毒,本想偷尝花蜜,谁料竟成了人家的花肥!

    更为骇人的,是林里花间,时不时还能看到不少动物甚至人类的尸体,基本都烂穿了肚子,露出乌红的血肉和斑斑白骨。

    没想到这看似妖冶动人、春光烂漫的花林,竟是一处暗藏杀机的坟场!

    努力克服一阵阵恶心,杨傲跟在张伯后面,一路走着。可是,这曲折的花林山径,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两侧红花对峙,形成了一条条无尽的巷道。刚刚穿过一段约百米的路程,拐了一个弯,前面又是下一个百米。

    就这样不停的穿行、拐弯,再穿行、再拐弯……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依稀仿佛,有一抹绿。

    一抹久违的绿。

    但是,脑子已经被满眼的红色迷乱了,锣鼓喧天,像开了个水陆道场。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这不断重复的巷道,这一派被花团锦簇的繁华景象伪装和掩盖的死亡真相,腐臭、颓败、污浊的死亡真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股寒气猛地从脊柱生起,锥子一样似乎要钻出肚皮。杨傲大叫一声,捂住腰腹,屈膝跪地。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不禁停下脚步。就见杨傲痛苦地跪在地上,弯着腰,后背如同拉满的长弓,虽看不清那张脸,估计已是扭成一团、冷汗淋漓。

    “怎么了!”张伯、杨若晴、薛雨,三人异口同声,愕然问道。

    “我……他……”杨傲咬牙闷哼,挤出了两个谁也无法理解的字。说完又后背一紧,仰面朝天,双臂直往天空伸出。

    这——!难道又要像青牛岭的湖边那样,魔性大发,诡异变身了么?!

    就在大家错愕惊呼的一霎那,花林山径的尽头,密如一堵墙的鬼谷魔花忽然剧烈地晃动,一团接一团胭脂似的花瓣,卷着旋,如同急速的飞镖激射而来。

    松石二老几乎本能地抽出长剑,迎上去挥舞成圈,格挡住那些花瓣。而薛雨也迅速打开折扇,扇出一阵阵劲风,护住了杨若晴和张伯。

    花瓣如雨,纷纷坠落,又层层叠叠,铺成一条数丈长的笔直花径,仿佛迎宾的红毯,盖住了那些恶心的虫尸。

    一只小巧的玉足,连着一段匀称似藕的修长玉腿,不可思议地,从那堵胭红的花墙后伸出,轻轻踩在柔软的花径之上。随后,是同样冰肌玉骨的手臂、飘逸的长裙、曼妙的腰胯、挺傲的双胸、精致的脸庞……

    谁都没想到,临近这死亡花林的出口,出现了一个不怕花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