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第342章
在赫连烁说了这句话之后,唐芷菁只讳莫如深的望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有开口,径直走了出去。
略显简陋的房间,一时只剩岑立夏与赫连烁两个人。
空气里有一刹那诡异的沉默。堆在床脚的炭火,燃烧着细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静默的气氛中,显得异常清晰。
“先将药喝了吧……”
少顷,岑立夏轻声开口道,手中端着已变温热的汤药,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苦涩的药香,似被这房间里的热气蒸的更浓烈了些。赫连烁望了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过。
“如果我喝了这碗药,我身上的瘟疫,是否就能好起来?”
男人像是没来由般的问道。
“是……”
虽然有些疑惑,但岑立夏还是回道。
听了她的答案,赫连烁却定定的将一道视线凝于她的身上:
“夏儿,有件事,我想你能够诚实的回答我……”
这样的郑重其事,叫岑立夏心底的沉坠之感,似乎更重了些。她隐隐能够猜出男人想要问什么。
“你说……”
岑立夏出声道。无论他想要问什么,有些事,终究是不可避免的需要说清楚的。
“如果我身上的瘟疫好转了……”
赫连烁定定的望住她,一双料峭的桃花眼,在这一刹那,平静的如同一湾无波无澜的湖水,“岑立夏,你是不是就不会与我成亲了?你是不是就此打算离开我呢?”
男人嗓音极低,一字一句,都仿佛咬的很轻很轻,就如同窗外悬浮在半空中的丝丝薄雾一般,风一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留不住。
岑立夏只觉一颗心蓦地一跳。她原本还在犹豫着这些话,她应在什么时候说比较合适,却没承想,面前的男人,竟先一步提到了这一切。
既是如此,岑立夏也不打算隐瞒,心思微定,张了张嘴,就要开口,对面的男人,却仿佛一早知晓了她的答案,根本不容她出声,已经抢先一步道:
“是因为赫连煊吗?”
陡然被提及的名讳,令岑立夏近乎本能的望向他。
赫连烁似乎自嘲的笑了笑,“夏儿,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像是埋藏在心底极深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一个秘密,蓦地被人揭穿一般,岑立夏只觉胃里有一种抽痛感,疼的她指尖都仿佛发颤,止也止不住。
她这一刹那的神情,已经足够赫连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男人潋滟的极深的冷眸,有刀锋般的锐茫,一闪即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赫连烁低声道,“那个帮你试药的人,应该就是三王兄吧?”
岑立夏蓦地望向他。眸底难掩的惊疑不定。
“你怎么会知道?”
赫连烁瞥了她一眼,“夏儿,你放心,我没有派人监视你……”
这样的解释,叫岑立夏绷着的一颗心,不由松了松,旋即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有些尴尬。
赫连烁却仿佛并不在意她的这种不信任,只接着先前的话头,续道:
“我只是看到,当菁儿问你试药的人是谁,你回答‘只是不相干的人’之时那种表情……夏儿,没有人,在提到一个不相干的人之时,会有那样的表情的……”
岑立夏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颊。她不知道,她当时露出了怎样的神色,惟有阵阵说不出的悲哀,像是潺潺流淌的溪流一样,淌进她血脉的每一处。
“所以,你是打算原谅赫连煊了吗?”
赫连烁突然出声道。
岑立夏猛的望向他。触到男人平如镜胡的一双眼瞳之时,终是不由的垂视线。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许久,岑立夏方才轻声开了口,只是,嗓音飘渺的连她自己都仿佛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对司徒锐做的那些事情,注定了此生此世,她都不能原谅他……可是,与此同时,她却亦无法恨他,恨不得,原谅不得,痛苦由此而生。
对面的赫连烁,却仿佛没有看到她此时此刻的矛盾,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
“是呀……若非三王兄,司徒锐也不会死……”
被他漫不经心的提起的事实,即便隔了这么久,依旧像一柄磨得锋锐的匕首一般,在岑立夏的心头,划过一道道厚重的伤痕。
她怎么会忘了这一点呢?这个事实,就是隔在她与赫连煊之间那永远也不能跨越的鸿沟。只有它存在一天,他与她就永远都没有第二种可能。
显然,赫连烁也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但这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反而将那一股悬在心尖的利刃,似乎又往身上坠了坠。
“只是,夏儿,就算你不想对不起司徒锐,不会再跟三王兄纠缠在一起……”
赫连烁望向被他点名的女子,“但三王兄又真的甘心对你放手吗?”
一句话,令岑立夏蓦地抬起眼眸来。
男人迎向她的视线,一字一句言道:“
“三王兄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不过,他是不会轻易死心的……”
顿了顿,“夏儿,难道你真的宁愿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也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这突如其来的语意,叫岑立夏心头微微一震。
“我不是……”
她想告诉他,即便没有那个男人,她亦不能与他在一起。先前,她之所以同意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死生悬于一线的权宜之计,但眼下,他就快好起来了,她不想再欺骗他,也不想其骗自己了。
“如果不想让三王兄再缠着你不放……”
赫连烁却在这个时候,蓦地打断她的话头,沉声道,“夏儿,你更需要跟我成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的死心,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男人如此的斩钉截铁,一刹那之间,仿佛又变作昔日那个强势而狂狷的赫连烁。
岑立夏张了张嘴,“但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不需要什么公平……”
赫连烁难掩心底激荡,蓦地扼住女子单薄的肩头,迫着她与他四目相对,“岑立夏,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呢?”
被他灼烈大掌掐住的肩头,有微微的痛意,岑立夏能够看到,面前的男人,这一刻眼底所有浓烈的情愫,像是层层厚茧一样,将她包裹在里面,那样的炽热,如同要将人就此融化了。他是如此的渴求,又如此的绝望。
令岑立夏觉得所有的拒绝,都仿佛变成一种罪恶,会将面前的男人,推向更不堪的境地。
“赫连烁,我很感激你一直以来,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
岑立夏知道,这样或许很残忍,但她真的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只是,我真的没有准备好,再去接受另一个人……”
司徒锐的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也许,此生此世,她都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而如果不是因为她,司徒锐也不会死,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欠了赫连烁太多太多,一辈子都还不清,也无法再偿还了。向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情。
或许是女子眼中的平静与决绝,刺痛了面前的赫连烁,他定定的望住她,一双箍在她肩头的大掌,却最终无力的垂了下来。
“夏儿……”
男人唤她,只是,下面的话,他还没有来的及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已狠狠将他击中。
一瞬间,赫连烁原本便苍白的脸容,此刻,更是一片惨淡,惟有高耸的颧骨上,两道不正常的潮红,触目且惊心。
岑立夏不敢耽搁,赶忙握住他的脉搏,一颗心,却越来越急,越来越沉。
“赫连烁。你别说话了……”
语声一凛,岑立夏不敢再耽搁,只擎起放在乌木桌上的药碗,递到了男人的唇边,“赶快将药喝了……”
赫连烁却没有张嘴,他只是望了一眼碗中漆黑如墨的汤药,然后异常艰难的开口道:
“我身上的瘟疫,是不是已经发作了?”
“只要赶快喝了药,你就不会有事的……”
手中的汤药,不由的向着男人又送了送,岑立夏尽量令自己平静下来,安抚着面前的男人。
赫连烁却仿佛笑了笑,“即便让我好了又怎么样?不过是让你更快的离开我罢了……”
岑立夏端着药碗的手势,不由一僵。
半勾在男人唇角的一抹弧度,像是浸满了无尽的苦涩,令那原本就苍白如纸的唇,愈发的不见一丝血色,那样的了然,那样绝望之后带来的平静,如同浮在死水般的湖泊下的层层暗涌,让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赫连烁,等你好了,我们再谈这个话题,可以吗?”
岑立夏轻声劝道。
“到时你会跟我成亲吗?”
男人却执拗的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简单、直白,毫不退缩。
“赫连烁,你不要逼我……”
岑立夏只觉整个身子,在此刻都仿佛变得僵硬。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解决所有的难题。
“夏儿,我没有逼你……”
赫连烁却在这个时候,轻轻覆上了她冰冷的指尖,岑立夏瑟缩了下,下意识的想要挣脱,男人却只将她攥的更紧了些:
“我是真心爱你,所以才想要余生都与你一起度过……或者你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关系,待我们成亲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干涉……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岑立夏,不要拒绝我,我求你不要拒绝我……如果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后来,男人的语声渐低,从他轻启的薄唇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异常的艰难,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紧紧望住她,一双琥珀色的桃花凤眼,盛住的满满的除了对她绝望的爱以外,便是无尽的乞求与期盼,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呼吸与心跳,都只系于面前女子口中的一个字,眼底的一丝波动,和那足以定他生死的一句回答。
这样的赫连烁,这样以自己的性命做赌的他,岑立夏不知道该如何说不愿。她终是不能看着他死,更不能亲手推他于死地。
或者,嫁给他,那个男人就再也不能纠缠于她了吧?
只是,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呢?
她已经不懂分辨。